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徵落座,低頭略微沉默,沒有贊同也沒有反駁王九的話。一旁的周寇給他倒了一碗,他端起來喝了,周寇再倒上,他又一仰脖喝了。
接連九碗,趙綃過來一腳把酒碗踢飛了,咣一聲把酒罈子擺在了他的面前。宋徵抱起來,低聲喝道:“喝!”
幾個人眼睛有些發紅,一人一罈咕咚咕咚的喝下去。周身酒氣蒸騰,如雲如霧,醉香繚繞。
連喝了九壇,宋徵才抹了一下嘴起身來朝外走去:“都等着我!”
大家一頭霧水,宋徵龍行虎步到了門口忽然停下來,轉身來認真的看着每一個人,似乎要將大家的樣子牢牢地烙印在自己的腦海中。
而後,他用力一點頭闖出門去。
奇陣緩緩升起,宋徵端坐其中,一手持着冥凰神魂,一手打開了攝魂墨斗。閻羅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宋徵一出現,它就一陣鬼語啾啾的訓斥和責罵宋徵辦事不利。
宋徵卻將一件寶物丟了回去——正是之前閻羅給出的報酬。
這寶物極爲珍貴,乃是一尊“閻羅相”,可以使用三次,威能如閻羅親臨!有這寶物在手,今後宋徵面對鬼修幾乎立於不敗之地,哪怕是再遇上九冥宗宗主,鎮國強者當面,只要亮出這寶物,也能讓對方落荒而逃。
可是現在,他卻毫不猶豫的還了回去。
閻羅還在大罵,險些被自己的寶物給砸到了。祂收回了這寶物,更加惱怒起來,大聲質問宋徵。
宋徵不與祂廢話,舉起手中的冥凰神魂:“你想要這個,需要幫我一個忙。”
閻羅警戒之心大起,連自己的“閻羅相”至寶都可以放棄,這個忙肯定不好幫。祂不答應只是斥責宋徵,和閻羅的約定也敢違背?祂在天條中有自己的位置,撕毀和祂的約定,等於是違背天條!且不說將來宋徵死後迴歸幽冥,只說現在,違抗天條的後果,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明見境能夠承受的。
但是不管閻羅如何恐嚇威脅,宋徵只是不聽,舉着手中的冥凰神魂道:“幫我一個忙,對您來說輕而易舉,對我而言卻極爲重要。若您不同意,一拍兩散,魚死網破!”
閻羅仍舊不肯,大聲斥責,甚至作勢要關閉攝魂墨斗。宋徵則很乾脆的主動關閉了攝魂墨斗:沒得商量!
閻羅暴跳如雷,卻拿他沒辦法,等到他再次打開攝魂墨斗,閻羅鼻孔中噴着濃重死氣,聲音帶着怒氣轟鳴如雷,讓他先說說要幫什麼忙。
宋徵道:“爲我護法,矇蔽天機。”
閻羅嚇了一跳,但宋徵緊跟着道:“我要騙過的不是神明,只是天火。”
閻羅明白了,格外謹慎的思忖了一番,終於是點了點頭,宋徵立刻將冥凰神魂送了過去。閻羅眼神閃爍,若非因爲祂在天條中已經有了自己的位置,一定要言出必踐,恐怕當場就要反悔。
宋徵一拱手:“請殿下施法!”
閻羅哼哼一聲,張口朝着攝魂墨斗噴出一片死霧。呼的一聲,這一片死霧衝出攝魂墨斗,籠罩了宋徵的整個房屋。
房屋外,趙綃等人已經等了很久不見他回來,一起來到屋外查看。見到宋徵升起了奇陣,正有些不明所以,緊跟着一團死霧衝了出來,帶着清晰地幽冥之意!
“快退!”
五人慌忙後撤,躲開了那一片死霧,不由得更加擔心:“書生他……到底怎麼了?”
宋徵朝閻羅點了點頭:“錢貨兩訖,多謝殿下!”
他雙手一翻,體內靈元滾滾,似潮似浪,漫漫無邊。
合照層次的陰神高高升起,以虛空神鎮威壓四方。
而後,各種寶物從這一片靈元的汪洋大海當中升起,爲宋徵護法。
他站起身來,帶着那一片死霧朝外走去,死霧和靈元汪洋護持着他騰空而起,朝着皇臺堡後方衝去。
“書生!”趙綃大喊一聲,似乎明白他想要做什麼,下意識地喊道:“不要啊……”
但宋徵已經凌空而去,整個皇臺堡都看到了這一幕,狼兵們譁然:“這是何人?他要做什麼?衝出皇臺堡嗎?在天火之下必死無疑!”
宋徵瞬息百里,已經到了皇臺堡範圍的邊緣。在寧妖縣中的石原河和賀虎也注意到了這異象,隔着老遠石原河已經感應到了,臉色大變:“只是宋徵的氣息,他要做什麼?糊塗啊!”
