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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鏜冷笑道:“天狼,小閣老那次是孤身入虎穴,暗中買通汪直衛隊裡的日本人和西班牙人,又摸清楚了島上的防備虛實,若非如此,這次的攻擊怎麼會如此順利呢?好了,我現在要下令全艦隊攻擊汪直的黑鯊號了,若是能在此擊斃或者擒獲汪直,那陳思盼那邊一定更容易得手了。”
天狼心知暫時和盧鏜講不清楚道理,這人腦子也是一根筋,而且現在滿心滿腦都是想擒殺汪直徐海,立下頭功,根本不可能聽進勸,他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了那塊金牌,沉聲道:“聖上金牌在此,福建水師提督,參將盧鏜,還不速跪迎旨?”
盧鏜的臉色一變,兩道目光射向了那塊金牌,只見牌面上分明寫着一個“御”字,紋着九龍圖案,盧鏜曾經在胡宗憲那裡見過這面金牌,哪還敢怠慢,推金山倒玉柱,單膝下跪,右手仍然撐着劍,恭聲道:“臣盧鏜見過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狼心中冷笑,早拿出這金牌就完事了,還用得着費這麼多口水麼,他正色道:“盧將軍請起,現在我代表皇上下令,水師艦隊即刻跟隨汪直所在的黑鯊號前往大陳島,然後突擊陳思盼的艦隊,務求一戰消滅陳思盼集團。”
盧鏜的臉上肌肉劇烈地跳動着,他的一張臉脹得通紅,從地上蹦了起來:“天狼。你不要假傳君令,如果皇上知道你今天放過汪直,一定會滅你九族的。我勸你考慮清楚後果!”
天狼毫不猶豫地回道:“後果我當然清楚,這個決定是我深思熟慮後作出的,我天狼比任何人都要痛恨倭寇,上島之前也恨不得能手刃汪直徐海,可現在形勢已經變了,跟奸賊嚴世藩勾結在一起的陳思盼,還有島津家和西班牙人。纔是我大明最危險的敵人,盧將軍,這些是非曲直。以後我們有時間再討論,現在你只需要聽令行事即可!”
盧鏜咬了咬牙,重重地一跺腳,扭過頭對着身後不知所措的親兵們大聲吼道:“沒聽到天狼大人的話嗎。給黑鯊號發信號。全艦隊起錨 ,趕往大陳島!”
天狼微微一笑:“信號是打起三面紅旗,然後每一面旗都連揮三下。”
黑鯊號上,徐海正緊張不安地在端坐於船邊的汪直身邊走來走去,汪直給他晃得有點煩了,慢慢地睜開了眼,說道:“阿海,不要這麼沉不住氣!”
徐海停下了腳步。重重地一拍船沿,沉聲道:“天狼已經去了半個時辰了。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會出什麼事嗎?”
汪直微微一笑:“稍安勿躁,天狼不僅武功高絕,而且智謀過人,絕非等閒之輩,不要說一個盧鏜,就是嚴世藩在船上,他有金牌在手,也一定可以化險爲夷的,就算退一萬步,他沒有說動盧鏜,至少也會想辦法騙盧鏜打出三面白旗,通知我們迅速撤離的,阿海,你跟天狼這麼熟悉,覺得這個人會欺騙我們,利用我們嗎?”
徐海微微一笑:“這個世上我除了老大,還有翠翹外,就只信任這天狼了,雖然和他接觸不多,可是這個人總給我一種莫名的信任,跟他在一起,會感覺到很安全,他即使舍了命,也會保護我們的。”
正在這時,兩個水手驚喜地叫了起來:“老大,快看,紅旗,紅旗!”
汪直彈身而起,轉頭看着對面盧鏜旗艦上升起的三面正在被揮動的紅旗,長嘯一聲:“孩兒們,轉頭去大陳島,咱們跟陳思盼做個了斷!”
