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發呆了片刻,許久才緩緩道:“文翠,今天是什麼時候了?”
文翠想了想,道:“今天是八月初二。”
三夫人點點頭,道:“八月初八快要到了,轉眼就十五年,時光真是白雲蒼狗,如若他還在該多好!”
文翠看了看深邃眼眶的三夫人,眼神劃過一絲火熱,心裡沉思了起來,道:“三夫人,你又想什麼了?”
三夫人自顧搖搖頭,道:“都是一些放不下的心事,也許很多人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文翠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默然。
三夫人忽然道:“文翠,你吩咐下去,叫館裡多加準備,不久會有客人來。”
文翠知道南湘館已經多年沒有客人來了,忍不住問道:“三夫人,什麼客人回來南湘館啊?”
三夫人至此纔有了點微笑,道:“只是故人而已,但願他沒把情懷淡忘。”
文翠也替三夫人開心,笑着道:“三夫人放心,回頭我告知姚姐,她們會準備的。好了,是時候用飯了。”
三夫人點點頭。文翠見三夫人讚許,打開了江姐拿過來的籃子,把飯菜都放到了樓臺中間的檯面上,然後扶着三夫人坐下。
三夫人轉眼看了看臺面的飯菜,思緒有點凌亂,夾起了那道“風魚燒肉”吃了一口,整個人停了下來。
文翠內心一震,慌忙問道:“三夫人,是不是江姐做的不和胃口?”
最後,三夫人才會心的笑了笑,道:“看來江丫頭的廚藝有所見長了,這道菜跟當年富嫂做的差不多了,不錯!”
文翠開心的透了一口氣,道:“三夫人喜歡就是最好。”
復一日,江姐見到文翠從“紛擾”院裡出來,急忙上前打聽道:“文姑娘,昨天那道菜三夫人怎麼說?”
文翠眉頭一皺,道:“三夫人說做得非常差。”
江姐大急:“不會吧?”
誰知文翠細長的眉毛一展,噗哧笑道:“騙你的啦!三夫人大讚味道合口,還說可以與當年的富大嫂有得比。”
江姐大驚:“真有此事!?”
文翠斂了斂笑容,正經道:“不騙你。”
江姐饒有所思道:“這樣啊……”說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跨步走了開去,古怪非常。
文翠看了看江姐的背影,嘟喃道:“怎麼了?三夫人讚美都失魂落魄的……”
江姐心裡思索着,不知不覺走到了廚房的柴房,一眼便看到段一林忙碌的身影。江姐出奇的盯着那個瘦小的背影端詳了好半天,彷彿要拼命從中尋找出一絲說服自己的可能,無奈看了好半天絲毫沒有發現。
江姐懊惱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出聲道:“喂,你過來一下。”
所謂人嚇人嚇死人,江姐那句呼喊彷彿天外驚雷,嚇得段一林雙腳一軟,差點摔了下來,他急忙調頭一看,原來江姐不知何時站在背後。
段一林稍稍回神,忐忑道:“你是在叫我嗎?”
江姐沒見過這樣一塊木頭,內心有股莫名的抵制,粗聲粗氣道:“不是叫你,難道這裡還有鬼啊?”
段一林期期艾艾道:“那你找我有事嗎?”
“你跟我到廚房來。”江姐說着,不理會別人答應以否就往廚房裡走去。
段一林雖然來楚莊纔將近半月,但卻深知江姐這種冷言冷語的作風,吱聲不作跟着她來到了廚房。
江姐懷抱雙手一臉悠閒站在那裡,淡淡道:“你到臺上挑幾樣輔料,現場做一道拿手菜給我看看。”
段一林明瞭如果追問爲什麼的話,準會是劈頭劈腦的謾罵,乾脆點點頭,朝臺邊走來,那裡早就放着許多做菜的輔料,豐富非常。
段一林仔細一看那些輔料,內心就有了大概,於是他隨手拿起了豬腰、豬肥瘦肉、豬肥膘肉、帶皮豬五花肉等肉,放到砧板上切成一定的份量,另外貯準備好生芋、雞蛋清、八角粉、薑片、荸薺等配料,一一把每道工序做足,不久一盤佳餚就出現在江姐的面前,速度快得令江姐大感意外,她似乎覺得段一林廚藝日益見長。
江姐看着眼前的佳餚,淡淡道:“此菜式由七道不同的菜餚疊放而成,工序繁多,要求較嚴,如不猜錯應該是寶塔香腰。”
名字一出,倒讓段一林吃了一驚,他心想:原來這菜有這麼好一個名稱!
