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月後,山西,羊房堡山下的官道上,天狼一身布衣長袍,打扮成了一個三十六七歲,三綹長鬚的黑麪文士,青衫綸巾,正緩緩地行走在官道之上。
時值隆冬臘月,路上少見行人,半年前路邊到處可見的餓死屍體,已經多半被埋了起來,大道兩側處處可見新添的墳包,幾隻烏鴉落在墳包上,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蕭殺之氣,讓人感覺無比淒涼。
天狼這一路走來,心情沉重,俺答退兵後,朝廷爲了加強山西大同一帶的防禦,調撥了不少錢糧來這裡,夏天時的嚴重饑荒暫時得到了控制,可是山西境內的百姓仍然過得很辛苦,朝廷官府的捕快們以搜索白蓮教餘黨之名,村村鎮鎮地敲詐勒索,不少百姓家好不容易領的一點救濟糧,又給搶去了不少,天狼所經過的十幾個村鎮裡,到處都是哭聲,對於山西的百姓來說,這又是個難過的年關。
官府的暴政就是對白蓮教徒們最好的掩護,天狼這一路行來,能看到不少百姓家前腳剛給官府搶了糧食,後腳就有些來路不明的人在村裡散發糧食,其中還有不少是醃製的臘肉,想都不用想,這些就是白蓮教徒們在收買人心。
天狼也曾跟蹤捉拿過兩個散發糧食的白蓮教徒 ,可是這兩個人嘴很硬,一落入天狼之手就服毒自盡,半個字也沒有吐露,讓天狼在懊惱之餘,也不由得感嘆白蓮教組織的嚴密。洗腦的成功徹底。
天狼這次出來之前,在京城的錦衣衛總部那個陸炳的專屬別院裡呆了一個月左右,陸炳每三天會來看他一次。留下三天份的麪餅與肉乾,顯然陸炳也不希望有其他外人趁機打探出十三太保橫練的秘密,因此整個別院都不允許他人接近,還特意囑咐了天狼,如果有人擅闖,不留活口。
好在陸炳的威嚴與可怕盡人皆知,這一個月來還真的沒有人敢入那別院一步。天狼的修煉速度很快,第十天左右就練到第三層了,體內的陰氣基本上完全驅除。後面的二十天時間也只是一邊練習十三太保橫練,一邊等着仇鸞返京的消息。
只是最後傳來的消息略微讓天狼和陸炳有點失望,嚴嵩極力反對仇鸞入京,藉口現在邊關情況緊張。山西還暫時離不開仇鸞坐鎮。因此駁回了徐階等清流大臣的提議,還是讓仇鸞暫時以平虜大將軍的職務鎮守宣大,負責對蒙古軍的防備。
那次俺答汗派使者請求封貢的事情,也有了下文。當時俺答汗屯兵密雲,仍然威脅着京師,嘉靖帝問計羣臣,雖然司業趙貞吉和沈鍊都義正辭嚴地表示要堅決抵抗,不開邊市。但畢竟蒙古大軍壓境,過了沒幾天。嘉靖帝只得再次召開朝會,議論此事,並直截了當地要嚴嵩表態。
狡猾的嚴嵩推說這種外交事務應該歸禮部主管,由時任禮部尚書的徐階負責,其用心可謂險惡異常,可徐階卻答道,韃虜兵臨城下的時候談封貢貿易不恰當,城下之盟斷不可籤,只有讓俺答退兵關外後,纔有的商量。這個回答果然讓嘉靖帝非常滿意,便召來蒙古使者以此回覆。
俺答汗果然從古北口出關,退回蒙古大漠,此後嘉靖帝也勉強同意開通幾處關市,不過只在大同和宣府鎮外五十里處選擇性地開了幾個馬市,每年交易兩次,雙方各取所需,大明保住了面子,蒙古人也算是初步打開了市場,於是大明和蒙古之間短暫地維持了和平。
也正因此,嚴嵩上書說蒙古人狼子野心,有藉着開市之名再次入侵的可能,邊關重地非大將不可鎮守,於是仇鸞便又留在了山西,入京指標暫時是泡湯了,天狼可以想象得到仇鸞這陣子天天咬牙切齒,破口大罵嚴氏父子的情形。
