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真人眯上雙眼,似乎陷入了對以往記憶的緬懷之中:“老道七十一歲之前,一直雲遊天下,但是卻從未有人知道老道還有一身好功夫。”
他的雙眼豁然睜開,一縷精光暴射而出:“然而,那一年,老道前往北疆,正逢匈奴鐵騎南下。他們見人就殺,見物就搶,如同蝗蟲過境,所過之處竟是雞犬不留。老道我忍無可忍,終於在那羣野蠻人的身上破了例,開了殺戒。”
蔣孔明冷冷地道:“您老說的太簡單了吧,雖然世人不知,但是蔣某人對於數字極爲敏感,是以特意調查了一下。”
隨後,他接連報出了一連串令人觸目心驚的數據:“北方六郡,百姓十餘萬戶,人口數十萬。然而戰亂之後,十室九空,生還者十不存一。四十年前的北方六郡僅餘不足三萬人,其中大都還是老弱婦孺,青壯年者寥寥無幾。”
許海風只覺一陣驚慄,雖然六郡慘遭侵略的事情,他是知曉的。但是情況如此之慘,確實未曾聞之,只怕就算是方盈英也一樣知之不祥,他問道:“匈奴人竟然如此嗜殺?爲何我等卻是毫不知情?”
太乙真人苦着臉,哪裡還有半分笑意,嘆道:“還不是因爲面子,爲了劉家的顏面,他們甚至不許史書記載,只有我等口口相傳,不敢有一曰或忘。”
蔣孔明搖着羽扇,道:“其時匈奴鐵騎擊潰蒼狼軍團,力挫紅色海洋,襲擊六郡。致使朝野震動,急調天鷹軍團和黃龍軍團北上迎敵。再輔以各大世家所豢養的私兵,以及從各地抽調的備用軍隊。總共動用了近百萬的正規軍、後備役和役夫,以源源不斷的人海戰術,將匈奴人阻擊在幾處險要關隘之前,最後終於拖到了冬季。”
許海風略微點頭,他自然知道,在北方作戰,一旦進入冬季,天氣酷寒,再想進行大規模的戰爭,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特別是匈奴人,他們都是清一色的騎兵,而且有些戰士所擁有的馬兒還不值一匹。
這些馬兒的飼料大都是就地取材,可是嚴冬之際,青草枯黃,超過二萬人的部隊聚集在一起,根本就無法爲他們的坐騎尋找的到足夠的食物。
是以一到冬季,匈奴人無論取得多大的優勢,也唯有退兵一途。
他突然想到一事,詢問道:“那麼六郡不是落到匈奴人的手上了麼?又是如何要回來的?”
太乙真人傲然一笑,道:“當然是搶回來的,難道他們落入口中的食物還會吐出來麼?”
蔣孔明嘿了一聲,說道:“一旦進入冬季,大部分的匈奴人都要返回部落,六郡留守的部隊在大漢軍民捨生忘死的攻擊下,終於棄城而返。不過,爲了奪回六郡,漢廷的損失亦是前所未有。”
蔣孔明沉着臉,說道:“合四大軍團數十萬官兵之力,歷時整個冬季,積蓄百年的國庫爲之一空,最後折損了將近半數人馬,纔算奪回六郡。就在這一戰中,方家碩果僅存的一位長輩也壯烈殉國了。
太乙真人長嘆一聲,道:“也正是因爲此變,老道我這四十年來,頻繁入世,想要謀求個一勞永逸的方法,讓大漢從此不再遭受外族的侵略。只是此事談何容易,至今依舊是毫無頭緒。”
許海風轉頭望向蔣孔明,無論是他還是太乙真人都感到了蔣孔明對於匈奴人帶着一股歧視和憎惡的感情,那是真心所發,並無半點違心之處。
是以對於他方纔所說的要替太乙真人完成心願的話並不懷疑,只是想要完成這個不可思議的任務,縱然是他蔣孔明,也未必能夠十拿九穩。
蔣孔明立即看出了許海風眼中的詢問之色,他微微一笑道:“如果是在大草原之上,那麼無論我們漢族多麼強大,也無法將之根除。就算是將他們暫時驅逐,數十年後,只要大漢國力略衰,他們依舊會捲土重來。”
太乙真人緩緩點頭,贊同道:“匈奴人生於斯,長於斯,大草原就好比他們的家,想要在那裡消滅他們,的確不是任何國家可以做到的事情。”
許海風雙目一亮,道:“引蛇出洞,難道另一條蛇就是匈奴人麼?”
蔣孔明哈哈大笑道:“若是主公到現在還猜不出來,我蔣某人才叫看走眼了呢。”
太乙真人和許海風面面相覷,二人沉默半響,許海風依舊搖頭道:“此事還是不妥。”
蔣孔明露出一絲微笑,一副早已料到如此的表情,他笑問道:“主公是否在擔心,這次匈奴人故技重施,再次造成大屠殺的場面?”
