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江南武舉鄉試還有三天的時候,終於諸事敲定,忙碌了好幾天的宋徵也終於可以歇口氣了。
“大人,”杜百戶拿着一份機密公文進來稟報:“指揮使傳文天下衛所,命大家嚴密監視民間動向,留意華胥奸細!”
這是應有之義,宋徵點了點頭:“讓弟兄們辛苦一下,跟大家說,賞賜不會少。”
杜百戶道:“大人放心,現在是非常時期,大家都卯着一股勁兒,要把華胥敵匪趕出去,不會有人掉以輕心的。”
……
人多了事情也就多,武修多了戰鬥也就多。
前天中午昆州四山派的三名年輕修士在七鵲樓吃飯搶座位,和御山宗的幾個弟子打了一架,差點把人家七鵲樓給拆了。
下午的時候九真社的一羣散修在大風街口把一名鹽州驚刀門的弟子打得吐血,鹽州修士出了名的團結,晚上的時候這羣散修就被三十多個鹽州修士堵在了紅妝閣,一場混戰……
昨天的時候,又是九真社的三個散修,跟福州的一羣散修起了衝突,差點死了人。
到了下午,更是有三場戰鬥爆發……
李三眼最近負責湖州城內的治安,心累啊。在李百戶看來,你們好不容易來一趟湖州城的花花世界,去嫣紅樓啊,紅妝閣啊,犬馬勾欄啊這些地方喝喝酒,體會一下兩性人生的美好,多美妙的經歷!打個什麼勁!反正你們也打不過龍儀衛,最後全都被老子抓了回來。
可是這些武修們就是不能體會李百戶的一番苦心,仍舊每天熱血上頭動輒就飛劍相見。
隨着武舉鄉試臨近,武修們越發焦躁,這種事情也越來越多。今天中午有三撥人爲了搶一座酒樓舉辦“劍會”打了起來,這一次足有一百多人捲了進去,氣的李三眼差點動用大焱龍吼了。
中午剛過,一頂青布小轎由兩名轎伕擡着輕巧的進了七星街的一條巷子裡,從後門進了一座大宅。
湖州城的本地人都知道,這是勾陳氏的本宅。
勾陳氏的當代家主勾陳千影在一座密室中見到了轎中人。
“先生一路辛苦。”
“我不辛苦,勾陳氏忍辱負重,伴虎而眠,只爲了我朝大計,這纔是辛苦。家主放心,勾陳氏的功績陛下和宰相大人記在心中,洪武覆滅,勾陳氏就是江南五州第一世家!”
勾陳千影顯得激動,這些年的付出終於要有回報了:“宰相大人有何指示?”
“亂!洪武各地越亂越好。對於你勾陳氏來說,就是讓整個江南亂起來,若是能夠趁機拉起一支義軍,接應北方我朝的王師,那就最好不過了。”
勾陳千影想了想,道:“這些事情不難,在下這些年也有些準備,我們先把水攪渾,等宋徵焦頭爛額,應接不暇的時候,我們再揭竿而起。
我勾陳氏有族內私兵千人,都是精銳的修兵。
另外還有三千人,以鏢局、道館、武會的形式隱藏在湖州各地,一聲令下就會匯聚到勾陳氏麾下。這些人經常聯合操練,比起禁軍精銳也毫不遜色。”
先生大笑,擊節讚道:“江南五州乃是洪武僞朝的糧倉錢庫,此地一亂,洪武根基晃動,必定無力抵擋我朝兵鋒,滅國之戰若成,家主大功一件!”
勾陳千影另有計劃:“先生可能不知,太極湖中陰陽水眼乃是洪武天朝的龍脈之眼,若是我勾陳氏起事成功,第一戰必是搗毀陰陽水眼,斬斷了洪武的龍脈。
國運一壞,我朝大軍必定摧枯拉朽勢如破竹。”
“此計大妙!”
勾陳千影笑道:“那在下去安排了,先讓湖州亂起來,然後是江南,然後揭竿而起。”
先生讚道:“家主成竹在胸,豈能不勝?哈哈哈。”
……
數千武修涌入湖州城,好像哪裡都是人,找不到一塊清淨之地。
但是在西城門外,雜草叢生的荒蕪丘陵當中,有一座破敗的土地廟。早年間這裡曾有幾隻冤魂佔據,驚嚇了幾次路人之後,就沒有本地人過來了。
後來不知道是哪個路過修士,順手滅了這幾隻冤魂,這裡反而更加冷清了——連孤魂野鬼都沒有了。
外地的武修們更不知道此地。
此時有四名黑衣人,各自蒙面坐在破廟中,他們獨自佔據一個角落,井水不犯河水。從體型上可以看出來是三男一女。
廟裡快要坍塌的香案上,點着一支奇特的蠟燭,蠟燭的火苗幽藍,燭身粗如兒臂,可是燭火卻細如髮絲,長達三尺。
微風徐來,吹動案上燭火,火苗搖晃,宛如藍色的劍絲遊蕩。
破廟中的氣氛十分怪異,四人似乎認識又好像不認識,彼此敵視又似乎互相配合。
忽然廟門出現了一道人影,他戴着斗笠,拄着木杖,杖頭上掛着一隻暗紅色的酒葫蘆,葫蘆上掛着一隻黑色的小鈴鐺。
他輕輕一頓木杖,叮噹的鈴聲響起,那燭火立時熄滅。
廟中四人肅然而起,一併站到了香案前,躬身拜道:“學生見過大衍聖師。”
這大衍聖師整張臉都被斗笠遮住,只露出最下端半截下巴,沒有鬍子十分光滑,竟然隱隱泛着一種暗金色的光芒,宛如利刃一般。
他的魂魄也是迷迷濛濛,普通的修行者看不真切。
“江南乃是錢糧之地,我主志在必得!”大衍聖師開口,聲音鏗鏘不容置疑。
四人一起點頭:“學生領會,必傾盡全力,助我主奪得江南之地。”
大衍聖師道:“此事非同小可,本師親自趕來坐鎮。爾等準備的如何了?”