江姐邊說,邊拿起筷子把七種菜餚吃遍,道:“第一道炸芋艿油溫不可過高,過高則糊邊,恰到好處,不錯。第二道蒸五花肉時上籠旺火蒸的火候差了點。第三道炸荸薺丸應輕輕晃動油鍋,現在粘鍋了。第四道炸黃金肉,肉選用肥瘦各半的,炸時應重油,掌握不錯。”
說着停了停,繼續道:“第五道制蛋卷,攤蛋皮底油不可刷的太多或太少,防止不成形或破裂。第六道蒸魚丸,用刀刮泥子前刀上沾點水,刮好後才輕輕放到抹油的盤子裡。第七道炒腰花,加於澱粉上漿纔不出血湯。總的來說,差強人意。”
段一林靜靜的聽着,從江姐滔滔不絕的口中學到了不少可貴的經驗,使得他對江姐有了另一種看法。緊接着,江姐也隨手做了一道菜,大膽讓段一林來嚐嚐。
“你覺得這道菜如何?”江姐放下手中的鍋鏟看着段一林。
段一林品了品,道:“火候好像稍欠……”
“怎麼?你敢說老孃做的菜火候稍欠?”江姐一手抓起段一林的衣領,把他提至胸前,破濤洶涌的胸部差點把他窒息。
段一林臉色微變,慌忙道:“不……不是欠火候……”
江姐怒喝:“廢話少說,是欠什麼?”
“是欠一樣……花椒粉!”
江姐哈哈大笑,推開了段一林,拍拍手掌,道:“孺子可教也。”
段一林眼瞧江姐喜怒無常,驚出了一身冷汗,心有餘悸看着她,不知她心裡搞什麼鬼。
江姐笑畢,看了一眼呆呆的段一林,低哼一聲,道:“八月八的廚藝大賽,我準備讓你代表南湘館參加比賽。”
“我!?……”段一林驚訝的指着自己。
“對,就是你!”
“我……我怎麼行……”
“我說你行就行!”
一個晴天霹靂,彷彿在南湘館的上空爆炸,招來大家的議論紛紜,不亞於莊主被殺。
連姚邵兩位美女主管一聽,也是驚訝的站了起來,異口同聲道:“他?!江姐,到底行不行啊?”
江姐微微一笑,道:“此小子爲人雖然木訥,看似呆板,其實在廚藝方面有着很高的造詣,至少值得一試。”
姚瑤沉吟了一下,道:“我看江姐你再物色物色一下,看看還有其他人選沒有。”
江姐搖了搖手,道:“南湘館那班傢伙整天只懂吹牛吃飯,沒一個有長進的,讓他們去也只是當炮灰,於事無補。”
邵華也插嘴道:“那不如江姐再次披風上陣,勇奪寶座如何?”
江姐自知一笑,道:“比了三屆,每每兵敗如山倒,再出去也只是丟人現眼而已。選擇他,我也是迫於無奈而已。”
姚瑤聽後想了想,道:“依江姐所言也無不有道理,華妹,你怎看這事?”
邵華瀟灑一笑,道:“廚藝小妹我是門外漢,江姐纔是專業人士,怎麼安排讓她定奪就是。”
姚瑤點點頭,微笑道:“華妹如此說,那這事就這樣定了!”
