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林一看,便認出了窈窕淑女的姚邵兩位女子,還有大塊頭的廚房主持江姐,而江姐身後也跟着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膳堂裡的人見這幾人走了進來,吵雜聲夏然而止。而這時,江姐清了清喉嚨,朗聲道:“今天,我們南湘館的兩位美女主管有話要對大家說,大家掌聲歡迎!”
“美女主管”四字從江姐的口裡蹦出,大家都覺得搞笑,忍不住笑着拍起了手掌,氣氛一下子活躍了起來。而姚邵兩位主管被贊得臉帶桃色,一抹紅雲久久在臉上不能散去,不知迷死了在場的多少男人。
姚瑤站前一步,對着大家美聲道:“大家都知道,再過十天便是我們山莊非常隆重的五年一度的廚藝大賽。自從十五年前段大哥和富大嫂離莊之後,我們南湘館一直落空‘主廚’的寶座,每每都輸給其他三館,說來讓人晦氣。今年這一屆,我們要重鑄輝煌,爲南湘館爭光!”
(吆喝聲四起)
而在旁的邵華接着道:“所以我們根據三夫人的意思,決定集衆人之力量,爭取今年重奪‘主廚’的寶座!”
一經說起廚藝大賽,大家熱血沸騰,有人寫忍不住問道:“那請問兩位主管,我們應該怎樣做?”
邵華柔然一笑,道:“我們需要大家的建議。從今天起,誰在廚藝方面有好點子的,不妨對江姐提出,如果得到採納,我們重重有賞!”
“好啊!這個法子不錯!”
“對啊!我們應該支持!”
“我們是時候出份力量了。”
“一把打敗西廂館,重奪‘主廚’的寶座!”
……
段一林對這個廚藝比賽倍感新鮮,但當中的情況他一無所知,對南湘館上下議論紛紛覺得納悶,不由向小石打聽道:“小石,你知不知道這個比賽是什麼一回事?”
小石解釋道:“每五年一度的廚藝比賽是我們山莊喜慶的大事之一,今年剛好是第二十屆了。比賽的那天山莊裡非常熱鬧,如果哪個館贏了,不但能得到老爺和衆夫人的獎賞,而且還能負責接下來五年山莊裡最主要的菜餚,是莫大的榮耀。”
段一林終於有了些眉目,點點頭,道:“照你這麼說,山莊裡還有其他一些大事了?”
小石點點頭,道:“還有十年一度的琴棋書畫比試,二十年一度的道法修爲比試,這三樣可稱得上我們山莊的三大喜事。只可惜,我們南湘館的三夫人最不喜舞刀弄槍,聽三叔說,每一次道法修爲比試我們都不參加,所以得到榮譽的機會越來越少,莊裡其他館的人也看不起我們。”
段一林覺得詫異,道:“那三夫人很喜歡廚藝嗎?”
小石搖搖頭,嘆息道:“也不是。三夫人喜歡的是琴棋書畫,聽說以前每一屆都是三夫人包攬的,不過後來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三夫人心灰意冷,再也沒有拿過頭名了。我想姚姐姐他們想奪回主廚的寶座,是爲了讓我們南湘館在莊裡揚眉吐氣而已,並非是三夫人的意思。”
段一林點了點頭,對小石的猜測也甚是同意,不過他終究對整個事情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這時,大家在姚邵兩人的帶頭下,不少人紛紛替江姐想方設法,好壞注意參差不齊,聽得江姐眉頭緊皺,如果不是礙於姚邵兩位女子在旁,她早就大發雷霆了。
直至最後,江姐實在鬱悶,寒聲道:“今天大家就到此爲止,誰有更好的想法明天再說,散了。”
最後的最後,江姐捂住耳朵揚長而去。
第二天,段一林醒來,牀上的黑崽早就不知所蹤了。段一林猜想最多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去找小石鬧着他出去找吃的。
段一林梳洗罷,像昨天一樣,帶上劈柴刀到了後山認真砍柴,砍完之後就挑着擔子回到柴房。未回到柴房,隔壁的小廚房便傳來了怒罵的聲音。
“殺千刀的,該死的畜生,今天不宰了你我就不姓匡。”緊接着又是一陣盤碗相撞的聲音。
這時旁邊傳出了一個笑聲:“哈哈,匡大師,看來你這手‘風魚燒肉’算是夭折了,我想江姐沒口福嚐到你的手藝了……”
話音一落,周圍附和起來了一陣笑聲。姓匡的漢子更是憤怒,緊追着“畜生”不放,一直追到了柴房,恰好與段一林撞了個正着,而追者高大的身軀摔了個四腳朝天,段一林卻紋絲不動。
段一林並非有心,急忙放下肩上的乾柴,扶起了姓匡的漢子。姓匡的漢子見一個少年把自己撞倒,大是羞怒,破口就罵,絲毫不讓人。
下一刻,他一轉眼便見到那殺千刀的“畜生”就蹲在段一林的肩上,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狀,更是怒火沖天,指着黑崽道:“原來這隻死狗是你養的,哈,那就好辦了。”
段一林微微轉頭看了一眼黑崽,心知百分之百是它惹的禍,急忙道:“不知它給你添了什麼亂子?”
