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林擡眼看着上空,而那把長劍從天劃下,奕奕奪目的光彩裡頭出現了那位粉臉生煞的女子,此刻是那麼的令人冰冷,而絕世的容顏幾乎是北極萬年冰山的一塊寒冰。
女英!
對,就這樣砍下,一切就從此化爲烏有了。
段一林那一刻沒有了生欲,反而覺得未曾的疲倦,而斷刃也出奇安靜地停留在那,絲毫不覺得風雨就如此降臨。隨着那把熠熠奪目的女英一如既往劈下,他祈求的更多的是,讓暴風雨提前來臨。
就這樣孤獨地等待,一動不動,似有無限的希望,女英能從他的中間劈開,讓他從此死去,不再與世有關。
無論如何,那位女子並沒有留情,而當女英落至到他眼前時,她看到那呆滯且有點迷惘的眼睛,她想不透他爲何不躲不避。內心竟是一軟,劍居然稍稍一偏,一道鮮紅的血光隨光芒噴出,化成血霧,染紅了整個半空。
那男子的身體化作兩塊,隨風落下,沒有絲毫的呼叫,表情哀莫大於心死,不曾想爭取些什麼,斷刃那一刻也化作煙氣,碎散在天空裡。
師流菸嘴裡有點發苦,呆立在半空,長裙隨風舞動,表情有着說不出的落寞!
快意恩仇嗎?
沒有。
而他卻絲毫不還手,讓你劈下,這到底爲什麼?
師流煙想呼喊,想狂叫,然而……
忽然,天際中劃出幾道人影,帶頭的也是一位冷冰絕世的女子。
蕭夢嵐、師憐雪,劉名墨。
“姐,你怎麼了?到底……”
那句話斷然停頓了,而隨後又顫顫發出:“吳師兄和一林……不,這不是真的……”
所有來的人都臉色一白,差點站不住,飛身撲下,而那段距離卻是那麼的遙遠,心底的呼喚你可曾聽到。
只留那一個怔怔出神的女子立於半空,隨風飛舞,看起來是那樣的失落和孤獨。
吳白志躺於亂石上,臉色早已灰白,凌亂的長髮垂於臉前,那雙眼睛早已緊緊閉上,胸口那處致命何其的明顯。
劉名墨禁不住大叫跑了過去,撲在吳白志身上放聲大哭起來。而憐雪早已梨花暴雨,看着地上幾乎不見半身的段一林,她絲毫不敢踏前一步,深怕多一步,她便會暈死過去。
蕭夢嵐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就這樣默默的看着這番慘象,臉色蒼白如紙,天地似乎在她的世界裡安靜了。之前那個不惜爲她捨棄生命的男子,如今就血肉模糊躺於面前,是仇是恨?
蕭夢嵐一點也不知道,眼眶溼了又幹,幹了又溼。
微風輕輕拂着,風聲裡終於又多了一個人的哭聲,而紫色的身影顫抖得是如此的劇烈。
一堆血泊裡,有一個小黑影拼命地舔着泉涌而出的傷口,痛哭、傷心欲絕的人們似乎沒有空隙發現它的忙碌。
憐雪就坐在段一林身旁哭了好久,眼睛都已紅腫,忽然覺得段一林身旁一動,黑崽伸出了腦袋,嘴裡全沾滿了血跡。
憐雪忍不住衝動,叫了聲:“黑崽……”說着又傷心的哭了起來。
時間彷彿定格,而悲傷就如此。
兩天之後,若干人終於帶着無盡蒼涼的心回到了滄桑峰。
九宮殿,坎水堂。
而段一林就這般跪在寬闊的堂中央,旁邊便是死去多時的吳白志,而堂上還站着蕭夢嵐等人,堂內靜謐得很不正常。
其實,段一林重傷之後,一天又忽然間甦醒了過來,他又一次從鬼門關裡走了回來,連他自己也無法想象,而高興的大抵只有黑崽。
忽然山上傳來三聲悠遠的鐘鳴,響在段一林的心裡,有如喪鐘!
鐘鳴過後,堂外便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而卻能清晰的聽到,長雲悲憤異常的吼聲:“我今天不殺了姓段的,我從此不姓師!”
