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鴉雀無聲,連太后和黃遠河都愣住了。
商雲光一直是個老好人的模樣,怎麼一開炮竟然如此兇猛。而且看着老頭的架勢,已經開始擼袖子了,這個時候誰要是跳出來,他保證狂噴一通,甚至可能當朝打起來……
於是原本就知道自己的“理論”站不住腳的太后系官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選擇了明哲保身。
嗯,敵情不明,老夫先觀望一番,爲官需要大度,不跟這老東西一般見識。
黃遠河猜到宋徵早晚會在朝中尋找一位代言人,卻沒有想到竟然是一直站在自己身邊,沒怎麼說過話的商雲光……
……
朝爭的內情很快在京師的權貴們之間傳開了。
泥塑閣老投靠宋徵,這讓他們都很吃驚。商雲光的表現不像是有什麼把柄被龍儀衛捏住被迫而爲,他是擼開膀子親自上陣的,分明是徹底將自己和宋徵綁在了一起。
“他這麼看好宋徵?”疑惑之下,他們也不敢輕視一位次輔,哪怕這位次輔是他們一直看不起的。
各方都在深挖消息,想要知道肅衛指揮使申屠鬼才爲什麼退讓,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一直蟄伏的次輔大人悍然出手。
而後時間不長,就有一個個消息雪片一樣的傳進了京師。
洪武各地,有大量“敵國奸細”暴露,龍儀衛大展拳腳,查案查的飛起。其中以塞北和江南、嶺南,以及附近州郡最爲猛烈。
於是京師中的這些“老爺”們忽然發現一個問題:太后想要用權責劃分將龍儀衛擠出洪武的計劃徹底失敗。
龍儀衛想查誰,只要給他安個“敵國奸細”的罪名,就可以繼續追查下去,並不違反朝廷的法度。
也只是在京師,龍儀衛還有些顧忌不敢胡亂扣帽子。
但是在地方上,龍儀衛這麼幹已經很多年了,輕車熟路信手拈來,很多時候都能做的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肅衛上下發現,局面對自己尷尬起來:龍儀衛可以查國內的案子,也可以查國外的案子。他們的職權擴大了一倍!
而肅衛還不能插手國外的案子,他們就算是想學龍儀衛一樣無恥,可是無處施展。
幾天時間內,龍儀衛上下鉚足了勁兒,查處了幾十個大案,都是和敵國奸細有關。而後“連帶”着發現了許多國內大案的線索,也就順着線索追查下去,案子“幫忙”給破了。
上奏朝廷的時候,只是爲自己表功。
但朝堂上,現在有了老斗士商雲光,商雲光可不會放過肅衛,連上七八道奏摺,彈劾肅衛尸位素餐:你看看人家龍儀衛,沒有國內的調查職權,還能破了這麼多大案子,效率比你們肅衛高了太多。
如果申屠鬼才有資格上朝,恐怕商雲光已經在朝堂上指着他的鼻子臭罵:你們肅衛幹什麼吃的?
平心而論,查案方面,以黃天立聖教信徒爲班底,新組建的肅衛,無論如何也不是老牌龍儀衛的對手。
肅衛上下怒不可遏,分明是龍儀衛越權啊,怎麼還來問責我們?
但現在這話不能說,不是時候,說了只會被商雲光兇狠的反擊回來,臉都要被打腫。
申屠鬼才明白,他們接下來應該盯緊龍儀衛,只要龍儀衛以“敵國奸細”的罪名查了什麼人,他們就在一旁潛伏,一旦對方越界發現了國內案子的線索,他們就立刻出面接手。
只要他們出現了,龍儀衛就不能不交接。
可是知道是這麼個道理,肅衛要做到“盯緊龍儀衛”的水準,還得多加操練,短期內沒戲。
商雲光這幾天也很忙碌,他數次拜訪龍儀衛指揮使宋徵,並不避人耳目,清楚地宣告自己是宋大人一系。
而想要投靠到他門下的官員衆多。
以往他在朝堂上一言不發,雖然十分安全卻門可羅雀。現在和太后、首輔大人剛上了,隨時可能遭遇滅頂之災,卻有衆多官員想要投靠。
大家其實不怕風險,朝堂上哪裡沒有風險?大家怕的是老大毫無進取之心,那樣就徹底沒前途了。
這些人之中,肯定有奸細,但是商雲光不怕,他會進行長時間的甄別——他不行還有龍儀衛。
四天之後,戶部侍郎上書,彈劾次輔商雲光,列出了八大罪狀,來勢洶洶,但是下朝之後,戶部侍郎就被龍儀衛查出,和反軍暗中有勾結,可能是華胥奸細!
