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毫寫意的筆墨暈散在精緻雪白的素娟上,映出的卻是水遠山遙的身影,那人卻在,何邊城下。】
寒劍閣,百尺闌干迤斜陽。
一座江邊高閣,雙飛檐,江上折射着斜陽餘暉的波光瀲灩,隱約見葦洲,遠處青山淡淡似墨,歸帆魚艇數點。
“空翠遠凝江樹小,落霞飛送酒杯寬。”一人斜靠着闌干,搖晃了下手中的酒杯,薄脣輕啓,緩緩吟誦道。
那人一件墨綠的袍子鬆鬆得掛在身上,臉色略微有些蒼白,身形有些清瘦,外袍稍稍扯開露出了鎖骨,卻不在意,神情慵懶。
一邊站立着的中年男子看着正在愜意飲酒的年輕男子,不禁心中嘆道,這人貌是無情面容客,卻偏偏生得別樣風流。
一時又想着這人的手段,跟了他多年,心中卻還是有些寒意。
“做了千般萬般,最後得到的只是無盡的傷,你說說看,這樣的結果值麼?”
“我原先還不自覺,可如今,心,真是一點一點冷了。”
那飲酒的男子突然出聲道,盯着那個酒杯,說了句極不相干的話。
聽見這般,中年男子一愣,看着那個似乎在自言自語的人,不知怎麼回答。
靜默半刻,男子回過神來,放下手中的酒杯,才擡頭問道:“事情可是辦妥當了?”
“是,按主子吩咐的辦了。”
男子輕笑了聲,問道:“結果如何?”
“果然不出主子所料,當晚陽州城,雲雀樓中並沒有出現那幾人的消息……”中年男子將探子傳回的消息如實稟報了出來。
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一枚盤龍銀戒,男子站起身來,看着闌外的煙波浩渺的江面,說道:“那人心細如髮,想是這般小手段瞞不過他……呵呵……不過,我只是想拖他幾日便可,就算他們不繞道,我還是會派更多的人去……”
“我都有些等不及了,準備了這麼多年啊……”男子低低嘆了聲,五指一鬆,便見那個白玉酒杯直直墜了下去。
“也好,都回來了……那便按原計劃行事吧。”
中年男子似是遲疑了一下,待瞥見男子指上的盤龍銀戒,立馬拱手應了是,便退出了寒劍閣。
男子略微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負手站在那裡,望着眼前的青山大江,眼中流露出一絲志在必得。
待葉思凡千月一行人坐着馬車,揮鞭加快了速度,終是在午時到了穆州。
進了城中,易塵易風按照吩咐,便在偏僻的城西找了一座小院,付了幾日的租房錢,便暫時住了下來。
蒼瀾同白滄下得馬車來,四處看着他們在的這個院子。
臨水築亭臺,假山洞壑匠心獨具,
水池邊環繞着一條長長的紅漆廊廡,曲曲折折通向後院,園中有幾棵粗壯的樹滿是蒼綠,偶爾見着幾片紅黃葉夾在其間。
一路南行,經歷了北國的雪寒,如今到了這般一個充滿生機的地方,兩個小傢伙倒是有點適應不過來了,身上還穿着厚厚的棉衣,披着狐裘,倒是有些熱了。
“蒼瀾,這裡的樹還是綠着呢,同巫山那裡一樣……”白滄跑跳着走進一個亭子,趴在欄杆處瞧着那個小池,看見了有幾條花色錦鱗搖曳其間,“這裡還有魚啊,好肥……”
蒼瀾也走了過去,“師父說這裡已經離巫山很近了呢……這裡一年四季都一樣。”
“這就是我們要去的那個雀閣麼?”白滄不禁問了句。
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不是,這是穆州城。”葉思凡隨後走了過來,看着兩人,笑了笑,又道:“待會我要去城中走一走,順便拜訪個老友,你們倆隨我一同去吧。”
兩人也想出去看看,便點了點頭。
同千月九夜說了聲,葉思凡便帶着蒼瀾白滄去了城中。
不同於鳳離岐都的高樓林立,四馬塞途的繁華,穆州這裡的街道也別有一番熱鬧,行人衣着也着實有不同。
葉思凡帶着兩人從一條繞過大街,拐進一條小巷,憑着記憶,走了不短的路程後,停在了一個破舊的矮門前,上面掛着一把生鏽的大鎖。
看着面前破落緊閉的門,白滄瞪大了圓圓的藍眸,不解問道:“美人爹爹,這是哪裡?我們要找誰啊?”
