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什麼時候,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好好活下去。】
聽到葉思凡的話,衛卿與那老者皆是一驚。
雙珠夏花,毒至心脈,時日不過一月……
卻聽得身後的門邊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響,三人轉身看去,見一個渾身纏着白紗布的男子跌在門口,見狀,那老者忙跨步過去,扶着那人起來。
“哎,你這人怎麼一聲不吭得起來了?”老者見那男子緊皺的眉頭,連連嘆道。
那男子幾乎渾身都纏着白布,有些地方已經滲出血跡來,一張消瘦黝黑的臉,讓人心驚的是那張本來平凡的臉上曾被用刀劃過,一條疤痕從左眼角下直直到了右臉下頜那裡,翻卷而出的暗紅色血肉已經結疤,看起來分外猙獰。
“這是?”衛卿從未見過這人,不禁問道。
“這是前幾日夜鷹帶回來的,渾身都是刀傷啊,血流了近乎大半,不過命倒是硬,死含着一口氣。”季老撫了撫鬍鬚,看了看被他扶着的那人,眼中含着讚賞,“這小子別看年輕,倒是個硬氣之輩。”
那刀疤男子卻似沒聽到老者的話一般,只是看着屋中,接着便掙脫了老者扶着他的手臂,搖搖晃晃走進屋中來。
“殿下,殿下……”那刀疤男子一下子跪在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又想到方纔在隔壁間聽見衆人的話,竟是切切慟哭起來。
“你……”三人看得突然,葉思凡見那刀疤男子腰部那裡的血跡都已經紅了一大片,上前點了那人的昏穴,忙對季老說道:“季老,趕緊拿止血藥,這傷口怕是裂開了……”
季老忙從一邊的藥櫃裡拿出一個白瓷瓶遞給葉思凡,又將那男子放置在另一張榻上,兩人一陣忙亂,終是將那人的傷口處理好了。
“喚什麼殿下?難不成這兩人認識?”季老想起剛纔,出聲問道。
是與不是,現在誰也不知道。
近乎一個時辰了,鳳璟曦還是昏迷着,不見醒來。
衛卿看着榻上的人,那個妖豔的花紋一直不曾消去,若是照往常毒發的情形,一個時辰後那雙花必會消失,面容恢復如初。雖是虛弱,鳳璟曦也還會醒來,可現在……
終是問道,“葉兄,你對這雙珠夏花之毒可有了解……我這朋友的毒可是……”沒說出口,也是不敢問的……因爲,季老已經是南荒子前輩請來的最好的醫者了……
天涯同淪落,知交相感懷,彼此互相可憐也罷,欣賞也罷,若是說兩人的交情,以往的毫無交集,而他初始也不過是爲了報答南荒子前輩的恩情……這短短兩年,交情又會有多深,但這也許是在這茫茫的荒寒之地,對於揹負着滿身傷痕的兩人,唯一的安慰罷了。
“唉,我這個老頭子也不中用了,竟是對這毒一點法子都沒有,可憐這個小子年紀輕輕就……”老者沉沉嘆了口氣。
他雖是隱居山林之人,但這個名叫鳳璟曦的年輕人,兩年多處下來,無論是談吐還是氣度,都讓他頗爲欣賞,也是後來才知曉,這人竟是他的老友南荒子的外孫,鳳離的七皇子。
聽着兩人的話,葉思凡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
道:“這雙珠夏花之毒,我能解。”
這話聽得兩人一番驚喜,衛卿的面色也不復肅然清冷,那雙淡色的瞳孔也不禁流露出一絲激動。
“不過,要救他,我有一個條件。”不待兩人反應過來,葉思凡卻是笑吟吟說了一句。
衛卿盯着這個眉間紅痣的寒衣男子看了看,這人笑吟吟的模樣,但那雙狹長的眸子裡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依舊溫和的面容看不出什麼情緒。
“什麼條件?”
