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鳴與贏行天等十多人畢竟隊伍龐大，再加上蠱蛇小陽馱着一具死屍、揹着個昏迷不醒的歐海潮，哪怕全力趕路速度也比姒道衍和鄭長林兩人慢了不少。
他們是從城市西南往東北角前行，幾乎要跨越整座地底城市，距離也比後兩者的二十多公里遠了不少。緊趕慢趕，時間過去快半個小時纔來到了能量波動中心位置的七八公里處。
而此刻空中那些蘊含着強大能量的粉塵，已開始慢慢從飄散狀態沉落地面。每個人腳下都沾了點灰燼，衣服、頭頂也都風塵僕僕。看上去彷彿趕了很久的路般，好在衆人精神狀態與內息都還算不錯，尤其贏行天與蠱蛇小陽都恢復到了巔峰狀態——哪怕前方存在真的是頂尖宗師境，也並不懼怕分毫。
“亦鳴，你和真真帶着劉洛屍首與歐海潮留在這裡吧。”隨着距離越來越近，前方能量波動越來越濃烈，贏行天率先停下腳步：“頂尖宗師境戰鬥很危險，就算有蠱蛇助陣我也未必一定能維護你們周全——它能跟着我走聽命令一起戰鬥嗎？”
被指到的蠱蛇小陽吐了吐信子，滿臉不屑之色。
姬亦鳴搖頭笑笑又揉了揉後者脖子：“它能聽得懂，需要時也會自己戰鬥。我們之間關係更像是朋友，沒有傳統蠱道的主僕之分。”
無數次《太一長生訣》內息灌注入“陰煞陽極蛇”體內，已在他們兩者間建立起一種心意相通般緊密聯繫，往往只需要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意思。
妘真真湊過來用手背蹭蹭“小陽”蛇軀：“就算是蠱修本命蠱蟲，也沒見過這樣靈動聰慧的。‘蟲豸道’那三位宗師還真是替你留了個好遺產。”
“我跟着一起去吧。”姬亦鳴沒理會前者臉上羨慕表情，只直視着贏行天：“有我用《太一長生訣》配合恢復，就算戰鬥力方面沒什麼差別……小陽的戰鬥續航時間至少也會是普通狀態數倍，應該能幫得上忙。”
贏行天稍稍猶豫了幾秒鐘，最終還是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你跟在最後，有見機不對的話立刻離開。真真、李翔你們倆注意保護，務必要保證他安全。” Wωω ●ttKan ●￠o
被叫到名字的兩人很快也點頭應下，臉上沒有任何意外表情。
對於贏行天或者說整個潛龍淵給姬亦鳴這位黃帝直傳血脈的重視和優待，大家似乎都有股心照不宣，習以爲常的感覺。只是姬亦鳴本人對此卻毫無頭緒，實在不清楚這種優待究竟從何而來。
不過眼下情形並非探究這點的好時機，他也只能按下心中疑惑，跟在大部隊後面繼續朝前方行去——贏行天與蠱蛇小陽打頭，劉洛屍體和昏迷的歐海潮則被兩位遺蹟探索部成員抗在背上，準備到前面找個安全的房子先放下。
一行人經過道兩條寬敞大街交叉的“丁”字路口時，始終將部分靈覺釋放出體外，注意着周圍狀態的姬亦鳴突然眉頭微皺，朝右邊地面上某處掃了一眼。
那是？
簡略的線條勾畫，加上熟悉的弧度……
“除了我們還有人進來了！這應該是你們潛龍淵的標誌吧？”
所有人同時朝着他目光方向轉頭去看，然後眼神齊齊亮了起來：“記號留下時間不久，應該是後勤部專屬標記。”
“閆思光過來了，不是他帶着後面應該沒人能再使用哪個空間傳送陣法。”贏行天很快做出判斷：“記號是牛斬雄所留，看那個轉勾處小點，就是他最習慣的畫法！”
“所以是牛斬雄帶着閆思光進來了？”妘真真一甩馬尾，精緻容顏上露出股安心之色：“有黑胖子在，就算再遇到之前那樣的時空迷陣我們也不至於毫無應對辦法，非要死挖個隧道才能逃出來。而且這地底城池內到處都佈置了陣法，根本就是爲他所創的主場——剛纔那股子能量波動，不會是他搞出來的吧？”
其餘衆人神色微微一怔，同時覺得妘真真這猜測不無可能：“也對哦，以老閆那研究狂的性子，對着這麼多陣法瞎弄瞎搞……搗鼓個帶有頂尖宗師境氣息的大爆炸出來，簡直很符合他的人設啊！”
只有贏行天把目光從地面上那處“潛龍淵”標誌性痕跡收回，重新望向能量波動傳來處：“跟着牛斬雄標誌，繼續朝那邊走吧。不過雖然是兩個方向，但目標或許仍是同一個……老牛和老閆他們……的確也朝那邊過去了。”
……
……