石原河頓足,以爲這是宋徵在極度的憤怒和悲痛之下,做出了愚蠢的事情:“國之棟樑,只需要暫時隱忍,老夫一定會和朝中能臣幫你想到辦法的,可是現在……唉。”
賀虎默然,宋徵救過他和手下數千人的命,他一直深深感激,但此時,他只能摘下了自己的戰盔,抱在胸口,用力一禮,向即將隕落於天火之下的救命恩人致敬。
神燼山中,雲赤驚一直注意着皇臺堡的動向,他微感驚訝:“是那個小子……他這是要做什麼?”
他連連搖頭:“以卵擊石,兵家所不爲也。”
“原本還覺得這小傢伙有點意思,卻也是魯莽的性子,無趣之極。”
雲赤驚懶得再關注了。自從慕青華離開,他就覺得一身慵懶,什麼也提不起興趣,現在只等着朝中傳來消息:這一次慕青華出手了,朝中哪一位倒黴,要因此隕落?
宋徵往前一撞,衝出了皇臺堡的範圍。一陣強烈的力量毫無徵兆的襲來,他眼前一黑當空跌落下去,閻羅的遮掩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幽冥深處,閻羅瞪大了眼睛,也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擊殺了宋徵的那一股力量,究竟從何而來!
祂心頭率先涌起了一股憤怒,但旋即偃旗息鼓,隱隱覺得能夠辦到這一點的存在,自己不好得罪。
至於那小子,死了的確可惜,自己在世間少了個使喚的傢伙,但也僅此而已了。
祂搖搖頭,便將宋徵的死丟在一邊,專心研究冥凰神魂去了。最多,心中想着看在香火情分上,等他的魂魄來了幽冥,照顧一下就是了。
卻沒有注意到,宋徵的魂魄並沒有來。
神燼山中,一株萬年魔樹已經腐朽死去,但是魔樹強大的氣息還有殘留,荒獸莽蟲下意識的遠離。
魔樹距離地面十幾丈的地方有一個樹洞,樹洞內枯葉腐朽,前天剛剛下過雨,潮溼腐臭,卻忽然從其中拱起來一隻潔白晶瑩的白梨實。
白梨實一轉,元能滾滾,宋徵從中重生而出。
可是不等他看清周遭,一股神秘的力量無聲無息的襲來,宋徵一頭栽倒下去,無聲無息的死去。
一千八百里之外,一道山間小河水底,巨石之下浮出一枚白梨實,這一次還不等重生出來,神秘力量已經發動,啪的一聲將這枚白梨實直接炸碎了,水面上浮起來一片白梨實碎末,魚兒爭相而至,吞吃了這些靈食,不多時已經昏昏沉沉落入水底,渾身赤紅,將整個小河都煮沸了。
若是它們能夠熬過這一關,說不得便能夠開啓靈智,實力大漲,化身爲妖。
這一枚白梨實爆炸的同時,有真正的大威能發動,神燼山各處,隱藏的另外十餘枚白梨實同時炸碎——想要依託白梨實逃脫天火的掌控果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些白梨實只是宋徵的第一重佈置;包括閻羅的遮掩在內,宋徵都沒有抱什麼希望。
所有的白梨實炸碎之後,整個神燼山似乎都沉寂了一下。強大的荒獸莽蟲們擁有着極爲敏銳的直覺,隱隱感受到了,似乎有一種通天大威能籠罩了這座絕域,它們不敢造次。
相對於荒獸,莽蟲靈智更低,但它們的本能和直覺顯然更加強烈。
切齒蚜蟲羣上一次損失慘重,經過了大半年的時間,總算是恢復了一些元氣。
事實上對於這一類的莽蟲來說,只要蟲後還在,花些時間總能重新變得強大,約束這一類莽蟲不斷變強的因素只有一個:蟲後的掌控能力。
它究竟能夠控制住多少部族。
在巨大的蟲巢底層,成年切齒蚜們正在小心的照料着蟲卵,它們的靈智有限,並沒有注意到在蟲卵的最下面,有一枚已經半年多沒有孵化出來。
切齒蚜蟲卵往往只需要幾天時間就能孵化出來,但這枚蟲卵也沒有死去,就這麼一直埋在小山一般的蟲卵之中。
此時,忽然這枚蟲卵破碎了,成年切齒蚜立刻上前,按照平常它們所做的那樣,要將這一隻幼蟲搬運到那些“肉泥”上,讓它飽餐一頓迅速長大。
可是它們靠近之後才發現,這枚蟲卵中孵化出來的不是什麼幼蟲,而是一枚帶着水墨色彩的古玉,它們簡單的靈智實在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從蟲卵中孵化出來的,就應該是自己的同類呀?
這枚古玉當中散發出特殊的元能波動,很快破碎開來,從裡面衍生出一個人來。
宋徵一重生出來,就壓碎了無數蟲卵,他從蟲卵之山上滾下來,又碾死了無數幼蟲和成蟲。
切齒蚜們徹底懵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