天狼站在盧鏜的旗艦靖海號的船頭,他這會兒已經脫掉了那一身遍是血污的衣服,還用水沖洗了一下身子,順便請船上的醫師過來處理了一下傷口。
那醫師身前的白色大褂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滿頭大汗,手都在微微地發着抖,正一針一針地縫合着天狼的那道深深的創口,剛纔打鬥太過激烈,血液和汗水早已經把那傷口處昨天晚上抹着的藥膏給沖走,天狼正好利用這難得的戰前時間,把傷口重新換藥包紮一下。
太陽已經升到了正空之中,照耀着天狼那一身古銅色的皮膚,這一身陽剛健美的肌肉,線條分明,如銅澆鐵鑄一般,看得船上的軍漢健兒們也一個個羨慕不已。
天狼似乎感覺不到銀針帶着佈線穿過自己傷口的疼痛,也感覺不到腋下放着的一個銅盆裡已經滴了半盆的血液與膿瘡,他用左手指着前方一里左右的黑鯊號,對着一邊的盧鏜問道:“盧將軍,依你所看,我大明水師之中,可有能勝過這黑鯊號的船隻?”
盧鏜沒好氣地說道:“天狼大人,你既然已經和汪直成了朋友,以後這汪直的倭寇團伙也要被招安成爲我大明水師,只怕盧某這樣的只能解甲歸田,給汪先生退位讓賢了,還管這個做什麼?”
天狼微微一笑:“盧將軍,不必介懷嘛,我實話跟你說了吧,之所以要你幫着汪直消滅陳思盼,並不是我真的把汪直當成了自己人,他仍然是這片海域上最危險,最致命的敵人,將來仍然有和他翻臉一戰的可能。”
盧鏜哈哈一笑,笑聲中充滿了嘲諷的語氣:“天狼大人,您可真會開玩笑呢,您動用皇上的金牌,破壞小閣老苦心佈置的計劃,爲汪直消滅了陳思盼,這會兒卻又說以後還要跟他爲敵,你這番說法,只怕皇上要是聽了,定要先取你項上人頭吧。說養寇自重都是輕的,就是定你個通倭之罪,你也無話可說。”
天狼知道盧鏜的氣沒有消,對自己更是成見頗深,嘆了口氣:“盧將軍。你知道嗎,我選擇汪直而不是陳思盼,完全是出於公心。只是因爲兩害相衡取其輕,陳思盼是不可能跟我們講和的,他得到了倭人和西班牙人的支持,只會更兇殘,更瘋狂地搶劫沿海城鎮,攻擊我們運往南洋的遠洋貿易船,你是福建水師提督。跟陳思盼打過交道,應該清楚他的爲人才是。”
盧鏜重重地“哼”了一聲:“陳思盼是什麼樣的人我當然清楚,我也知道他不可能真心歸順朝廷。但就他那點本事,跟汪直比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要消滅陳思盼很容易。可消滅汪直的機會。也許只有這麼一次了,天狼,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那個醫生總算縫完了最後一針,開始擦起頭上的汗水,而他的助手則開始給天狼的肩膀上纏起厚厚的繃帶,順便抹上黃色粉末的行軍補氣散。天狼微微一笑,等這些人處理完了,退下之後。前甲板上只剩下他和盧鏜地二人,天狼才低聲說道:“盧將軍。陳思盼固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嚴世藩,你明白嗎?”
盧鏜的臉色一變:“此話怎講,天狼,小閣老這回也是爲了平倭之事四處奔波,不管他在朝中如何陷害忠良,但這次,我真沒覺得他是在爲自己打算。他富可敵國,至於賺這通倭錢嗎?”
天狼冷笑道:“嚴世藩早已經富可敵國,這點不假,但只要皇上想要對他下手,那萬貫家財,連同他嚴家上下的性命,一夜之間就會化爲泡影,所以嚴世藩通倭,不是爲了賺錢,而是爲了給自己找一條以後避難日本的退路,他上雙嶼島也是爲了這個,想要汪直幫他引見島津家的人。”
盧鏜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嘆了口氣:“你們之間互相敵對,也是互相說對方的壞話,我姓盧的粗人一個,不知道你們誰說得對,但我還是認爲,陳思盼好對付,可以留着以後收拾,汪直勢力太強,這次又是難得的機會,消滅他最好不過,要不我們先滅了汪直,再消滅陳思盼,如何?”
