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千年之前

菲奧絲和菲爾此刻正在神廟最高處的祭壇上。如同打碎了地獄之門,從黃泉深處爬上來的惡鬼一樣,獨眼沃爾夫正在逼近他們。這個渾身帶着死亡氣息的巨人,腳步堅實而沉重。地面的碎石隨着他每一個腳印顫抖。菲爾鼓足全身勇氣,把劍橫在胸口。他反推了菲奧絲一把,急促地低聲說:“快走,去找帕瑞爾夫人她們,快!”

“我不走!”

“小心!”

菲爾一肩把菲奧絲撞開。他握緊十字劍,和獨眼沃爾夫的雙刃巨斧硬拼了一擊。即使是堅鋼打造的劍身也有些承受不起衝力,劍脊迸出細小的裂紋。菲爾被這一擊推得倒退幾步。他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巨斧又來了。

跟沒死之前的獨眼沃爾夫相比,眼前這個身手更加靈活。足有尋常人肩膀那麼高的巨斧在他手裡就像小樹枝一樣,絲毫不比菲爾的劍慢。他就像耍小孩一樣戲弄着菲爾,逼迫他一次又一次用劍招架自己的進攻。終於,十字劍再也承受不住衝擊。在擋下又一次進攻之後,從劍鋒到劍身,十字劍一段段碎裂。

菲爾握着半截斷劍,撲上去想拚命。獨眼沃爾夫靈活地閃開,用大腿卡住菲爾的腰。他屈肘一擊,正中菲爾肩膀。儘管已經努力打滾卸掉一部分力,菲爾還是覺得就像被戰槌狠命砸了一記那樣,左肩痛入骨髓。

巨大的戰斧帶着風聲劈下。菲爾一個側滾,斧刃幾乎是擦着他臉頰砸在地上,迸起的碎石在他臉上添了好幾道血口。這時他感到全身忽然流過一陣溫暖。因疼痛而麻木的左肩又變得靈活馴服。他回頭一瞥,菲奧絲正站在他身後,指間閃耀着溫暖的光。有她在後面,菲爾感到非常安心。他用腳尖勾起掉在地上的一柄長劍,又翻腕拔出一直藏在肘後的短匕。這把匕首隻有半尺,暗灰色鋒刃上精光流動。這原本是他最後的武器。即使被瘸子彼得的貼身親衛抓住毒打的時候,他也忍住了沒有暴露這件東西的存在。

“來吧,死不透的東西!”

菲爾大吼一聲,右劍左匕交錯着擺開架勢。他弓下腰,緩緩移動步伐,象狼一樣從喉嚨深處發出地低沉的咆哮。

里奧一行已經走進了瓦塔麗婭神殿。沿路倒斃的十字軍成了他們的路標。大殿非常空曠,高聳的立柱之間枯骨散落。空氣裡遊蕩着淡淡的腐臭。這裡遍佈機關。就算有很多已經殘損,剩下的那些還是奪走了不少十字軍的性命。

據說羅馬皇帝提比略下令封墓,準備讓數萬天主教徒活埋殉葬的前一天,命令泄漏。懷着必死之心的墓地工人拿起他們所能找得到的工具,與皇帝的紫衣禁衛戰鬥。瓦塔麗婭神殿正是最後的戰場。當年的廝殺有多麼慘烈,可以從枯骨上深深的刀痕看出一二。

走過立柱羣,高聳至頂的階梯出現在他們面前。階梯背後是巨大的石牆。牆上雕滿了公主的起居,生平和傳說故事。里奧注意到耶穌被刻畫成一個有着蛇一樣分叉舌頭的,英俊但有些陰氣的男子。他在牆腳一排最卑微的浮雕上出現,多數情況下正在接受各種刑罰,痛哭求饒。許多上流社會貴族女子在觀望他的醜態,搖着扇子嘲笑他。皇帝提比略一定對自己的妹妹被蠱惑的事耿耿於懷,否則也不會刻意下令雕這些壁畫來出氣。

走上階梯,前面似乎有微弱的光芒。隨著腳步向上,那光芒越來越明晰。這道光不知從何而來,籠罩了半圓形階梯上一個小平臺。平臺中央有一塊方方正正的白色石板。

“這很像個墓碑……”

里奧嘀咕著,好奇地俯下身子。在石板上有一行雕得很深的古拉丁文,精美的花體,繁複而浮華。

“這是古羅馬貴族的專用敬語,”荷莉說,“上面寫著:克勞狄家族最美麗的玫瑰,瓦塔麗婭•愷撒公主。”

“那麼,這後面就是她的陵寢了。”里奧說。

“我想正是這樣。”荷莉如此回答着,在墓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三個人無言地站在瓦塔麗婭公主的墓碑前。荷莉想到千年之前那場慘烈的殺戮,以及一個善良女子身受的痛苦和背叛。在山巒中這個塵封已久的殿堂裡,那些千年以前發生的事情似乎那麼遙遠,又似乎近在身邊。

他們默默地站立了一會兒,這才擡起頭來,開始搜尋任何足以提供有用信息的蛛絲馬跡。環繞着墓碑所在的平臺上,滿地散落的都是白骨、折斷的刀劍、破碎的鎧甲和頭盔。一具有些與衆不同的骸骨歪倒在階梯上。之所以說它與衆不同,是因爲它頭上戴着一輪銅冠。雖然外形簡陋,但十字架的飾紋卻做得很細緻。它手裡死死抱着一本落滿灰塵的厚書。里奧輕輕把書從它腋下抽出來。這個動作雖然輕微,然而歷經千年的骷髏還是承受不起。書一離開,它的骨架立刻散落在地。

這本書上佈滿了刀劍之類利器的割破的痕跡,下端有一小半被燒焦了,其他地方也沾滿了斑斑點點的陳年黑色血漬。老實說,能夠看清的部分實在少得可憐。里奧隨手翻開後面幾頁,撲鼻的黴腐味讓身旁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他似乎一點都沒有覺察,自顧自地念起書上的話來。這裡光線微弱,三步之內看不清臉。然而書頁上潦草的拉丁文,他卻能毫無困難地,流暢地解讀。

“我們已經退到公主的神殿,紫衣禁衛正在攻進來。他們裝備精良,我們只有木鏟和小刀。我們將戰鬥到最後一人。仁慈的公主在上。我們曾經讓她的善良蒙羞,但願鮮血能洗淨這份恥辱。”

“看來這是那些修墓奴隸記錄自己經歷的筆記,”里奧說,“我猜裡面的內容,是從十年前這座陵墓開始修建時記起的。扉頁的目錄上有徵發,開山回憶,神殿的修建等等章節名字,但很多正文都找不到了。你們聽聽這段,裡面提到很有趣的一個詞——聖盃。唔,這可是件了不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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