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行悄悄地問錢廣來:“胖子,這是怎麼回事?”這大半年他與錢廣來朝夕相處,錢廣來本身也是個隨和樂天的人,混熟了就開始叫起外號來。
“老弟,大概是有敵軍進犯了,或者是有人造反。”
“敵軍?沒聽說有外敵入侵啊,莫非又是寧王造反?”
“不知道,我們還是親自去看一眼的好。”
二人既已議定,便起身出了茶館,街上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色,到處是奔走的百姓與一隊隊奔向城南的士兵。二人嫌如此走路太慢,便走入一處僻靜小巷中,一提氣躍上屋頂,施展起上乘輕功,只三四里路,便奔到了安德門附近的一段城牆下。
四顧無人,城頭上傳來鼎沸的人聲,似是有不少百姓也在這裡看熱鬧,二人施展壁虎遊牆術,登上了城頭,只見向東數百米處的城門正上方圍着不少百姓,正在對着城外指指點點,而城門下,上千名士兵已經開始集結,似是準備出城。
李錢二人心領神會,慢慢地走了過去,擠入人堆,錢廣來那碩大的體形一下子擠開了一條通道,二人站到了前排,向城外放眼望了過去。
只見數十個打扮怪異,身材矮小,奇裝異服的傢伙正揮着明晃晃的刀,在衝着城頭叫罵。每個人都紮了個高高的沖天髮髻,腦門上完全剃光,如凶神惡煞一般。瞧這幫人身長均只有六尺出頭,舉的刀倒是足有三四尺長,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習武之人一看既知,這些都是寶刀。
李滄行與錢廣來倒吸一口冷氣,失聲道:“倭寇!”
這些人正是明朝所稱的倭寇。中國一向稱東方某島國爲倭國,這年正值倭國內處戰國時期,兵禍相連,大批戰敗的武士與劍客無以爲生,下海當了海盜,對中國東南沿海一帶燒殺擄掠,國人皆稱來自這個國家的海盜們爲倭寇。
李滄行在武當時即聽說倭寇皆兇狠剽悍,好勇鬥狠,其刀法技擊源自中國古代的唐手與陌刀刀法,自成一系。經過上千年的演化,也如中原武林一樣分出多個流派,加之連年戰亂,流存的武技皆極注重實戰,出手狠辣不留情。但這一切只是留存於師長們的閒聊之中,今天卻是第一次得見。
錢廣來低聲對李滄行道:“老弟。一會留意他們的刀法。看起來這幫倭寇所使兵刃都非凡品,那種濃重的殺氣更是在我們這裡都能感覺到。不過就這幾十個人就敢攻南京城,未免太不自量力!”
李滄行的眼睛卻死死地盯着一個人,在一堆殺氣沖天,滿臉刀疤與橫肉的倭寇裡,有一個三十多歲。滿臉胡碴的人卻顯得格外的安靜。
這人腦門前的頭髮沒有剃,留着長長的鬢角,個子中等,高過一般的倭寇。一長一短兩把刀始終插在鞘中,衣服上破破爛爛,用根草繩系在腰間權當腰帶,抱着胳膊站在那裡,褲腳高高地挽起到膝蓋處,小腿露在外面,腳上穿了一雙草鞋。
李滄行的招子極亮,練暗器時被訓練得即使隔上百步,也能看清一根細細的髮絲,他感受不到這人身上的殺氣,但能看到其貌似散淡的眼神中,間或神光一閃,即使只有一閃,也足以動人心魄,就象陸炳在黃山那夜時給他的感覺一樣。
城門開始打開,兩千多名兵將奔了出來,盾牌手在前,刀斧手和長槍兵在後,最後是三四百弓箭手,兩側各有數十名騎兵掠陣,而帶隊的將官則騎着高頭大馬位於陣後。這是明軍標準的魚鱗陣,強調陣型和多種兵器的配合。
錢廣來臉上閃過一絲不安的神色,悄悄地對還盯着那人入神的李滄行道:“老弟,情況好象不太對,你看這些官軍?”