“亂子?那是大亂子,說不定這次廚藝比賽就毀在那畜生的嘴上。”姓匡的漢子狠聲道。
段一林內心一震,想不到黑崽捅出了這麼大簍子,急忙“撲火”道:“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回事?你過來看看,這
就是那畜生做的好事。”姓匡的漢子實在太氣,一股腦走進小廚房指着那一盤佳餚憤憤道。
原來,這是一道風乾魚與鮮豬肉混燒而成的佳餚,其中幾塊被咬得不成樣子,死人也知道是黑崽貪吃下的傑作。段一林心裡有氣,但礙於在衆人的面前無法發作,低聲賠禮道:“這位匡大哥,真是對不起了……”
姓匡的漢子一甩手道:“別說廢話,要對得起我,就賠我一道一模一樣的菜來,抑或把這隻畜生打死!”
黑崽一見對方要弄死自己,勃然大怒,跳起來指着姓匡的漢子裝模作樣,痛斥不已。段一林黑臉一寒,隨手一抓,一把摔了它出門外。黑崽大是不平,依然還在門外指手劃腳,跟人說理,可誰也賴得理它。
其實,剛纔段一林一眼看到這道“風魚燒肉”的時候內心莫名一動,似乎被某些東西牽引了一下自己的記憶一般,不過那感覺很快的消失在感知的器官裡。
段一林擡頭看了一眼姓匡的漢子,低聲道:“匡大哥,除此之外,難道就別無他法了?”
姓匡的漢子氣在頭上,絲毫不讓步道:“我看你捨不得你的死狗,那你就賠我一道菜,否則沒得談!”
段一林看了看在旁看熱鬧的幾個人,皆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根本就沒打算好心幫自己。再看看不遠處的臺上放着剩下的豬肉和風乾魚,段一林話也沒說一句,徑自往鍋前走去。
大家一看段一林走向鍋前,很擺明是要賠一道菜,於是鄙視的神情紛紛滋生,竊竊私語起來。而姓匡的漢子更是冷笑,道:“我看你怎麼賠我的風魚燒肉。”
段一林知道別人都在恥笑他,不過他個人並沒有受到這些無聊的影響,腦海裡翻滾着做“風魚燒肉”的靈感,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走到臺前,熟悉的挑起了料酒、蔥段、醬油、芝麻油、白糖、味精等配料。大家見他混亂挑選配料,完全沒有章法,有些人還忍不住笑出了聲,鄙視程度更甚!
段一林將剩下的風乾魚用溫水泡洗,改切成兩指見方的塊,有條有理,做法完全不同於之前。姓匡的漢子一味想看他笑話,根本是恥笑而不言。接着,段一林將帶皮的淨豬五花肉切成一指見方的塊,焯水待用。
一切準備有序,燒旺火熱鍋,下少許油滑鍋,再投入五花肉稍煸炒,放入蔥結、風乾魚、高湯、味精、白糖,醬油和料酒,燒至大半刻離火起鍋,最後淋上小麻油,撒上蔥段,色香味俱全,使得一些人慢慢有了詫異!
