世界那麼大,遇到的劍修數不勝數。他們爲什麼練劍,只怕連自己都沒有想明白。
有人爲了耍帥,有人覺得劍爲百器之首,有人是因爲師承,很多原因就衍生出很多道理,不同的成長造就了不同的劍修。
遇到一個同類人,已經是幸運;遇到兩個同類人,那隻能說奇蹟;三個同類人聚在一起,便是命運。
七夜覺得那兩個修士和曾經的自己很像,所以他覺得有意思。
和劍的契合,作爲一名劍修的根本,無論你是卑微的修士,還是劍仙以上,這份初衷不能忘卻,這纔是劍修。
認真執着的態度,堅韌的性子,不屈服的個性,都曾在三個人身上出現。
於是他們覺得,命運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這不是惺惺相惜,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們還是對手,不會握手言談相談甚歡。
顧惜寒撇了撇嘴,收回被粘連的目光,他知道如果再不收回,自己就要按捺不住那股殺意衝動。所有影響出劍的情緒,都要被杜絕,他對自己的要求從來嚴格。
盤坐恢復的第三個修士,長長呼出一口熱浪,他額前的汗水已經被長劍蒸乾,重新站起來。
燒得通紅如同烙鐵的寶劍,在他寬厚的手掌中,卻成了一柄趁手的兵器,至少他是那麼認爲的。
“千烈劍雲千烈,碧雲劍顧惜寒,他們不是雲家和顧家兩家的天才嗎?”劍漫天不知何時,又回到高閣上,站在柴如歌旁邊。
她是劍聖宗的大小姐,下一任可能的劍聖宗宗主,對年輕一代的修士瞭如指掌。
除去風頭最勁的“一劍二仙”以外,就要數他們這幾個人了,都是大中型家族培育出來的天才。
不同於那些溫室的花朵,他們一直以最嚴格的要求束縛着自己,因爲名聲不顯他們能夠潛心修煉,現在隱隱有超過原先“一劍二仙”的勢頭。
或許說,他們已經超過。
劍辰廢了,風曉棗被奪心換心成爲魅帝,韓仙梓自雲州城後銷聲匿跡,屬於他們的時代似乎已經遠去。
最耀眼的光芒已經消失,日月清輝也逐漸開始散發光彩,劍聖宗的這一次剿魔大會,更是一個平臺。
“我就看不慣,那些劍修都拽得跟什麼似的,憑什麼好的名號稱呼都被他們叫了。”柴如歌扶額,對這兩個名字很不感冒。
周圍人想笑,但他們憋得辛苦;劍漫天想笑,於是她笑了出來。
本來因碧雲連天而綠油一片的天空,在劍漫天這一笑之下,似乎也開始明媚。
明媚的天空,和側面煙雨朦朧的山水,恰恰是副最美好的風景畫,被賦予了一個煞風景的名字——剿魔!
柴如歌的話,劍漫天明白,他是在對自己的名號不滿,那個叫不出口喊不響亮的稱號,“騙王”。
騙王柴如歌看劍漫天笑得開心,忍不住鬱郁開口道:“漫天姑娘,你們劍聖宗大多修劍,你又有什麼雅號沒有?”
是個人都能聽出,他是在擠兌劍漫天,沒想到劍漫天依然笑意盈盈。“漫天並無稱號,那些都是天資絕絕之輩,在外面闖出一番名望後,才被大家認可出的,就比如柴兄你的騙王一般。”
柴如歌臉色更加不虞,劍漫天拐彎抹角地笑話自己,沒想到今日在名號上吃了小虧。
“千烈劍雲千烈,碧雲劍顧惜寒,都是年輕修士裡面頗有威名的,那麼能跟他們一番高下的,那個體修究竟又是誰?”