“已經按照聖師之前的指點做好了準備,此次武舉鄉試正適合我等起事。”
“好!”大衍聖師讚了一聲,昂揚道:“天子昏庸,洪武氣數已盡,眼看着天下大亂,我主乘勢而起,將來立國,諸位都是從龍之臣,子孫後代永享富貴!”
他的話語簡單,聲音清利如刀,卻有着一種特殊的煽動力,讓人一聽就覺得理當如此。
“都去吧,依計行事。有什麼變故隨時稟報本師。”
“是!”
……
趙綃很鬱悶。
她現在外表看上去是個四十多歲的瘦削漢子,臉色蠟黃,面目有些兇惡。但是手上戴着一副鎖鏈,被關在了冥獄之中。
她目光很不友善的瞪着身邊一同被抓進來的七八名散修。
自己好端端的在吃酒……好吧,吃花酒。她純粹是因爲好奇心,喬裝打扮了進入犬馬勾欄想看看真的那麼有意思嘛?
一名十二三歲的瘦馬正在臺上彈着琵琶悽悽苦苦的清唱着調兒,身邊的兩撥修士卻爭風吃醋的吵鬧起來,進而大打出手。
結果剛一動手就有一大羣龍儀衛衝了進來,將他們全都捉了。趙綃屬於被連累的,她好巧不巧正在兩撥人中間。
她若是出手,當然可以輕鬆逃脫,但那樣的話就要暴露了。外面若有龍儀衛強者坐鎮,她可能就會提前見到書生。
但她現在不想見書生。
所以她雙手一伸,很配合的被抓了進來。
李三眼因爲治安不利,昨晚上剛被宋徵罵了一頓,心裡對這些不服管教的武修們窩一大股火,今天下了嚴令,手下的校尉們當然曉得厲害,今天格外賣力,哪邊一亂,迅速殺過去。
所以趙綃也是倒黴。
“看什麼看?當心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來!”這幫修士被抓進來了還不消停,趙綃正惱火着,被他這麼一喊,當即站起來走過去。
“喲呵,還不服氣,狗膽不小。”那一夥修士一同站了起來,一共七個人。
大家身上都有枷鎖,修爲無法施展,只能憑藉遠強於普通人的身軀打鬥。他們七對一,佔據絕對的優勢。
一盞茶的時間後,七個人有兩個被打斷了腿,三個被扭斷了胳膊,還有兩個腦袋被開了瓢。
七個人被扔在牆角疊在一起,哼哼唧唧的慘叫着。
趙綃一轉身,看向了當時打架的另外一方。另一方有八個人,但是目睹了趙綃如此彪悍的戰績,當即擺手:“您隨便看,想怎麼看怎麼看……”
趙綃找茬:“老子不想看,你們是不是皮癢癢了,非要讓老子看?”
又過了一盞茶時間,另外一個牆角堆疊着八個人,慘叫連連。
把連累自己的兩羣蠢貨收拾了一頓,趙綃總算是出了口惡氣,但接下來怎麼辦?這裡是冥獄,手上戴着鎖鏈壓制修爲,想要出去可不容易。她正發着愁,一邊傳來一個欠欠的聲音:“好身手,本百戶看好你,怎麼樣,剛不敢來龍儀衛混一混?”
李三眼揹着手,帶着自以爲高深別人看來猥瑣的笑容,出現在了牢房外。
趙綃一愣:加入龍儀衛?
不要小看了龍儀衛,他們平日裡混蛋,但真的辦起案子來還是厲害的。李三眼已經查清楚了,眼前這名叫“史鬆”的散修並沒有參與爭鬥,而且龍儀衛出現的時候很配合的伸出手。
在李三眼看來,這是個“遵紀守法”的好苗子啊。
而現在,又證明他很有血性、很有實力。
這段時間豹韜衛的人手嚴重不足,幾乎所有人都派出去執勤了,衙門裡除了宋徵身邊還安排了個校尉伺候,其餘百戶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求月票、求推薦票!小手一點,投票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