空中所有塵埃全部落下，直徑一公里範圍內除了焦黑土地和厚厚灰塵外再無其他任何東西存在。牛斬雄遠遠望着站在爆炸中心處的清兵戰將，雖然隔着骷髏面罩頭盔，看不清楚對方面上表情，但他卻能很清晰的感覺到這位渾身戰甲的戰將身上透出股濃烈到極致的絕望、悲涼情緒。
這氣息是如此濃重強烈，甚至連遠隔數百米之外的他都有點被影響到，心中毫無來由地充滿了沉甸甸的同樣絕望、悲涼感。
情到極處，自然而然能激發出旁人共鳴的同類情緒，與是否修行者……自身實力是否強大並無多少關係。
牛斬雄望着那道孤傲身形，猶豫片刻後踩着滿地灰塵重新朝內圈走去。
而一直到他小心翼翼走近對方身周十米範圍內時，這位身上依然涌動着頂尖宗師境氣息的清兵戰將，才突然側過頭用一雙鷹隼般狹長眼睛卻偏偏呆滯的眼神，朝他看了眼：“人……都沒了。”
“到底是誰沒了？原本生活在這裡的居民，還是這座城市裡的所有人？”牛斬雄穩定下心神，以平緩至極的語氣低聲問道：“你說見到過我朋友，那個帶眼鏡的黑胖子，他也沒了嗎？”
清兵戰將側了側頭，突然擡手將頭盔從腦袋上摘下，露出那副如同刀削斧鑿般的硬朗面容：“不……不是，這裡的人……都沒了。”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牛斬雄卻不敢多說什麼刺激他，只繼續以低沉聲音緩和語氣追問：“你說這裡的人，包括黑胖子嗎？”
前者呆了呆，然後才悄然搖頭。
牛斬雄心中微微鬆了口氣，卻依舊不敢太過刺激眼前這位渾身上下散逸着絕望、悲慟氣息的戰將，只是突然想起什麼般問道：“現在是什麼年號，幾年？”
戰將一手握鋼槍，另一隻手拎着骷髏面罩頭盔，站在原地發呆了足足十幾秒鐘。眼內那股子茫然之色才終於因爲這個問題而消褪少許，甚至連原本像砂紙磨鏽鐵般聲音也稍稍“潤滑”了些：“皇……皇統，五年。”
皇統？
這是什麼年號？
身爲潛龍淵後勤部大管家，牛斬雄雖然非是歷史系專業出身，但對清史其實也算頗爲熟稔，卻從未聽說過清朝上下近三百年曆史中層有過“皇統”這個古怪年號。
甚至整個華夏曆史上那些著名朝代中，似乎也沒有與此相近發音的存在。
眼前這傢伙，到底是不是清朝的？但看他那露出來的整個額頭，和腦後標誌性大辮子。再加上出現在這前清祖地遺蹟內——若不是清兵戰將，又會是什麼身份？
牛斬雄心中閃過許多疑惑，卻始終找不到任何符合邏輯的解釋。
（皇統……還是黃統？又或者是潢同？要是在外面，隨便哪個手機百度一下估計就能找到線索，但這裡面卻沒有任何信號。唔……回去該建議遺蹟探索部和資料部合作一下，出個華夏古文化的全套索引資料離線版本，再遇到這種情況就不怕了。）
疑惑過後，這位“潛龍淵”的後勤部長心中又突然冒出個好主意，略有些興奮。可惜這並不是眼下迫在眉睫之事，對於如何跟面前“清兵戰將”溝通也並無幫助。他只能稍稍按捺下心神，繼續試探着換個方式提問：“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我……家，我……族。”
所以他在找尋的，口中所謂“不見了”的，應該就是自己家中族人。牛斬雄瞭解資訊越多，偏偏對此人身上一切的謎團也就越濃：他的家人和族人曾在此生活過？
——整座城市裡那麼多奢華建築，配備無數能把生活變得無比便捷之陣法，爲何這位頂尖宗師境的家人族人，會住在如此破落的貧民窟內？
他深吸口氣，再度開口：“我是問這座城，叫什麼？”
戰將歪了歪腦袋，眼內突然閃過絲異樣精光。
“會寧！這裡是會寧！”
會寧？
這次，牛斬雄腦內終於浮起段不算很熟悉的歷史知識。
會寧府！
——金朝開國皇帝完顏阿骨打在天慶四年起兵反遼之後，於第二年定年號“收國”，建都“會寧府”！
莫非眼前這位“清兵戰將”，應該被稱作“金兵戰將”纔對？
但爲什麼整座城市都有着極爲顯著的明末清初建築特徵，按照之前姒道衍所說，也十分接近於歷史上女真部落建城各種習俗——比如“尼堪外蘭”、“圖倫”、“版甲”這些曾被努爾哈赤親手征服過的城市。
他心中閃過許多念頭，嘴上卻緊跟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會在這裡？”
戰將身形一滯，眼內重新流露出茫然之色。
“我是誰？”
“我……爲什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