並且證據確鑿——龍儀衛做這些事情,當然天衣無縫,不會讓人挑出錯處。
戶部侍郎是太后的人,但是在證據面前,太后也不能視而不見,只好將戶部侍郎暫時撤職查辦,但她藉口戶部侍郎和叛軍勾結的部分,屬於肅衛,因爲這件案子要肅衛和龍儀衛聯合查辦,人暫時關押在肅衛監牢之中。
進了肅衛手中,命算是保下來了,但是想要東山再起絕無可能。
宋徵手中掌握了反軍的餘孽,想讓他們說什麼他們就會說什麼,這是一件“神器”。於是不少大員噤若寒蟬,不敢在這個時候爲太后出頭。
太后也明白現在的局面,不解決叛軍欲孽的問題,門下走狗人人自危。
……
黃遠河仍舊美滋滋的在看戲。
但他不知道,宋徵對於他和馬牧野的事情一清二楚。宋徵抓了馬牧野,一直都只是丟給手下去審訊。
但實際上,只要他將寶藍分神打入馬牧野陰神,就能立刻知道一切。
他將馬牧野送出龍儀衛衙門之前才這麼做,將馬牧野所有的價值榨了個乾淨。
他知道叛軍的大軍在哪裡,知道黃遠河和馬牧野之間的“交易”,但這些把柄他另有用處,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丟出來。
這段時間,他端坐幕後,靜看商雲光在朝堂之上拼殺,如猛將左衝右突。
傍晚時分,寒九江風塵僕僕進入了京師龍儀衛總署衙門,他來不及去跟石中荷一訴相思之苦,先去面見大人。
宋徵和他單獨相談,以靈陣隔絕內外,以免泄密。
“事情辦得如何?”
“遵照大人的意思去做了。”寒九江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已有迴應!”
宋徵也有些期待:“結果?”
“那位願意進一步商談,但他要和大人您面談,並且他不肯入京。”
宋徵點了點頭:“他的主子被鎮壓在皇城下,無論是太后還是黃遠河一定都在暗中戒備,一旦他入京就走不了了。”
他拍了拍寒九江的肩膀:“這一次做的不錯,去吧,石中荷估計已經等急了,你從江南給她帶了什麼好吃的?”
寒九江不好意思的笑了,打開芥指,數丈見方塞得滿滿當當。
宋徵大笑,寒九江行了一禮出去了。
乾和太子和四奴的老巢就在嶺南,那裡是他們的根本。宋徵已經佔據嶺南,命寒九江暗中在老巢中關鍵位置留下書信,上面有宋徵的陰神烙印,足以證明真實。
等了半個多月,果然四奴聯繫了寒九江。
“不肯來京師……”宋徵沉吟一番:“看來最近需要找個時間出京一趟。”
黃遠河能想到的他當然也能想到。諸多鎮國強者之中,四奴最有可能與他聯手。
但同樣,他也覺得四奴可能是這世間最弱的鎮國強者。
……
長孫節閉關了。
他不是真想閉關,而是因爲之前把話說的太死,不管是面對茅長祖還是面對自己兒子,都感覺老臉火辣辣的。
他對兒子的“教導”成了笑話,對老友的“勸解”成了坑害。
所以左思右想,如何才能渡過這最尷尬的時光,只好閉關了。
茅長祖不覺得被坑了,但他知道在這樣一場爭鬥之中,茅家肯定是虧了。他們表現的首鼠兩端,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會在獲勝後,和這樣的人分享勝利。
這當然是他這個做家主的責任,是他猶豫不決導致的。但長孫節的“勸解”毫無疑問也起了作用。
烈家那些沒見識沒能力沒出息的宗老們,又開始往烈北濤父兄那邊跑了,比之前更加殷勤。
他們本來也就是一羣沒什麼廉恥的老廢物,有好處就上,有危險就跑,還指望他們能做出什麼義氣之舉?
烈北濤已經考慮,是否要分家,出來自立門戶。
……
西河郡,有莊園依山傍水,雖然位於官道之旁卻十分清淨,沒有人敢來隨意打擾。
範鎮國回鄉已經半個多月了,他是真的少小離家老大回。走的時候,他只是一個脈河境的小修士,在家中不受長兄待見,時刻提放他要分薄家產,再加上長嫂刻薄,整日介的指桑罵槐,嫌棄他吃家裡的喝家裡的,卻修行無成,將來指望不上。
範鎮國一怒而去七百年,長兄長嫂已經作古,如今的範家已經過去了十多代,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出過什麼天資過人的修士,大都到了知命境就無法向前。
倒是他成就了鎮國之位後,西河郡上下都會給範家一些面子,範家因此開枝散葉,成了地方上的一個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