劍漫天忽然不笑了,本來現在就不是笑的時候,只是爲了打擊下柴如歌,她也對恐怖體修的身份很頭疼。
能讓他們燃起戰意,不是那些靠歲月堆上修爲的老傢伙,方是曠世罕見的天才,正道未來的領軍人物。
只是這個體修,身上一股子邪性狂性,桀驁不馴的風格更不像什麼名門正派,一時間劍漫天有些頭疼,擂臺賽之後究竟要不要對他招攬。
場下的七夜,還不知道此刻的劍漫天,正在愁着要不要招攬自己,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經過三次狠辣狂暴的鎮壓,第一擂臺很平靜,有如環伺着七面漩渦的平靜湖面,在散修擂臺中格外顯眼。
還有兩處同樣顯眼,一股灼熱一股陰毒,兩種截然相反的氣息,出現在第五擂臺和第七擂臺上,他們就是被讚譽年輕一代新的領跑者,不是什麼散修,而是年少有名的千烈劍與碧雲劍。
有人認出了他們的身份,在他們出劍以後,於是紛紛退讓不敢出手。
畏懼他們實力的人有之,但更多的則是忌憚他們身後勢力的,雲家和顧家,極有可能成爲新九門十六家。
但也有不怕死的,赤腳的不怕光鞋的,如果能夠打敗他們,自己在正道中的名望也會有長足提高。
抱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雲千烈和顧惜寒不得不面對,他們之前就已經知道甚至希望的,最困難艱辛的守擂之戰——車輪戰。
這是一種壓迫,是成長過程中必不可少的磨練,閒下來的七夜忽然有些羨慕他們。
可以毫無顧慮的磨練己身,通過以戰養戰的方法不斷成長,真正成爲一名合格的劍修。
七夜不行,不是他懼怕退縮,而是他此行的別有目的。一切對實力不必要的消耗,都是他要避免的。
不是什麼積威,不是爲了什麼名望,他只是想能多省一份力,就多省一份力,哪怕這一份力對於最後的結果,沒有多少決定性的幫助。
顧惜寒在臺上退了三步,他的身子靈活得不可思議,那是因爲速度夠快,連殘影都在空中裂開。
作爲他的對手很困惑,明明還沒有什麼威脅,爲什麼顧惜寒要退上那麼多,主動貼向擂臺的一邊。
疑惑的不止他一個人,包括那些知道身份、又唯恐不亂的修士,喜歡湊熱鬧的小人物,都對顧惜寒的做法表示出自己的不解。
顧惜寒不用跟他們解釋,他的劍是陰寒的劍,他不需要過多的熱情交流,只要遵崇他的心意就足夠。
碧雲連天出鞘,彷彿一片被拉長的細狹樹葉,帶着蒼翠欲滴的活力,和九幽煉獄的陰冷,有風呼呼吹過。
這一劍化作一道豪光,從第五擂臺暴漲,染了小片的天空,“砰砰”的綠霧在空中團團炸開,濃郁到極致的劍光,是盛開在綠霧中的毒花。
第一擂臺,本來還在觀戰的七夜,神色忽然一邊,他飛快地並起雙指,遙遙對着那邊點了一記。
顧惜寒的劍光是朝自己而來,相對應的,七夜也出了一指。
不是孽龍大手印,這一次的出手更像是劍指,以手指代劍,是七夜對真正劍修的尊重,他出招的同時忍不住感慨,還真是胡鬧。
誰都不會想到,顧惜寒在和人對戰的時候,還發出一道攻擊搶攻第一擂臺的七夜,這太匪夷所思。
只有七夜和雲千烈想到,他們早就密切關注着彼此三人,因爲圍繞着他們的是濃烈的戰意。
一道白色的光芒和一道碧綠的光芒,在空中宛若兩支穿雲的箭,又在各自帶起的煙霧中,變幻着不同的形狀。
一衆散修看到,一條白色帶着雲霧蒸騰的巨龍,和一條渾身慘綠毒雲的騰蛇,在空中撕咬一氣。
每一次的碰撞,都有崩蝕穿雲的劍氣從中激射四濺,本來湊熱鬧的修士一鬨而散,他們只是想看熱鬧,可不想被人看了熱鬧。
白色巨龍被毒腐蝕得千瘡百孔,慘綠騰蛇被咬斷了半截身子。
勝負未分,一招盡了,雲氣未淡。
“不錯。”七夜揚眉,他有意收斂修爲,只用法訣六重的修爲與顧惜寒對戰,這是一個劍修對另一個劍修的尊重。
不過他現在不能暴露九歸寒潮訣,有些愧疚遺憾。不然勝負情況或許又會兩說。
顧惜寒這一招“蛇吞雲”,是靈蛇劍法中的一招,這在修士突破到法訣三重學會術訣後,就少有人使用。
只是普通的劍招,和術訣比較起來,無疑是後者誘惑更大更動人,不少劍修都做了他們認爲正確的選擇。
因爲看出了顧惜寒使的這招“蛇吞雲”,七夜便對了一招“仙人指”,同樣是威力平平的劍招,他在還沒有修煉的時候就已經舞得熟稔。
“尚可。”顧惜寒冷冽,他心頭戰意與殺意磅礴,他現在心情很激動,這是一個真正的劍修,和他一樣。
顧惜寒沒有停歇,在出招後又快速地搶攻,他還有一個對手,就是對面那個根本沒有被他正眼瞧過的挑戰者。
“刷!”“刷!”“刷!”
三劍,這一次沒有帶動天地異象,只是尋常無比的三劍,在碧雲劍顧惜寒的手中,帶了幾分寒鋒吹拂冬天樹葉的凜然,讓人忍不住緊縮心臟。
“小心!”第七擂臺上,忽然傳來一聲高喝,雲千烈直起身來大聲提醒顧惜寒。
之後,他高舉起手中的千烈劍揮動,在整個劍身噴薄出一道暈染的紅光,那是天邊最燦爛的晚霞。
雲千烈性格沉穩堅韌,他不喜歡偷襲,但又很想加入這兩個同類的對戰之中,因爲他覺得這很有意思,所以他在動手前提醒了一聲。
這個時候,顧惜寒正巧揮出了三劍,要快速解決對手,他的目光瞥過,一片赤紅連成了山脈,千山烈火。
三個擂臺,三個同樣天才的劍修,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在相互交手戰鬥,這詭異的一幕,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令人瞠目結舌,喪失了言語。
看着千山烈火在空中一分爲二,七夜笑着再次伸出右手,心裡忍不住嘆了一句:“這都什麼事。”
不過,的確很有意思,除了場合不對以外,我還是那個劍修葉七!
這個時候,七夜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過去,那段值得懷念的正道劍修生涯。
那是他被奪走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