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廢墟之上,宋徵把陽神升起之後,當中有一團圓融之意,含而不發,蓄於兩人彼此之間,毫無發泄。
整個京師,便是在紫竹林海當中的慧逸公,也沒有察覺到。
這是《荒神法》陽神卷中,最基本的三種陽神神通之一:元一念。
紫竹林海當中,慧逸公皺了皺眉頭,事實上黃遠河已經違背了他之前的禁令。他破解八岐逆神針秘法,想來不會是要“拯救”其中的肖震和乾和太子。
可是當他沒有真正向肖震和乾和太子下手,慧逸公也就無法降罪於他。
黃遠河感受到了那一道“元一念”,心中卻無法判定,這一道陽神神通,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他適才望着宋徵不言不語,宋徵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就如同兩個凡俗間的江湖門派狹路相逢,你想讓我退讓,可以啊,總得亮出點東西來。
宋徵亮出的便是元一念。
黃遠河在暗中猜測着,宋徵初成陽神,究竟有多大的威力?他會不會是演了一出空城計?八岐逆神針就在腳下,殺了兩位鎮國,他就有可能憑此晉升爲資深鎮國。
至於慧逸公那裡,他也想好了應對。
這樣大好的機會錯過了,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但是面對他從未見識過的陽神,他謹慎的天性使然,讓他猶豫着不敢冒險。他之前判斷宋徵也必定重傷,可能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修養,但是宋徵現在卻安然無恙的出現在他面前,境界似乎還有所提升。
宋徵冷冷一笑,卻不去催動“元一念”,似乎就在等着黃遠河出手。
黃遠河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出手,慧逸公必定插手!自己想好的那個理由,只能用在八岐逆神針上——他其實是想加催八岐逆神針秘術,誅殺了下面的肖震和乾和太子。對慧逸公則說乃是自己對八岐逆神針並不熟悉,好心辦了壞事。
慧逸公便是心中認定自己撒謊,卻總不能爲了兩個和他並無關係的已故鎮國,就真的誅殺自己這位文修鎮國、當朝首輔。
可是他對宋徵出手,可就是徹底違背了慧逸公的禁令。慧逸公現在恐怕也已經是滿心怒火,不會介意教訓自己兩人一下。
再加上宋徵這不知深淺的陽神神通,自己恐怕要遭受重創。他迅速的想了個通透,計算了得失,於是瀟灑的朝宋徵唯一頷首,轉身飄然而去。
走的乾淨利落,做出了決定,也就迅速執行。
不料身後傳來了宋徵的聲音:“首輔大人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不是您的東西不要拿!”
黃遠河倒是乾脆,隨手拋下那隻裝了黑暗識海的金瓶,頃刻之間已經在皇城之外,身形縹緲盪漾,文氣如風。
宋徵冷哼了一聲,淡淡瞥了黃遠河的身影一眼,似乎有些遺憾,失去了一個和文修鎮國一較高下的機會。
他一聲令下:“龍儀衛供奉齊至!”
陽神之威發動,京師中每一位龍儀衛供奉,從五品到三品。,耳中都聽到了指揮使大人的命令。他們片刻也不敢耽擱,瞬間就聚集在了皇城廢墟上。
宋徵環視一週,這數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個人看向他的眼神當中都充滿了敬畏和期待。
宋徵微笑了一下,道:“諸位,隨我一起迎出肖震大人!”
供奉們不禁一陣騷動。
肖震當初被太后鎮壓,對於龍儀衛所有人來說,都是平生的奇恥大辱。但是太后乃是鎮國強者,黃天立聖教極爲強大,除了隱忍還能有什麼辦法?
卻沒想到,宋大人只用了一年時間,就扳倒了太后擊潰了黃天立聖教,要將肖大人營救出來了!
揚眉吐氣就在今朝。
供奉們平日裡都是聽調不聽宣、桀驁不馴的主兒,但是此時,卻自覺地按照品級、資歷的高低,拍成了隊列,等待着肖震歸來。
經年老修們,每一人都心潮澎湃,難以自抑。
宋徵邁步走進了八岐逆神針的佈置當中。
遠去的黃遠河卻在冷笑:愚蠢!果然還是年輕,政治上太不成熟了。肖震歸來,宋徵他將如何自處?龍儀衛指揮使的位子只有一個,他來坐還是肖震來坐?