段一林聽到,枯瘦的身軀痛苦一抖,伏倒在地上,眼淚劃過冰冷的地板,而左肩臂膀的包紮着白布,那麼一條臂膀全沒,令人看得心酸異常。而黑崽就這般坐在段一林的身邊,臉上掛着哀傷,一點興致也提不起來。
這時,一行人立即出現在堂門前:長風、長雲、長雨以及一些長老,還有很少出面的蜀千琴。
長雲遠遠見到跪在堂中央的段一林,怒吼一聲,飛身前來,攔也攔不住,一掌毫無情義的出手。“嘭”一聲,一個身子飛出幾米遠,落了下來,爬也爬不起,血早已沾紅了他的傷口和衣襟。
“叛徒,我要殺了你!”長雲怒哄哄而來,一副可怕的模樣。忽然,白影一閃,有位女子擋在他身前。
長雲微微一愣,看到那幅憔悴而傾城的臉,心裡一軟,叫道:“煙兒,你……”
師流煙聲音哽咽,道:“爹,請你息怒!他已被女兒斷了臂膀。”
長雲面對心愛的女兒怒火稍稍剋制,但仍然吼道:“他死也不足惜。”
這時,長風也趕到,看着長雲冷臉一肅,實在對他的火爆深有意見,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另一面又覺無奈。
長風的眼光一下子落在了吳白志的身上,臉色變得越來越青。吳白志是長房座下的弟子,如今命斷黃泉,如何向掌門交代?而滄桑出了叛徒,出了互相殘殺的悲劇,如何了結?千年滄桑難道最近就是多事之秋?
長風臉色鐵青,掃一眼地上爬了半天沒爬起來的段一林上,嘴裡一字字道:“這究竟是什麼回事?流煙你把實情一一說出。”長風的嚴肅使得堂內的氛圍一下子凝結。
師流煙臉色也不見得好看,一把聲音不高不低道:“那天在昆吾山殲敵,境況非常混亂,而當我轉過一座山之時,卻看見他那把斷刃剛好插進了吳師兄的胸口。”
簡簡單單幾句話,聽得大家心驚肉跳,微微引起了騷動。
緊接着又傳來了師流煙不高不低,不悲不喜的聲音:“當時我驚怒之極,揮劍砍下,而他不躲不避,結果,一塊肩膀被我削下……”
師流煙臉色蒼白,緩緩道來,意思再也明白不過。
長風肅聲問:“那你們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他一開始就到了祖洲,而且當我被無情谷的人暗算的時候,他挺身而出救了我,之後他就跟我回滄桑。”這時,蕭夢嵐的聲音響起,也是不緩不慢,似乎不帶絲毫情感。
長風冷然問道:“他跟魔道勾結,不惜在滄桑出手相助魔女,何以會自願回滄桑?”
憐雪這時站了出來,急道:“稟報師伯,段師弟是自願的,他是想回來認罪的。”
長風大聲道:“即使是這樣,爲何昆吾山上不惜動手殺了自己師兄?”長風的反問使得大家都無言可對,憐雪臉上劃過了絕望的神色。
長風轉頭看着此時已跪伏在地的段一林,冷聲威嚴道:“段一林,你修煉魔功,勾結魔道,弒殺同門,罪不可赦,你可有話要說?”
這就如蓋棺定論般的決定從長風口中說出,使得大家都爲之一震,坎水堂內寂靜得針掉可聞。
許久才傳來段一林死沉沉的聲音:“弟子沒話可說。”
長風怒笑:“好,很好!滄桑倒出了你這樣的弟子,何以對的住列祖列宗?”
段一林眼淚墜地,身體不停地顫抖,最後哽咽道:“弟子自小父母雙亡,虧得滄桑恩重待我,今生不能,來世再報。如今弟子萬念俱灰,只求一死,請師伯成全!”說着泣不成聲。
段一林的話一出,許多人眼淚盈眶,看着巍巍顫抖的身子,孤獨是那樣的錐心,連黑崽都哀傷的躲進了他的衣服底下。
憐雪悲傷欲絕,跪到了長風等人跟前,哭着道:“師伯,弟子求你開恩,一林是無辜的。他不會是什麼奸細,也不會殺吳師兄,你們一定是誤會了他……”
長雲一見女兒跪在地上大哭,臉色難看,立即責叱:“雪兒,你休得放肆,快起來。”
憐雪這時可顧不得那麼多,哭泣道:“爹,我不起來,難道你就忍心讓一林死在你面前?”