姚瑤一說完,三人相視皆是一笑。
八月八,楚家莊五年一度的廚藝大賽如期舉行,大賽的地點選在前屆冠軍西廂館斜陽院的淡月臺上。
斜陽院寬闊無比,可容幾千號人,裡面還有人工湖,亭臺交叉,楊柳依依,景色美不勝收。而淡月臺則位於人工湖中間,高高在上,比平地高出大概三米,是比賽的絕好地點,屆時參賽選手的比賽過程觀看者可以一目瞭然。
當南湘館的人馬到場時,庭院裡早就擠滿了其他三館的打氣者,他們個個手拿標語,情緒激動,助威吶喊,聲動上天。最數東廂館的兵馬強悍,惟恐天下不知,特別製造了一面大旗,旗上寫了“東廂館必勝”幾個大字,隨風擺動,好不威風。
而庭院東邊另一處涼亭內,擺設着幾排桌椅,上面坐着好幾個男女,有老有少有中,個個氣質不凡,高貴非常,不用多說便是楚家莊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然的話也不會有嘉賓位置享受。
正當大家嘈雜一片的時候,場內傳來了一句不高不低的聲音:“莊主老爺和夫人們到!”
這話一出,盡數把吵鬧壓下,個個看着對面的東邊涼亭,只見色彩閃爍,花瓣漫天灑下,三位豔美絕倫、風流蘊藉的夫人擁着一位年過六十,高大威猛的老者從天而降,出場激動人心,羨煞旁人。
在場的人們皆呼:“見過莊主老爺!見過三位夫人!”
原來,那位神采奕奕的高大老者就是現今聞名天下的楚家莊莊主——楚霸先,而三位夫人便是他四位夫人中的三位。
楚霸先臉上洋溢着喜悅,意氣風發的大笑,朝楚莊上下的人道:“大家不必多禮!”說話間,三人有如一朵雲彩般飄向了亭子,動作瀟灑輕盈,惹來大家的嘖嘖稱讚甚至鼓掌。
除了南湘館的人馬之外,其他三館的人馬都非常高興,紛紛讚美着自家夫人的美麗和瀟灑,從而添油加醋的議論南湘館的三夫人爲何不出席,大抵是輸怕了云云,使得江姐等一班人臉色甚是難堪,不過又不要爭辯,只好默默鬱悶。
段一林根本不會理周圍的八卦,眼看着楚霸先從天而降,一股異樣的情緒劃過他的心田,稍稍打亂了他靜如止水的心湖。
正當這時,鑼鼓大喧,楚家莊的管家(是一位老者)朗聲宣佈:“第二十屆廚藝大賽現在開始!四館的參賽選手請上臺。”
人聲鼎沸,歡呼聲四起,隨即三條人影如離弓的快箭,瞬間到了湖心三米來高的淡月臺上,瀟灑非同一般,使得自館的人馬大是吶喊,好不爽快!
站在段一林身旁的姚瑤此刻推了推他,甜聲道:“何兄弟,到你上臺了。”
“哦……”段一林收回眼神朝姚瑤看來。
姚瑤一驚,只覺得段一林的眼神空洞無比,而空洞當中又參雜凌亂的跡象,不禁關心道:“何兄弟,你沒事吧?”
這時江姐和邵華聞言也揍近來急問:“你沒事吧?”
段一林掃了一眼她們三人,搖了搖頭,淡淡道:“沒事。”
江姐性子急,催道:“居然沒事還不飛上去?發什麼呆呢。”
段一林微鄂,搖搖頭道:“我不懂飛。”
“啊!……”
這回大家纔是驚訝——因爲在楚家莊裡面,即使連道法最不在行的南湘館裡頭的人,對修煉都有一定的瞭解和修習,普通的跳躍和飛行完全是沒問題的,他們完全想不到段一林一點法力都沒有。
姚瑤當下果斷道:“那我用法力送你上去。”
說着就要施法,而段一林卻忽然笑了笑,道:“不用,我自己走上去。”
說着旁若無人的朝湖中心走去,幸好通往湖中心的淡月臺修了欄杆,不然還當真需要姚瑤的幫助。段一林絲毫不急的朝淡月臺走去,在場的人幾乎都把目光投在他身上,議論當然少不了。
“南湘館的人怎麼越來越奇怪了?”