一切妥當之後,段一林朝姓匡的漢子道:“匡大哥,你嚐嚐,要賠我只能是這樣了,希望你大人有大量,放過那畜生。”
姓匡的漢子似乎也看出段一林廚藝的不凡,半信半疑夾起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裡,既有魚香誘人的鮮味,又有肥瘦相間、味道香醇的肉香,兩種味道相得益彰,別有風味。
姓匡的漢子吃了過後,放下筷子,讚道:“小兄弟你果真有一手,我匡大力深感佩服!”
匡大力的話音一落,在旁的廚師們大家“啊”聲驚訝,個個也忍不住動筷子嚐了一口,果然別具風味,不得不佩服,之前的鄙視煙消雲散,換上的卻是一臉的尊重。
匡大力是一個正直的漢子,剛纔只是怒氣攻心纔出了醜態,如今怒火全消,於是賠禮道歉:“小兄弟,適才大哥我一時魯莽,請你不要見怪!”
匡大力的話一出,周圍的人也紛紛附和道:“是啊,小兄弟真是別見怪啊!”
段一林見事情搞定,心裡石塊大放,笑着道:“大家不必客氣,我初來乍到,需要各位多多包涵纔是,千萬別跟那畜生一般見識!”
“哈哈……不會不會……”
大家再看那畜生時,而它早就坐在盤前大口大口的美味着,實在令他們忍俊不禁。
這麼一個小風波就過去了,段一林在廚房裡又認識了匡大力一幫夥計,大家一有時間就聚在一起談論廚藝,這倒喜壞了黑崽——因爲它從此以後也等於有了一幫好朋友,所以出入廚房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算是因禍得福。
段一林情急露一手的消息多多少少傳到了江姐的耳裡,她心裡微微泛着嘀咕,想起那天那一個默默燒火的男子,實在是有點人不可貌相的猜疑。
這天。
江姐照往常一樣走過廚房,剛要踏進廚房重地之時,背後卻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江姐,請留步!”
江姐轉頭一看,急忙堆上笑臉,道:“文姑娘你有事不成?”
來人的文姑娘身穿淡白色的長衣,一頭長長的秀髮綁於腦後,舉止如行雲流水,有着鶯慚燕妒之貌。她輕輕巧笑,道:“找江姐還能有什麼別的事不成?”
江姐哈哈大笑,道:“明白明白!那不知三夫人今天想嘗什麼菜?”
文姑娘眨眨眼,道:“你是知道的,最近三夫人很懷舊過去,連人都瘦了一圈,今天她還特意吩咐江姐弄一道風魚燒肉給她嚐嚐。”
“風魚燒肉?”江姐這刻忽然間想起了前幾天的傳言。
文姑娘想不到江姐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急忙問道:“江姐,有問題嗎?”
江姐急
忙搖頭,道:“沒問題,沒問題。不過文姑娘你也常年侍候在三夫人身邊的,去年我不是也做了一道‘風魚燒肉’給夫人,好像很不合夫人的口味,你是否還記得?”
文姑娘擡起纖纖細指摸了摸額頭,沉思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三夫人吩咐下來,你就照做就是。”
江姐連忙一笑,道:“極是。那我就先去準備了。”
文姑娘點點頭,道:“好!”說完往來時的路走回去。
江姐揣着滿懷的心思走進了廚房重地的領域,心裡還揣摩着如何做這道“風魚燒肉”才能合三夫人的口味。正想着,一個瘦小的身影晃過眼前,江姐擡頭一看,腦海一跳,計上心來。
“喂,那個誰,你停停。”
那個誰果真停住,回頭一看,江姐叉腰站在後面,活生生像一隻圓規,微微訝然道:“江姐,你有事嗎?”
江姐招了招胖墩墩的手,道:“沒事就不找你了,跟着來。”說着徑自掉頭就往廚房走來。
段一林覺得奇怪,但見江姐往上一次那間廚房走來,知道她又需要一位燒火的人了,當下也沒說什麼,跟着走進了廚房。
段一林二話不說直接走到坑頭蹲了下來,抄起薪柴就生火。江姐眉頭大皺,朝他道:“這次你不必燒火,我來燒。”
段一林疑惑道:“那我幹什麼?”