葉思凡捏了捏他的臉,看着白滄又皺着小眉頭掙扎,笑吟吟道:“是一個奇人,我卻也是不大肯定,他是否還是住在這裡罷。”
正待三人站在門口時,旁邊路過了幾位夫人,頭上包着羅巾,手臂上挎着籃子,裡面放着新鮮果蔬。
見着葉思凡三人站在那裡,不由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着碎花素色長裙的夫人問了句:“這位公子,你們站在這裡,可是來找那個空耳老頭的?”
聽着“空耳老頭”,葉思凡不由笑了笑,溫和拱手道:“這位夫人,我們確實來找空耳前輩的,請問他現在還住這裡麼?”
見這個寒衣白袍的男子,面色俊逸,又極爲有禮,其他幾位夫人看着不禁微紅了臉,那個碎花長裙夫人卻大方笑了笑,回道:“那老頭是住在這裡,這時鎖着門,該是又去酒館討酒喝了……哎,就是那個出了這條巷子,左拐,有一個酒館,掛着齊市酒館的旗子的那個。”
“那多謝夫人了。”葉思凡又是一陣道謝。
轉身看了看那個破舊的門,葉思凡不禁撫了撫下巴,這老頭這嗜好還是沒改啊。
順着那位夫人指的路,便帶着蒼瀾白滄找那個酒館去。
這條街上行人不
多,只有幾個擺攤的,不聞喧囂,不見車馬過,左拐處走了幾步,便見到一家店掛着的酒旗,“齊市酒館”。
擡頭看了看,便牽着二人進去了。
正門踏進,便見了一個還算寬敞的大堂,擺着幾張酒桌,坐着幾人吃菜飲酒,或是相談,只有一個小二抹着桌子,見着門外進來的一人,還帶着兩個小孩,忙迎了上去,“這位公子裡邊請!”
葉思凡環視了一週,在酒館最裡靠牆的那一桌見到了一個灰衣人,終是嘴角彎了彎,對着那小二說道:“來一壺店中最好的酒來,喏,放在那一桌上便可。”
順着葉思凡指的方向,看着那一桌後,小二眼睛有些瞪大了些,嘴裡小聲嘀咕了句,聽不分明,還是應了句:“好嘞,這位公子稍等。”
葉思凡便在那灰衣人對面落了座,那人正端着碗喝酒,不妨對面坐了一個人,擡頭淡漠得掃來一眼。
看着眼前的灰衣人,兩鬢染霜,灰白的長髮披散着,眉間已見溝壑,乍一看去,滄桑的模樣真似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一般。
看了葉思凡一眼,那人卻是不出一語,仍是低頭喝着酒。
葉思凡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將蒼瀾白滄二人抱上凳子坐下,纔開口道:“空耳老頭,這麼多年不見,不認得我了?”
正端碗喝酒的空耳聽得對面那男子的話,擡頭看了看對面那個眉間紅痣笑吟吟的男子,終是出了聲,“你怎麼來了?”
葉思凡聽得,卻是笑着答了句:“遭逢不幸,絕處逢生,巫山六年,近日纔想着出來一見。”
彷彿知曉了一般,不再問,那灰衣人嗯了一聲,便又端起碗喝起酒來。
“爲什麼這位伯伯叫空耳啊?”這時一邊的白滄卻突然出聲到。
恰時,小二剛端着酒來,放在桌上,瞧着兩個模樣不凡的兩個小孩,髮色也是少見,不由新奇多看了兩眼。
這時聽着那個藍髮的小童糯糯的問了句,便隨口答了句:“視若不見,空耳不聞,由此而來。”
那小二說得有些無禮,那灰衣人卻不見惱色,不曾聽見一般。
那灰衣人此時才擡頭看見了葉思凡身邊坐得兩個小孩子,此時皆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己。
罕見的紫眸紫發,流光炫目,眸光卻是清澈溫和,另一人長髮暗藍,盈盈藍眸,面色有些清冷。
小小年紀,端坐在那裡,姿容不凡,風貌天成。
那雙淡漠得眼中卻是難得出現了一絲波動。
那灰衣人卻是突然站起身,說了句,“走吧。”便拿起桌上小二剛端上來的那壺酒,沒再說話,跨步走出了酒館。
這般突然,葉思凡只能無奈得笑着放下一錠銀子,帶着蒼瀾白滄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