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那年夏天,寧靜的海

只要十個銅幣就可以僱一輛高級馬車去威尼斯城任何地方。從黑市出來之後天色已經相當晚了,她揮手叫住一輛馬車:“費爾芒特街金錨酒館,謝謝。”

馬車嗒嗒地前進,荷莉抱着一小袋藥粉露出滿足的微笑。她想象着莎拉的青色眼睛重新恢復活力的樣子,心裡滿是期待。車伕是個健談的人,看她樂得美滋滋的,忍不住搭話說:“這位小姐,遇到什麼高興的事了麼?”

“是呀,”荷莉笑嘻嘻地點頭,“我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她眼睛生了病,看不見了。我找了好久,才配齊了治她眼睛的藥。她喝了我的藥,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就能看見東西了!我要帶她出海去玩,去釣魚、游泳、潛水。你知道嗎,我們小的時候,最喜歡去長灘碼頭附近摸那些粉紅色的小螃蟹。抓來養在瓶子裡,沒事的時候,它們會爬到水面上來,嘴裡吐白泡泡……”

莎拉是個多麼溫柔善良的人啊!荷莉望着車窗,心裡一幕幕回想小時候的情景。從耶路撒冷逃出來,輾轉回到爸爸的故鄉威尼斯。爸爸在努力修整舊居的破房頂,自己呆呆地坐在門檻上,手裡一個冰冷的鐵十字架。這時鄰居家那個青色眼瞳的女孩走過來,好奇地看着自己問:

你好,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媽媽的墓碑。爸爸說,這樣媽媽就能跟我們一起回家。

我叫莎拉,你呢?

荷莉。

你好,荷莉,這樣我們就認識了。拉一拉手,做好朋友,可以嗎?

媽媽的墓碑,兩個人一起拿去供在公墓最高的山坡上。那裡有棵好大的槐樹,很蔭涼。背靠着大樹,可以望見湛藍的亞德里亞海。一起在樹下數海灣裡的帆,互相說着女孩兒的心事。雖然都是些瑣碎的話語,想起來卻那麼溫暖。

爸爸又去船行幹水手了。他是個很好的操舵人,力氣很大。關於爸爸的記憶很模糊,除了那部扎人的鬍子,和可以把自己舉很高的臂膀。他一年四季都在跑船,回家的時候好少,在家也不怎麼說話。但每年六月那一天,那些兇狠的十字軍衝進耶路撒冷屠城的日子,爸爸一定在家。他總會摘一大捧白色小花,帶着自己上公墓。莎拉有時也會跟着去。兩人在草叢裡玩的時候,爸爸一個人坐在媽媽的十字架面前,替她清理身旁的雜草。

媽媽是猶太人,所以爸爸會按照猶太教的規矩,替她向主神安鐸萊禱告。這很花時間,經常要走的時候天都快黑了。黃昏裡槐樹下的鐵十字架,那麼孤單。

爸爸又上船去了,然後再也沒回來。一個濃雲陰沉的下午,船行的一個老頭帶來一張鉛灰色的文書。那時還看不懂,老頭也不解釋。很茫然地在文書上按了手印之後,拿到了一小筆錢。錢袋過手的時刻,心裡很痛。莎拉把她媽媽叫過來,被莎拉媽媽摟在懷裡的時候,自己大概明白:爸爸走了,去了媽媽的地方。

寄居在莎拉家的日子雖然清苦,卻很快樂。莎拉媽媽會做各種小點心。和莎拉一起用大托盤裝了去長灘碼頭賣,很受歡迎。莎拉嘴不夠甜,所以總是賣得不如自己快,小費也收得少……

窗外傳來海鷗叫聲。深夜的海風清新涼爽,城市的燈火遠遠近近地散落。不知不覺間,費爾芒特街已經快到了。車伕回頭問:“這位小姐,剛纔您說要去那個金貓酒館……”

“是金錨酒館!”荷莉白了車伕一眼,“我知道,金錨酒館現在不太景氣,連你們這些跑遍威尼斯的人都不知道。可是我一定會讓它熱鬧起來的!我要僱人重新粉刷外牆,做個新招牌,把裡頭全部改裝成高級胡桃木桌椅。嗯,要高雅的酒紅色。內牆用深咖啡的細陶磚重新砌一遍,地毯全部要波斯原產……對了,屋頂應該裝盞大一點的吊燈,最好是暗金色的。還有什麼,讓我想想……”

“對不起,這位小姐。我想馬車只能停在這啦,您提到的那個金刀酒館,好像出事了。”

“什麼?拐到裡面去呀……啊?”