江姐努了努厚厚的嘴脣,絲毫沒有感性道:“你炒菜!”
“我炒菜?……”段一林一骨碌的站起來,雙眼差點滾了下來。
江姐哼了哼,道:“很奇怪嗎?廢話少說,你試着做一道‘風魚燒肉’出來。”
段一林見江姐的態勢,不得不點頭,道:“哦。”
說着伸手去拿不遠的菜刀,誰知手腕一軟,差點掉了下來,江姐看在眼裡,眉頭壓根兒就沒打開過。
還好,段一林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駕輕就熟地在江姐面前“班門弄斧”,而江姐看在眼裡,服在心裡,覺得段一林委實大有天份,心裡有了一個想法。段一林全神貫注,非常的投入,一個鐘便完全辦妥,一道完完整整的“風魚燒肉”擺在眼前。
段一林擦了擦汗,從工作中走了出來,看着表情古怪的江姐,吶吶道:“我、我做出來了,你看看行不行?”
江姐也沒有說什麼,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段一林依言走了出去。江姐拿起筷子,輕輕的夾起了一塊魚肉,嗦一聲放進嘴裡,一邊嚼,眼神一邊微微放光,死板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意,自言自語道:“原來這塊木頭深藏不露啊!”
落亭居。
江姐手裡提着一個精緻的檀香籃子,緩緩的走進了南湘館北邊的落亭居。如今時值八月,繁花零落,落亭居里有着一片蕭瑟的冷秋。
迎面的樓臺裡清晰的蕩來了優雅的琴聲,琴聲間隱約有長笛的伴奏,一曲《浣溪沙》更是平添了冷秋的早來。
“小閣重簾有燕過,晚花紅片落庭莎。
曲欄幹影入涼波。
一霎好風生翠幕,幾回疏雨滴圓荷。
酒醒人散得愁多。”
江姐爲人粗礦,根本沒有閒情去感時花濺淚,那一曲《浣溪沙》在她耳邊丁丁作響,不外只是琴絃的碰撞,並沒有多大的意義,而她心裡想着的是三夫人會不會喜歡吃這道菜而已。
江姐來到樓臺底下,樓上的琴聲笛聲弱了下去,而上面也傳來了文姑娘的聲音:“江姐,你來了啊。”
江姐怕打破這裡的沉靜,壓壓嗓門,道:“是。”
這時,樓上也傳來了一句散散淡淡的話語:“你上來吧。”
江姐應了一聲,道:“是,三夫人。”
樓上臺擺着幾張案几,每張案几都置有一個花瓶,花瓶上插了一支枯萎多時的梅花枝。如今時值八月,根本沒有梅花的影子,可見這些花枝大抵都是去年留下的。也許,這裡的主人深愛寒梅,不忍捨棄殘花罷。
樓臺中間的案几擺着一架陳年的古箏,黝黑的琴木,訴說着過往的記憶。而臺前坐着一位年過四十模樣的婦人,風韻猶存,只是常年愁緒,臉色不是特別好,裝扮也沒有想象中的高貴,淡淡然然,甚是平凡,反而沒有旁邊的文姑娘絢麗,不過卻又一股爲人夫婦的氣質。
江姐朝那位婦人行了行禮,道:“三夫人,你要的菜來了。”
三夫人點點頭,看了一眼高大的江姐,然後道:“聽說你們幾個丫頭最近在準備廚藝大賽的事情,是否有此事?”
江姐點點頭,道:“回夫人,確有此事。”
三夫人嘆了口氣,轉眼簾外,一副落寞的樣子道:“時過境遷,然然也十五年了,教我如何是好呢?”
江姐不知三夫人所嘆何事,眨了眨眼,也不曉得如何答話,只好默然。
良久,三夫人回了神,朝江姐道:“量你也忙,你就下去吧。”
江姐點點頭,道:“是。”說着退了下去。
簾外,有風掠過,吹動了珠簾,揚起了某些人內心的痛楚,而記憶是如此的深刻,多少年了,也不曾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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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