天狼一邊把放在身旁的一身乾淨的紅色無袖勁裝套到身上,順便套上一層軟皮甲,一邊回道:“不可,汪直的雙嶼島雖然被攻陷,可是他外海的手下衆多,如果汪直被我們所擊殺,手下羣龍無首,無人能控制,一定會打着爲汪直報仇的名義瘋狂攻擊沿海各城鎮,到時候要消滅這些流寇,不知道會有多麻煩,所以這次我選擇了救汪直和徐海,而不是趁機取他們的性命。”
盧鏜沉聲道:“可是我們可以先讓陳思盼伏擊消滅掉汪直的手下, 然後再滅掉陳思盼,這樣不就不用擔心這些海賊了嗎?”
天狼站起身,海風吹拂着他的一頭亂髮,他摸了摸臉上的面具,仍然很牢固,心中也放下了心,笑道:“盧將軍,可能你只想着軍事上剿滅倭寇,但天狼自從來到東南以來,所見的事情很多,深知只要海禁令存在一天,即使消滅了汪直和陳思盼,新的倭寇還是會出現的,沿海漁民靠海吃飯,不讓他們下海謀生,他們必然就會在汪直,陳思盼這樣的頭領煽動和帶領下,下海爲盜,現在勾結日本人和佛郎機人的路子已經有人走過,再有人這樣做,也是駕輕就熟,所以胡總督說得好,消滅倭寇,還是得斷其根本,剷除倭寇出現的土壤,纔算治標治本。”
盧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還是搖了搖頭:“話說得是不錯,可是你就這麼放了汪直,又指望他以後能這麼聽話,可能嗎?”
天狼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汪直已經是海上霸主,金錢權勢樣樣不缺,唯一想做的,就是能榮歸故土,不做海上的孤魂野鬼,徐海也差不多是同樣想法,所以他們這兩個首腦人物是願意接受招安的,這一年多來也確實沒有再攻擊過沿海的城鎮,可以看出他們的誠意,這次雙嶼島一戰,汪直多年苦心經營的老家毀於一旦,而積累的財富也盡被倭人和西班牙人所瓜分,就算打羸,他也沒了外援,更沒了和朝廷討價還價的本錢 ,所以讓汪直幫我們收拾海上的羣寇,慢慢招安,清除他們的勢力,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一方面讓這些海賊也能做些生意養活自己。一方面讓汪直的手下慢慢地解散回家,成爲良民,這是現在能想到的解決倭寇問題的最好辦法了。盧將軍。這個時刻,可千萬不能作錯誤的選擇啊!”
盧鏜冷冷地“哼”了一聲,沉聲道:“天狼,這只是你的想法而已,盧某爲將多年,有一點是知道的,事情需要我們這些人來做。但出了事,也是第一個拿我們開刀,即使這是胡總督的意思。只要日後出了岔子,比如汪直降而復叛,你也是第一個要掉腦袋的人,如果你今天把這些倭寇和海賊們全部一網打盡。那再出什麼事也怪不到你頭上。”
“我就不明白。爲什麼放着安全穩妥的辦法不去選擇,非要走這麼一條兇險非常的路。你這樣徹底得罪了小閣老,以後他會一直盯着你的把柄,就算汪直不反,他的幾個手下若是有叛我大明的舉動,你一樣會被彈劾,丟官都算是輕的!我實在是弄不懂你到底圖的什麼?”