天狼這一路行來,刻意地不斷易容改扮,改變路程,就是怕鳳舞這回再次跟蹤自己,對這姑娘,他心中除了感激,卻無情意,也許保持和她的距離,不至於讓她越陷越深,對人對已都是好事,陸炳那天的話讓他警覺了起來,自己將來萬一離開錦衣衛的話,鳳舞如果還是象現在這樣心繫自己,那到時候可能會有殺身之禍。
這一天,天狼來到了上次去過的羊房堡附近,最近山西的不少白蓮教衆四處活動,可是由於百姓都心向白蓮教,光憑他這樣一個外鄉人很難打探出情報,他想到上次被自己放走的那三個羊房堡的寨主,也許故地重遊,還能碰到他們,這三個人在這裡經營多年,在本地的人脈要比自己強上許多,靠這種本地人,也許能打聽到一些白蓮教的內情。
不知不覺中,天狼走上了進山的那條通道,這裡雖然他只呆了半天,但是印象卻深刻,想到那天晚上慘烈的一戰,白蓮教令人髮指的那些手段,自己最後沒有來得及出手救人的遺憾,恍如昨日。
一路行去,山道依然狹窄,青石臺階上已經鋪滿了白雪,看起來沒有人最近來過,天狼走了一半本想回去,但想想還是上去看一眼,便又重新折回。
那三道從半山腰開始的寨門,已經在上次的白蓮教攻山中被完全摧毀,厚重的大木門已經東倒西歪,而門的柵欄和橫欄上還釘着不少羽箭,地上的斷刀殘槍到處都是,可見當時戰況的慘烈,奇怪的是並無一具屍體暴露在外面。
天狼心中一動,那天白蓮教撤退時,因爲要去攻打鐵家莊,所以離開得很快,最多隻帶回了自己人的屍體和活着的俘虜,而羊房堡的嘍羅和那些助拳高手的屍體根本沒有來得運走,更沒時間掩埋了,官府自然也是懶得管這些綠林山寨的死活,那麼又會是何人回來收屍呢?
帶着這個疑問,天狼慢慢地走上了峰頂,剛進廣場,就聽到一陣梆子響,幾十名穿着獸皮襖子的漢子手持棍棒刀叉,從四周奔了出來,一下子把天狼圍在了當中,而爲首的,正是楊春,李雙全和林武星三人。
天狼看着四周的這幾百名漢子,只見他們一個個腳步虛浮,雖然還算有點氣力,但明顯不會武功,都是些尋常的莊稼漢子,再仔細一看,有不少人都挺臉熟,正是以前上山時見過的那些給抓來修山寨的饑民百姓。
只聽到楊春沉聲喝道:“你是何人,爲何擅闖我們羊房堡?”本來一直紅光滿面的他,這會兒看起來眼中精光全無,上次武功已失後,他便成了一個普通人,跟周圍的這些壯丁比起來,連氣力都頗爲不如。
天狼哈哈一笑:“在下經過寶地,想上來看看罷了,各位何必如此興師動衆呢?”
林武星冷冷地“哼”了一聲:“這個寨子早已經荒廢,在這種時候還來這裡的人,一定是白蓮教的探子,兄弟們,一起上,把此人拿下再說!”
周圍的壯丁們發出一陣鼓譟,卻是無人敢上前,顯然上次白蓮教夜襲,那殘忍的手段已經讓這些人膽寒,即使眼前只有一個人,也不敢一涌而上。
天狼搖了搖頭,對着楊春等三人說道:“三位,霍山裡的事情,這麼快就忘了嗎?”
楊春一下子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到底是何人,你怎麼知道霍山的事?”
天狼略一運功,周身的紅氣一現,眼珠子微微一發紅,伸出手作爪狀,虛空抓了兩下,笑道:“想起我沒有?”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