“是啊。不但三夫人不出席盛典,而且來比賽的人還故作深沉。”
“沒辦法,比賽無法突出,只能靠這些來吸引眼球了,真是可悲。”
邵華等人聽了這些議論,內心不是滋味,玉臉青一陣紅一陣,真是羞愧難當,不過在場下打氣的小石叔侄,他們兩人反而情緒高漲。特別是小石,懷裡抱着黑崽,嘴上滔滔不絕的讚歎段一林,幾乎把段一林當神拜了。
楚管家終於等段一林爬上了淡月臺,接着繼續朗聲道:“這一屆廚藝大賽仍然秉承新的比賽方式,分別在現有的佐料下做一道佳餚,所謂一腳定江山,輸贏在此一着。比賽時間限時三個鍾,時間的快慢也算在成績當中。”
“現在我宣佈命題是——狼吞虎嚥!比賽正式開始,點香計時!”
楚管家話音一落,全場瀰漫上了一層緊張的氣氛,而淡月臺上的參賽選手紛紛思索,希望能參透其間的寓意,做出更好的美味佳餚。
而臺下的姚瑤也微微緊張,忍不住朝江姐道:“江姐,你參透當中的寓意了沒有?”
江姐眉頭打結,想了許久才方吶吶道:“姚姐兒,你也知道我腦筋不好使,叫我考這種題準是一敗塗地。”
姚瑤聽後稍急,道:“那何兄弟腦筋也不好使,難道我們……”
江姐這時恍然大急,一拍手掌,道:“是啊!那小子比誰都呆板,這回完了!”
江姐話剛說完,邵華卻指着淡月臺南邊的段一林,快聲道:“你們看何兄弟!”
大家擡眼一看,原來段一林還站在臺上呆若木雞,而他身邊的人早就紛紛動手了,真是令人心急。事已至此,江姐失望得幾乎癱軟了下來,大是搖頭嘆氣。
而在旁的小石雙拳緊握,嘴裡不停道:“青水哥,加油,快加油!”
又是一刻鐘過去,段一林還是對着那堆佐料不動於衷,根本就沒動手的打算,又惹得人們議論紛紛。
在涼亭裡觀賽的楚霸先也覺得有點意外,微微向他右邊的二夫人問道:“二夫人,你向來負責比賽事宜的,南湘館那位選手怎麼了?”
二夫人回稟道:“這人姓何,聽說是剛進山莊的,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南湘館那邊的人推薦他參賽。我看這人呆呆的,也不知道他搞什麼鬼。”
楚霸先瞳孔微縮,低哼了一聲,道:“那你知不知道三夫人爲何不出席比賽?”
二夫人淡淡一笑,道:“三夫人最近身體欠佳,而且這些年她對這些事也不再熱心,可不像十幾年……”
楚霸先臉上似乎掠過一絲不快,打斷了二夫人的話語,道:“好了,咱們看比賽!”
再說看臺的江姐已是急的像是熱鍋裡的螞蟻,來回踱着大步,不惜暴粗道:“他孃的,再不出手,回頭老孃必溶了你。”
姚邵兩位女子一聽,哭笑不得,皆是暗暗搖頭。
而比賽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又不見了半刻鐘,連信心爆棚的小石也不禁替段一林捏了把汗!
站在臺上的段一林似乎慢慢從思索中走了出來,而就在這一秒中,他靈機幾動,心裡有了想法,於是他挑起了面前幾樣簡陋的東西,終於出手了。
嗚呼!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南湘館的人見他終於出手,大家皆是驚喜異常,擠出了開賽以來第一次笑容,而江姐的圓臉卻大黑,臉色就快要成豬肝了。
邵華內心縝密,一瞄江姐的臉色,始知不對勁,忍不住問道:“江姐,你沒事吧。”
江姐此時大喘口氣,咬牙切齒道:“沒事?老孃現在恨不得當場做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