長雲臉色大變,朝蜀千琴看去,而蜀千琴立即強行扶起憐雪,一邊低聲安慰,而她的眼裡也紅紅的,可見心裡也不好過。憐雪熱淚盈眶,叫了她一聲娘,哭倒在她懷裡。
長風沒有絲毫的表情,寒聲道:“死刑伺候!”
晴天霹靂!
所有的人臉色一變,憐雪更是差點暈倒在她孃的懷裡。段一林反而沒有過多的驚訝,突然擡起頭,那張臉消瘦的蒼白,已經完全沒有了血色,彷彿已是死去多日的屍體,臉龐上還掛着淡淡的淚痕。
“師姐,黑崽以後就你照顧了。”
憐雪一聽,哇聲哭了出來,傷心欲絕,整個坎水堂迴盪着她的哭聲。而黑崽立時閃到段一林的身前,一副兇惡無比的樣子朝着長風等人張牙舞爪,彷彿捍衛着自己的主人。
段一林眼眶一熱,重新伏倒在地上,靜靜等待死神的到來。
世間似乎重新的安靜了,有位女子呆呆地看着那個收縮在地上的身影,那一下子,心底又蒼涼了好多,思憶回放在自己的腦海裡。
是誰在窮其奪命那刻出現在自己身旁的?
義無反顧,是五年前那位垂死邊緣裡奇蹟般醒來的孩子嗎?
對着他,是否有着那樣不可語言的情愫?
而今,他又在沉重的打擊下,重新面臨着死亡,誰能爲他做些什麼呢?
這位女子緊咬下脣,毅然緩緩走出,走到了他身邊,也跪了下來,所有的人都震驚的看着她,而她到底要做什麼?
段一林全身微微一震,那股熟悉的氣息,讓他再次心懷感激,而卻沒人能夠體會他內心的波瀾,那是久違的感動。
女子默默道:“弟子的命是他救的,無論他將如何,我寧願代他一死,以還救命之恩,請求師伯師傅成全!”
長雨師太這時玉臉大變,顫聲道:“夢嵐,你究竟在幹什麼?”
蕭夢嵐神情不變,擡眼看了一下長雨師太,緩緩道:“弟子有負師傅的教誨,望師傅原諒。”
長雨師太有點火,怒聲道:“不知天高地厚!還不給我起來?”
蕭夢嵐搖搖頭,堅定道:“師傅之命不可違,只是弟子欠他一命,如今還他理所當然。”
長雨師太怒極,指着蕭夢嵐道:“你、你……簡直太放肆了。”
蕭夢嵐見長雨師太怒罵,眼眶一紅,兩顆眼淚滾落到地上,聲音是那麼的清晰,傳進了段一林的耳裡,如敲打在心間的隕石。
“弟子罪該萬死,請求師傅發落!”畢竟蕭夢嵐跟隨長雨師太多年,情若母女,多年來也不曾在她面前如此叛逆,難怪長雨師太會大發雷霆,而蕭夢嵐只有認錯。
這時,旁邊卻傳來段一林弱弱的聲音:“蕭師姐,五年前那個午後,你那句話讓我醒來,相當救我一命。而我在祖洲還你一命,大家兩清,從此互不相欠。這麼多年我一直感激你,請你起來吧。”
蕭夢嵐一愣,轉眼怔怔看着伏地不起的段一林,也不知該用什麼表情看着那位男子。那一年那一句有心無意的話,她如今纔想了起來,然而卻藏在他心底那麼多年!
就自己一句話讓他醒來,可能嗎?
不可能嗎?
