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盈英小嘴微張,正要開口勸解,卻被夏雅君拉着小手扯動了一下,頓時收聲。
“嘶……”一聲輕響,衆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林沐合大步上前,他走到林沂星的面前,重重的跪下,道:“孩兒願追隨許大宗師前往北疆。”
他的右手衣袖缺了一截,此時正握在其兄之手,方纔他用力猛掙,林家徽一時不查,被他掙脫,但卻留下了一片袖口。
林家徽滿面尷尬的看着弟弟,手上的那截衣袖特別礙眼。
“你……你這個笨蛋。”林沂星大怒道:“你以爲這樣就顯得英雄了麼?那是蔣孔明的激將計啊。”
他暴怒之下,乾脆直呼其名,好在他對於許海風極爲顧忌,總算沒有破口大罵。
“孩兒知道。”林沐合朗聲道。
“你知道?”林沂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腔的怒氣瞬間消了一半,他詫異的問道:“既然你知道,又爲何如此沉不住氣。”
林沐合跪在地上,擡起了頭,他的雙眼清澈而堅定:“孩兒知道,但匈奴人是我們大漢的敵人,所以孩兒要去打他。”
靜。
在這一瞬間,大廳中靜至極點。
只餘下清晰可聞的鼻息和喘氣之聲在廳中此起彼伏,這一句話就像是一枚重重的鋼錘敲打在所有人的心頭。
匈奴人是我們大漢的敵人,所以孩兒要去打他。
林沐合說的平平淡淡,彷彿發自於本能的選擇,彷彿天經地義,但卻鏗鏘有力,震撼人心。
匈奴人是我們大漢的敵人,所以孩兒要去打他。
這樸實無華的幾個字,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一個民族發自於內心最單純,最原始的吶喊。
不知何時,許海風等人已經從椅中站起,就連張晉中到來之時也未曾起來的衆人在此刻卻自動的站了起來,他們看向林沐合的目光已是迥然不同。
那跪在地上的青年,他是南方人,並不強壯。此時矮了半截,更是毫不起眼。但就是此刻,他卻顯得無比高大。
頂天立地,大好男兒。
林家徽的目光聚焦在地上那矮小卻又挺直的身影,他的手在顫抖,那一片幾無份量的半截衣袖在這一刻重如泰山。
他的眼光復雜,看向乃弟的目光帶了幾許的敬佩,幾許的陌生和幾許的欣慰,他彷彿徘徊在人生岔口的迷途浪子,終於決定了前進的道路。
霍然間,他大步上前,跪在林沐合身側,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弟子願往。”
他的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
“弟子願往……”
廳中衆弟子跪倒一片,縱是那斷手跛腳的受傷之人亦是強忍疼痛,跪倒在地。
看着眼前的一幕,許海風的眼睛有了一絲溼潤。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無論是時代的變遷,還是朝代的替換,在一次次的動盪之中,始終能夠譜寫出悲壯事蹟的,往往就是那些三大五粗,豪邁直爽的熱血漢子。
愛國,這二個神聖的字眼,高官門閥的世家子弟可以將它修飾的美侖美奐,可以將它宣揚的天花亂墜,可以將它書寫的千古不朽。
而那些江湖漢子呢?他們之中,有些甚至於連這二個字是怎麼寫的,都不知道。
但是,當匈奴人攻陷京師,入侵中原之際,又有多少世家子弟選擇瞭如同漢賢帝和三大世家家主的那般做爲呢?
捨生取義,又有幾何?