雖然沒能斬殺兩位鎮國強者,錯失了大好機緣,但黃遠河仍舊覺得局面還在自己掌控之中,他仍有後手正在發動。便是肖震出來了,龍儀衛再增一位鎮國強者也於事無補。
宋徵走進八岐逆神針當中,才輕輕吐出一口氣,有些心虛。
其實黃遠河猜得不錯,他初成陽神,捏一捏聖教主這種爛柿子還行,哪怕是軟柿子都還捏不動。
三種陽神神通,他也只是臨時將“元一念”修了個模樣,只能擺出架子來嚇唬人,還不能真實施展。
黃遠河剛纔如果沒有被他嚇唬住,那就只能以陽神硬撼了,他會非常吃力。他之前殺了聖教主,其實已經惡了慧逸公,他會否爲了維持自己的禁令,出手壓制黃遠河,宋徵毫無把握。
他向黃遠河索要黑暗識海,乃是真正的空城計,展現自己的強硬,以免被黃遠河在最後關頭看穿虛實。
八岐逆神針的大部分佈置,已經被黃遠河破去了,卻保留了“壓制”兩位鎮國強者的部分。
宋徵喚了一聲:“周聖。”
有身影從他身後走了出來。和他有幾分相似,卻比他帥氣英俊許多——宋徵麪皮抽動了一下。
不用他吩咐,周聖已經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他道:“一盞茶時間。”
若是完整的八岐逆神針禁制,他可能要花費大量時間才能找出破解方法,但是對於殘缺不全的禁制,他信心十足。
事實證明,周聖還是小看了黃天立聖教。即便是已經殘缺不全的禁制,也讓他花費了足足半個時辰,才找到了破解之法。
周聖面上無光,將破解方法以意念流送入宋徵的腦海中,然後第一次在宋徵面前有些灰溜溜的走了。臨走之前說道:“這個邪教有些意思,找到它的任何典籍都給我送過來。”
宋徵沒有回答,他看着自己腳下打開的一條深黑通道,眼神格外複雜,壓抑不住的激動。
……
肖震和乾和太子幾乎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
太后和聖教主從頓龍城回來之後,就加速催動了秘法,兩人本就得不到補充,再被催逼更是難以爲繼。
肖震和乾和太子這樣的級別,哪怕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也能夠清晰地感知時間的流逝速度。
距離他們被鎮壓只過了一年時間。
兩人不知道外面的情況,黃天立聖教忽然急迫,兩人不由得猜測,是不是太后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所以邪教迫不及待的想要進行下一步行動了。
乾和太子對於四奴不抱幻想,畢竟四奴雖然貴爲鎮國強者卻孤身一人,面對黃天立聖教絕難扭轉局勢。
而肖震也沒有責怪宋徵,他知道宋徵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局面,能夠堅持一年,已經證明自己沒看錯人。
換了旁人來,恐怕三五天都撐不住。
只是沒想到,今天他們身上的黑暗枷鎖忽然慢慢變淡,最後竟然消失了。
兩人一陣錯愕,肖震站起身來晃動了一下身軀,發現果然再無限制!哪怕他和乾和太子快要消耗殆盡,但畢竟是鎮國的底子。
身上的禁制撤去,想要憑藉八岐逆神針之術困住他們根本不可能。
“發生了什麼?”兩人正在疑惑,頭頂上的黑暗中打開了一道門戶,有幽光投射下來,一個聲音從上面傳來,帶着幾分調笑之意:“肖大人可想重見天日?”
肖震頓了一下,忍不住笑罵道:“小兔崽子你皮癢癢了吧?”
乾和太子疑惑問道:“宋徵?”
若說還有萬分之一的希望,能夠將他們在短短一年時間內營救出去,那也應該是他的老太監四奴,畢竟四奴乃是鎮國強者。
宋徵兩手空空入京,龍儀衛兩大鎮國必定不聽號令——竟然是他?
乾和太子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宋徵短暫的一些交集,不由得苦笑,和黃遠河一般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
宋徵在上面聽到了,又跟肖震調笑道:“肖大人,您聽到了嗎,您這道前浪,還是乖乖地死在沙灘上吧。”
肖震勃然大怒,擡腳就上去了,一把揪住了宋徵的脖子:“小兔崽子當真找打!”
宋徵嬉皮笑臉,也不掙扎:“您老要不要將養幾天?然後去支援範鎮國和胡震國,他們還在北荒和華胥鎮國大戰,您要不要去幫幫老部下?”
他又對跟着上來的乾和太子道:“您的老僕,四奴閣下同樣在北荒大戰,是他在北方戰場的老對手。”
兩位鎮國臉色齊變。
肖震深吸了一口氣,頓時京師附近三千里,天地元能爲之一空!肖震原本有些枯槁的身形迅速飽滿恢復,成了宋徵第一次見他的模樣。
他將宋徵丟開一邊去:“何須修養?本官這就去了。”
他一步踏出去,外面的供奉們差點喜極而泣,轟然整齊跪倒,齊聲賀道:“恭迎肖大人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