李滄行順着他的手看去,發現前軍的盾牌兵尚可稱軍容嚴整訓練有素,中間的長槍手和刀斧手們,不少的年齡都可以當前軍的爺爺了,多數人的刀槍根本舉不動,勉強是扛在肩上的,防具方面,更是隻有一層薄薄的皮甲披在身上。
再一看後面的弓箭手,一大半人象是剛從丐幫拎出來的,面有菜色,甚至有些人連敵人都沒看到,就在微微地哆嗦,那騎馬將官身邊的幾員小校正在後面來回奔走,不時地用鞭子抽打幾個在發抖的可憐蟲。
錢廣來胖胖的圓臉上肥肉似乎都堆到了一起:“老弟,官軍這樣不太妙啊,遠程制敵的弓箭手和中間肉搏的軍士們,多數不是未戰先怯的膽小鬼,就是老邁無力的爺爺兵,雖然人多,但看那幫倭寇個個如狼似虎,真打起來讓人擔心哪。”
李滄行沒見過真正的戰陣,但在落月峽一戰時也見識過修羅戰場,當日無論正邪,起碼都是敢戰能戰之士,不似此等官軍的花架子。聞得錢廣來之言,心下不免憂慮。
這時只見城上開始擂鼓,列好陣型的官軍開始緩緩前進,弓箭手們從隊列中穿過,走到陣前,中間的刀斧手長槍手們速度不一,整個隊形開始略微脫節。
左翼的尚可跟上,而中間及右翼的隊伍則在前三排的盾牌手與第四排的刀斧手中間形成了個二三十步的間隙,刀斧手的間隙中,弓箭手們正在不情願地慢慢走向前方。
突然間,遠方的倭寇中一名特別高大,全身盔甲,象是首領樣的傢伙舉起了一面小紅木牌。這人一直坐在一張馬紮上,從開始就沒動過,戴着一副惡鬼面具,看起來猙獰可怖。
倭寇們一見,全部從懷裡摸出一個類似的惡鬼面具戴在臉上,轉過頭來,個個好似凶神惡剎,配合着那些日光下閃閃發光的戰刀,看起來讓人不寒而慄。
這些倭寇齊齊地發出一聲拖着長音,怪里怪氣的喊聲,六七十人動作整齊劃一,齊齊地嚮明軍的中央撲來,速度之快如離弦之箭,本與明軍前排的盾牌手間三百步距離,瞬間已至百步以內,只有首領和那個抱臂倭寇一動不動。
騎馬的明軍將官一見敵人這來勢,驚得在馬上大叫:“放箭,快放箭。”
隨着幾個軍校的怒罵聲與皮鞭聲,還混在刀斧手中的弓箭手們也顧不得瞄準,一個個抽出了箭袋中的箭,胡亂地向天上射了出去。四五百隻箭,根本形不成本應箭雨遮日的箭嵐,而是稀稀拉拉,東一支西一支地射出。
一大半箭不到一百步就落了下來,甚至還有幾箭直接掉到了前排盾牌手的身上,幾個盾牌兵一邊叫罵着一邊蹲下了身子。
只有少數的數十支箭還算是強弓,準確地飛向了正在奔來的倭寇們。李滄行搖了搖頭,他從這些倭寇的身形上看知道個個都是高手,以他們的武功打落這些弓箭沒有一點壓力。
這時讓李滄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倭寇們發出一陣怪笑,沒有一個人用兵刃打落這些羽箭,二十多人把刀向地上一插,整個人凌空躍起,只聽啪啪聲不絕於耳,這些人落地時,每個人的雙手都多了兩三支箭!
李滄行吃驚地張大了嘴,以手接箭是極高的武學,澄光曾說過練到這種程度的人必是可以空手入刃的格鬥大師,也一定是暗器方面的高手,李滄行雖暗器功夫在武當可排前三,卻也練不到如此地步。
還沒等李滄行的嘴合上,接箭的倭寇們雙手齊發,數十支羽箭紛紛以甩手箭的手法射向了明軍的前陣,只聽慘叫聲不絕於耳,十餘面木製盾牌竟被生生打穿,連穿着鐵甲的軍士們也被射中,十餘人立即仆倒在地。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