在得到了匈奴人降者不殺的允諾之後,大漢北方就像是推骨牌般,一個接一個的村鎮都高高地舉起了投降的旗幟。
然而,在這個時候,一股反抗的暗流卻正在民間悄然升起,他們的領頭者,不是門閥子弟,不是朝廷命官,而是那些被某些人視爲天下禍亂根源的江湖人士。
在這些粗豪的漢子身上,有着一種樸素的自然的,已經融化在他們的血液,骨骼和靈魂之中的愛國的思想。
愛國,爲什麼愛國?他們會用行動來告訴你,愛國是不需要理由的。
林沐合的臉上一片真摯,他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那重重防護,直接觸摸到了那顆跳動着的心靈:“孩兒不悔。”
一張嘴脣抖動的厲害,林沂星的理智告訴他要拒絕,但是,那不住顫動的牙關裡就是說不出一個“不”字。
過了片刻,他扭頭看向張晉中,那眼中有着濃厚的歉意。
“賢弟,對不起。老夫還是一個江湖人。”
西線,在營帳中阿布索倫半倚半靠在長長的厚墊之上,在他的面前是出產於臥龍城的精緻白酒。
這個充滿了女人味道的妖異男子最喜愛的竟然是如此的烈酒。
“殿下,阿貝爾馬大公爵送來文書了。”一名侍者小心翼翼的來到了他的面前,輕聲的稟告着。
阿布索倫伸出了修長的手指,從侍者雙手捧着的托盤中取過文書,他的眼睛在上面瞄了幾眼,那原本散漫的好似沒有焦點的目光豁然凝實起來。
他的嘴脣因爲驚訝而微微張開,一雙嫵媚的大眼睛緊緊地盯着那張薄薄的文書,似乎想要透過這幾行字而看出其背後的含意。
過了片刻,他的眼神逐漸凜厲,嘴角的那一抹冷笑也是愈加濃厚。
侍者緊緊的俯下身去,他的眼光始終注視着自己的腳尖,不敢隨意張望。因爲他知道,在他之前的那幾位侍者就是因爲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而從這個世界上無聲地消失的。
“班克羅夫特……”阿布索倫的口中喃喃的重複着這個在愷撒帝國中響噹噹的名字。
“給我去把阿圖索叫來。”
“是……殿下。”
片刻之後,雄壯的阿圖索大步走了進來,向阿布索倫行了個連自己也感到不滿意的軍禮。
他出身於軍人世家,原本規行矩步,只是與這位懶怠的王子殿下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覺中也染上了一點散漫,這種變化曰積月累,就連他本人都未曾發覺。
“殿下。”
“啊……親愛的阿圖索將軍,你來了,請坐。”彷彿才發覺這位軍團長大人的到來,阿布索倫微笑着招呼道。
等阿圖索坐定,接過侍者遞上的美酒狂飲之時,阿布索倫輕輕的,漫不經心地道:“班克羅夫特軍團長來了。”
“噗……”一口酒嗆進了氣管,阿圖索劇烈地咳嗽起來。
阿布索倫饒有興致地看着這位將軍的狼狽模樣,他的眼中有着壓抑不不住的笑意,但口中卻連聲道:“啊,將軍,您沒事吧?神啊,怎麼會這樣啊。”
阿圖索憤怒的目光注視着這張充滿了無辜表情的完美無瑕的臉龐,與他相交那麼久了,如果再不知道他這是故意爲止,那自己也就實在是太笨了。
“請不要提這個人好麼?”阿圖索恨得牙齒癢癢,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股怒氣究竟是衝着班克羅夫特仰或是阿布索倫所發。
“哦,爲什麼呢?他不是與您同爲我愷撒帝國的軍團長麼?”阿布索倫的一雙漂亮大眼睛裡有着明目張膽的調侃。
強行壓抑了自己的怒氣,做爲一個合格的軍人,阿圖索平曰裡是一個冷靜自覺的人。但是,自從三年前,他的部隊被愷撒大帝指派給了這位毫無一點王子架子和自覺的阿布索倫之後,他的脾氣就開始變得暴躁了,好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他還能保持一貫的沉着理智。
“殿下,請您不要明知故問好麼?我與那個瘋子可是沒有任何的共同語言。”
“瘋子麼?”阿布索倫意味深長的道:“你眼中的瘋子,可是教皇大人與大王子眼中的無價之寶啊。”
班克羅夫特,教廷的虔誠信徒,出身於愷撒最古老的世家之一,統帥威名顯赫的第四軍團,爲愷撒大帝和教廷開疆擴土,功不可沒。若是單以戰功而論,就連愷撒大帝麾下第一智囊兼最信任的阿貝爾馬大公爵都要爲之遜色三分。
只是,這個第四軍團在名揚愷撒的同時亦是臭名昭著。
班克羅夫特每攻下一個城池,就會大肆掠奪,不刮地三尺,決不罷休。他的姓格更是古怪之極,爲人魯莽暴燥,睚眥必報,動輒殺人。
當然,他所掠奪的財物會有三分之一進貢給教廷,三分之一上繳給愷撒大帝,而他自己所餘留的三分之一則盡數分發給麾下士卒,以此博得衆軍士的忠心擁戴。
第四軍團雖然未必是愷撒八大軍團中戰鬥力最強的,但三甲之中必然有着他們的番號。
他的這般做爲給帝國曰後的統治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只是他在教皇陛下和愷撒大帝的面前極爲受寵,打的又是掠奪異教徒的旗號,是以一直以來,我行我素,毫不收斂。
“大公爵閣下怎麼會下達了這麼一個命令?還要我們後退三十里,想把所有的戰功都送給那個瘋子麼?”阿圖索忿忿不平的道。
“戰功?那就要看他有沒有這條命去拿了。”
阿布索倫的臉上掛着一絲淡然的笑容,他笑得是那麼的瀟灑,彷彿一切都不曾放在心中。只是看在阿圖索的眼中,卻在心中起了一絲突如其來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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