天狼哈哈一笑,笑聲中充滿了豪邁與自信:“圖什麼?就圖我大明的沿海百姓能永享太平。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再也不用擔心被海賊倭寇弄得家破人亡!盧將軍,我知道你是累世軍戶。當兵爲將不過是沿襲祖輩們的道路,你所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官位與軍功,可我天狼並不希罕這一身飛魚服,若是讓我違背自己的良心,只求討好上司,那這個錦衣衛不當也罷!”
盧鏜一動不動地看着天狼,彷彿象是看着一個從異界過來的非常生物,久久,他才嘆了口氣:“你有自己的想法,盧某佩服,只是如果盧某換了是你,一定不會放過今天這個消滅汪直的機會。算了,這些事不多說了,反正你決心已下,我回答你剛纔的問題,黑鯊號船快炮厲,現在他們爲了讓我們的水師戰船能跟上,刻意放慢了速度,只掛了一半的帆,即使這樣,我們也只能勉強追上,再加上這船上的幾十門大炮,我大明水師,目前沒有一條船可以跟這黑鯊號匹敵。”
“即使是我的這艘旗艦靖海號,戰士四百,有炮四十門,可是海上炮戰,再堅固的船隻也經不起火炮的打擊,剛纔你們打沉毀滅者號就是明證,黑鯊號勝在船速飛快,操作靈活,水手又是多年經驗,技術精湛,我靖海號的速度不及他的一半,真要打起來,只怕要四五艘靖海號,才能對付一條黑鯊。”
天狼的眉頭皺了起來:“當真這麼厲害嗎?我大明堂堂的水師,就沒一條可以與對抗的戰船?”
盧鏜很肯定地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那俞大猷新練新造的水師戰船,也是如此,我大明的戰艦製造是有定式的,都是以當年鄭和下南洋時的那種大福船爲模板,這種船寬大結實,可載數百士兵,看起來是又大又威風,但失之笨拙,轉向和速度均不出色,加上水師的新兵缺乏訓練和實戰 ,操船水平遠不如汪直手下的這些老水手,所以真要打起來的話,只怕俞將軍的新艦隊,也不會是汪直的對手。”
盧鏜看着前面不緊不慢開着的黑鯊號,輕輕地嘆了口氣:“其實若是真的能如你所說,汪直真心招安,所部編成我大明水師,自然是極好的選擇,只是這樣一來,以賊爲官軍,軍職,編輯,官位都難以安排,也會激起其他將軍和軍官們的不滿,到時候若是倭寇們得到的軍餉和裝備比正規軍更多更好,不排除會激起其他部隊譁變的可能,這點我曾經和胡總督提過,可他不聽,我二人大吵一場後,他便把我趕到這福建水師,唉。”
天狼的表情越發地沉重,他喃喃地說道:“那看來還是不能讓汪直的勢力太大,不然以後軍事上無法控制,也會讓他生出反心。”
盧鏜的表情變得非常疑惑:“天狼,你既然選擇了信任汪直,又說他願意招安,爲何現在又想着軍事上爲消滅他作準備?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天狼擺了擺手:“汪直畢竟是倭寇首領,他手下也多是兇殘暴虐之徒,這次和議我看得很清楚,他和徐海是真心想招安歸順,可手下們卻多是想在海上爲盜匪一輩子,所以我們還是得作兩手準備,再說了,以後汪直和徐海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手下們作島獸散,成爲流寇,再也無人節制,必定會無限制地攻擊沿海各地,所以軍事上一定要作好消滅他們的準備。”
盧鏜冷冷地說道:“若是那樣的話,只怕水戰上想勝過他們,至少要等十年以後,而且要建造大批的新式艦船,象黑鯊號這樣速度快,火力猛的戰艦才行,這需要鉅額的成本,很可能要動用幾年的江南稅賦,這是皇上萬萬不可接受的,天狼 ,所以我勸你還是想辦法讓汪直老實聽話,萬勿生出反心,不然於國於你,都不是什麼好事。”
天狼微微一笑:“多謝盧將軍的提醒。天狼謹記於心。”
盧鏜擡起頭,遠遠地眺望了一下北邊的海面,臉色微微一變:“看起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