長雨師太見機不可失,朝有點心不在焉的師流煙,命令道:“流煙,去扶起你的師姐。”
師流煙點點頭,走了過去,扶起了發愣的蕭夢嵐,而蕭夢嵐也沒有掙扎,只是神情帶着無法闡釋的痕跡。
長風最終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滄桑千百年來,以律法嚴明盛傳於世,絕不會姑息每一個人弟子。來人,把他拉去離火堂,大刑伺候。”
就在這時候,堂外人影閃動,有幾個弟子慌忙回報:“不好了,有魔道攻山了。”
大家驚震,長雲第一個按耐不住,怒道:“大膽妖孽,竟敢攻我滄桑,活得不耐煩了?”
長風驚怒之餘,鎮定道:“可知來人多少?”
弟子慌忙回道:“目前不清楚,只知看守山門的弟子都被暗傷了。”
隨之,堂外一聲痛呼,一個人影直飛了進來,“嘭”一聲摔在地上,四腳朝天,哀呼不已。而那人赫然是滄桑派的弟子,使得堂內的人更是震怒,就當要發作,而堂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不必驚慌,就我一個。”
這時,一陣輕風從外而內,緊接着一位身穿黑衣的女子緩緩飄進。冷然彷彿是燃燒中的怒火,而她卻像是一朵冷豔的黑玫瑰綻放在人們的眼前,臉上還帶着看着不曾恐懼的神色。她一眼掃過地上的段一林,眼裡卻劃過明顯的痛楚,怒火在她的玉臉上不停地煽動。
大家定眼便把她認了出來——顧雨容。
長雲踏前一步,指着顧雨容怒笑道:“大膽妖女,你三番四次攪亂滄桑,罪不可赦,如今居然膽大包天,回來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顧雨容冷冰冰道:“我居然敢回來,就不怕死,可你們也休得碰小林一根毫毛,除非我死了!”
段一林全身一震,擡眼立刻就見到沒有絲毫忌憚的顧雨容,喃喃叫了聲,眼裡閃過深深的憂慮,心亂如麻。
而長雲早已怒不揭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找姓段的,今天看我怎麼收拾你!”話音一落,腳跟一彈,飛身而起,一手當空抓來,力量涌現。
顧雨容冷哼,玉手一揚,絲毫無所畏懼,紫光閃爍,朝長雲打來。
長雲冷冷大笑:“無知妖女,區區紫光奈我何?”說完,掌心青光大爆,九九玄法頓起,化成一道凌厲的光芒直接朝紫光劍打來。
顧雨容大是鄙視,絲毫沒有退讓,直直朝長雲劈去。“錚……”一聲大響,長雲掌心的青光居然把顧雨容的紫光劍死死定在前頭,不得再進絲毫。
顧雨容微微吃驚,而心裡更是氣憤,道:“無知莽夫,狂妄自大!”
顧雨容緊接嘴念口訣,紫光劍光芒閃耀,“叮”一聲長響,破青光而出,朝長雲砍來,力量不小。長雲聽顧雨容罵自己“莽夫”,心裡格外憤怒,呼嘯而起,立即閃過紫光劍不凡的一擊。
“嗦……”一聲響,紫光直達坎水堂屋頂,瓦礫嗦嗦而下,木屑紛飛,撞出了一個天大的洞。
長雲臉色一青,怒喝:“竟敢毀我聖堂,找死!”
話音未落,一聲龍吟,洛水早已出手。而洛水在那人的手中,一把舉世難得的寶劍變得那樣的無情無義,一招就想把他心中的妖魔除去。
長風見兩人立時交上手,轉頭對執行刑罰的兩位弟子道:“把他押去離火堂。”
兩位弟子即刻走來,剛要押起心亂如麻的段一林時,半空一句激怒:“誰敢動他?”
顧雨容不顧長雲,直身撲下,一道劍光隨之肆無忌憚地劈落,紫採紛呈。“啊,啊”兩聲,兩位弟子被紫光劍打成重傷,摔到了長風的跟前,長風臉色立時鐵青。
長雲大怒,吼道:“妖女找死!”
九九玄法大發,一道青光閃耀,注入洛水中,頃刻白光清澄,熠熠照目,朝飛身直下的顧雨容刺去,凌厲無比。
高手交手,豈容分心?
長雲盛怒之下,出手可是簡單而致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