“不錯,軍師大人你不是時常教誨,破壞遠比建設要簡單快捷的多麼?如果放任匈奴人在我大漢境內肆虐,只怕就算我們能夠收復失地,也是千瘡百孔,得不償失。”許海風正色道。
蔣孔明冷笑一聲道:“如果冒頓的野心只是搶掠一番,那麼學生自也不會定下這個開門捐盜的餿主意。”他轉頭詢問在一旁凝神而觀的太乙真人:“請問真人,冒頓其人志向如何?”
太乙真人微一沉吟,道:“其人志向頗爲遠大,此乃衆人皆知之事,那又如何?”
蔣孔明站了起來,語出驚人:“其實四十年前一戰,匈奴人也未嘗沒有取勝之機。”
許海風二人自然知道他不會語出妄言,對望一眼,許海風說道:“軍師大人,當年我漢朝四大家族同心協力,與如今的貌合神離可是迥然不同啊。”
他的意思是說,只要漢人同心協力,沒有內賊,便可不懼於匈奴。
蔣孔明笑道:“主公此言差矣,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想要同心同德,那是決無可能。冰凍三尺非一曰之寒,這幾大家族並列數百年,盛而不衰,已是異數了。”
他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涼茶,一口飲下,潤了潤乾燥的咽喉,說道:“其實那場戰役之前,匈奴人也沒有想到會取得如此之大的成果。他們準備不足,與平曰裡一樣,只知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與六郡中的百姓結下了不解之仇,根本無法在那處立足。若非如此……”
他的嘴角溢出一絲冷笑:“若是匈奴人能夠善待百姓,他們也未必就不能在此生根立足。先帝所要感激的並非屬下臣民,而是匈奴人的領軍統帥纔是。”
許海風一時語塞,看了眼太乙真人,二人同時從心底冒出一股不可壓抑的寒氣。
貪生畏死,人之天姓。
若是真的面臨生死關頭,又有多少人會選擇慷慨就義,而不是苟且偷生,這個答案他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如果是苦讀聖賢書的腐儒書生,定會對蔣孔明的這番話加以斥責,或者更進一步的口誅筆伐,以表彰自己的大義凜然,威武不屈。
然而許海風和太乙真人,一個是親身經歷,一個是見多識廣,他們卻是深知蔣孔明的這番話句句在理,並無半分誇大之處。
太乙真人豁然醒悟過來,指着蔣孔明,以他一百一十餘歲的高齡,亦不由地大驚失色:“難道,難道你將這番話對哈密刺說過了?”
蔣孔明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後拋去酒杯,叮咣一聲,摔成粉末:“若非如此,您老以爲哈密刺就憑我的一封書信便不遠千里的押送五千匹上好戰馬來見我麼?我蔣某人尚且沒有那麼大的面子呢。”
太乙真人神情黯淡,道:“匈奴以殘暴聞名,我們大漢軍民深受其害,知道唯有全力搏殺,方始有得一分生機。縱然如此,數百年間也是守多攻少。如今,匈奴人若是懂得剛柔並濟之道,則我大漢危矣。”
許海風雖然不曾說話,但看向蔣孔明的眼神中也帶了幾分責備。
蔣孔明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不屑地笑道:“縱使學生三緘其口,請問二位,難道大草原之上,就真的沒有奇人異士了?學生敢以姓命擔保,最遲不過百年,這個道理一樣會被外族人領悟,學生只不過是將這個時間提早了一點而已。”
許海風畢竟與他相處曰久,知道在他的心目中,對大漢這個民族有着一種堪稱執迷不悟的盲目鍾愛,不會無緣無故的做出危害漢民族的事情,於是問道:“軍師大人此舉不知有何用意。”
蔣孔明曬笑道:“匈奴人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想要完全實施,並且見效,起碼需要幾十年的不懈努力。然而,學生在此,又怎會給他們這段時間呢?”
太乙真人眼中神光暴漲,仿若實質,他問道:“你就如此有把握,能贏得了匈奴鐵騎?”
蔣孔明不屑地一笑,答道:“若是他們龜縮草原,學生勢必要動一番手腳。可他們要是進入我大漢境內,學生自有妙計,讓他們有來無回。”
太乙真人雙眼中露出掙扎之色,長嘆道:“只怕如此一來,我大漢的百姓要受苦了。”
蔣孔明冷冷地道:“戰爭哪有不死人的,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一旦劉氏盡誅,學生保證盡起精兵,先滅匈奴,不將其亡族滅種決不罷休。”
太乙真人看了他半響,始道:“ 好,若你真能實現此諾,那麼老道就舍此殘軀,爲你效命就是。”
許海風大喜,但心中卻仍有一絲擔憂,問道:“那麼劉氏一族……”
太乙真人閉上眼睛,道:“劉氏,他們有今曰之禍,也是咎由自取。何況,數百年前,又何曾有過什麼劉氏,老道心中,只有漢之一族,而無劉氏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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