順着馬車伕的手,荷莉看見街口堵滿了人。許多人排成長隊把一桶桶水拼命往裡傳。遠處傳來一陣陣急促的鈴聲,那是有人在搖火災的警鐘。一輛大肚子紅色救火車塞在人羣裡,車上的消防隊員正忙着調整水炮的角度。

荷莉拼命擠進街口的人羣。費爾芒特街不起眼的那個拐角正冒着濃重的黑煙。通紅的火舌纏住附近一片房屋。金錨酒館的半舊招牌和臨街的木窗沐浴在火裡,眼看着漸漸化成焦炭。火焰的光芒把荷莉慘白的臉映成了緋紅。她隨便拽住旁邊一個人問:“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沒看見嗎,正燒着呢!”那個人很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拎了桶水又衝向火場。

“人呢?裡面還有人嗎?”荷莉對着酒館大喊,“還有人嗎!”

沒有迴應,忙忙碌碌的人從她身邊擦過。荷莉不顧一切地要衝進酒館去,卻被旁邊幾個看熱鬧的老太太拉住。她使勁掙扎着,靴子濺滿了泥漿。

“沒用了啊,這位小姐。那家酒館是第一個燒起來的,沒看到有人跑出來……”

大火整整燒了一夜,毀掉半條費爾芒特街。凌晨時分,荷莉衝進冒着青煙的金錨酒館。嗯、準確來說,應該是金錨酒館的廢墟。廚房的長餐桌燒塌了,焦炭一樣的半條鹹豬腿橫在漆黑鍋子裡面。黑糊糊蜷曲着的人形縮在原本是水槽的位置,依稀能辨認出那是一具高大的男子身軀。他似乎到死都還在想要保護什麼。在他身下,一支幹枯的手斜伸着,被大火燒得縮成一團。那手裡緊攥着什麼燒焦的殘片。荷莉蹲下去,手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撥開那些黑灰之後,她看到了還沒燒盡的,溫暖的棕黃色毛線。

“莎拉、我回來了……對不起,可是我回來了,我在這裡,你知道嗎?我回來了,我在這兒……”

荷莉聲音發抖,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透明的水滴沿着她的臉頰滑下來,在焦黑的地面碎裂。周圍人來人往,她的抽泣淹沒在混雜的噪音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身邊那些嘈雜的人到底在說些什麼,荷莉茫然地站起來,分開周圍擁擠的人羣。她拖着腳步走過長街,走向海邊的碼頭。古老的碼頭上,清晨的陽光拉長了她寂寞的身影。長滿蛤蠣的陳舊木板被靴子踏過,留下一串孤單腳印。海水一波一波地拍着長堤,潮聲單調而空虛。

伴隨着腳步,荷莉慢慢地開始哼一首寂寞的歌。

你好,小星星

聽到我呼喚嗎?

象誕生之初那麼茫然

在晨曦前睜開雙眼

我會望見你,那永在閃耀的溫暖

如果可以飛越傷痛

如果可以追趕希冀

我願展開雙臂,擁抱所有淚水和嘆息

……

斷斷續續哼到一半,再也無法繼續了。此刻的她就象一個紙娃娃,在風裡飄來飄去。

兩個**歲的小女孩互相追逐着從荷莉身邊跑過,留下一路銀鈴般的歡笑。落在後面的那個女孩抱着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東西,呼哧呼哧地喘着氣。看見荷莉一直瞧着自己,她很不好意思地擺手打了個招呼。荷莉也對她點頭微笑。

“等等我……喂!”

女孩邊喊邊朝前面的同伴追去。望着她們的背影,忽然有一些閃亮的水滴悄悄從荷莉眼角滑落。

荷莉手上原本拿着一個紙包。這時她把那紙包向着海岸舉高,清晨強勁的海風立刻刮開了包得並不緊實的莎草紙。有一些灰色粉末輕輕吹起,象飄帶那樣灑向遠方幽藍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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