“雪蓮王。”
不待衛卿答道,季老便哈哈笑了起來,“好小子,我還想是什麼呢,這雪蓮王我這裡有一株,裝在寒玉盒中,我給你便是,只要你能解得了這毒。”
季老心中一時有些好奇,這個年輕人是誰,對自己的醫術這般自信,鳳璟曦身上這毒他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人年紀輕輕便……江湖上何時出了個這樣的人物,他卻不知曉。
季老心中喟嘆,後生可畏啊。
衛卿心中倒是一鬆,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無妨,只要葉兄能救了我的這位朋友,再多的我不敢保證,不過宮中有七株雪蓮王,可盡數送與葉兄,以報救命之恩。”
雪蓮本是世間稀罕之物,於冰峰雪嶺中懸崖峭壁而生,不畏嚴寒,傲霜凌雪,種子七月發芽長成,卻至少三年才能開花。
而這素有“雪中仙”的雪蓮王,要十年纔會綻放。
而這欲得一株雪蓮王,遠遠比一株普通的雪蓮要難得許多。倘使你尋得了,雪峰裡懸崖峭壁數千仞,又談何容易取得來。
起死回生雪中仙,價值連城難得見。
只是這雪宮之中,那七株雪蓮王還是有的,全數被他置於玄冰洞中,換得鳳璟曦這人的命,值得。
聽到衛卿的話,葉思凡輕笑了聲,“不必,只給我一株便可,我要它來,也不過是做一味藥引,只是這雪蓮王對於我們來說,難求了些,雪中仙價值連城,我在此提這麼個要求,着實有點趁人之危了。”頓了頓,又說道:“這雙珠夏花之毒,是東月宮廷秘藥,我是有法子解了毒,只是這調養康復需得七八年的時間,其過程不比毒發的痛苦有所減少……季老前輩,待會我便寫一張方子給你,就行了。至於解毒,過會兒我帶你們去找一人便可。”
“這麼說,葉兄真有法子?我的朋友他性命可……”
葉思凡打斷了衛卿的未說完的話,“我是有法子解毒,並沒有說他能活下去。”
“什麼?”季老前輩也不禁訝異出聲。
“這雙珠夏花不是一般的毒藥,普通人中了雙珠夏花,也熬不過九九八十一天……這毒發也一次比一次痛苦……”
“毒發最後一次,經脈俱裂,脈息近無……”
“這便是解毒的最合適的時刻,也是中毒之人最難熬的一關,若是熬不過這般痛苦煎熬,散了心志,凝聚不了神思,那邊真是迴天無力了……”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是生是死,邊看他的意志了……”
“這位公子身上的毒已經被壓制了許久,一下子爆發出來,想是比一般中了這毒的人更難熬最後一關了……”
“解毒之日,需得七天七夜,不進食,只需每日飲一定的清水,待服了解毒的湯藥後,便置於房中一桶熱湯泡浴,添加十八味珍藥,輔以鍼灸……”
葉思凡淡淡說着,詳盡得彷彿是在講一件親身經歷過的事一般,細緻到每一個細節,想到這裡,衛卿擡頭看了他一眼。
這人……
似是看出了衛卿的疑惑,葉思凡解釋道:“我曾經中過這種毒。”
只是未說出口的,也不想提起的那些事——
如今還活着,這便是證明,他能解得了這毒。
只是……只是同他一起中了這毒的那兩人——爹爹與孃親,卻是沒他那般幸運,能逃得過這一劫……
雖說同千月九夜他們說得那般輕描淡寫,雍鳴是修復了自己的身體,可還是沒說出口吧,那些他以爲無救等待死亡的時日,那些解毒的日子裡窒息般的煎熬……也就是從那些日子起,他便再也沒法淡然拿起針了。
像是地獄一般可怖的回憶啊,葉思凡嘴角彎了彎,收起了滿心的苦澀,面色恢復了溫然。看着榻上昏迷的青衫男子,低低嘆了一聲,這人倒是幸運得很,恰逢他們一行人在此,想到了那個傲慢的小豆丁,不禁在心中暗歎了一句,白靈兒,你和你的孩子都是福星轉世吧……
葉思凡這一輩子何其幸運,能遇着這般機緣。
半晌,見葉思凡似是陷入了回憶般不聲不語,衛卿斂了斂眸光,又該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吧。
看了看榻上的鳳璟曦,“他定是能熬得過去的……他心裡還有記掛,不會這般輕易放棄。那便拜託葉兄了。”
“恩,我這便將解毒的法子與細節再同季老詳說一下吧,我久不施針,已經生疏的很,一些珍藥,也不算太難尋得……”
三人再細細談了許久,定下三日後便着手解毒,衛卿便去吩咐去了,留二人細談諸事。
近半夜時分,鳳璟曦才醒了過來,原始想自己該又是在那個冰寒刺骨的洞中罷,轉過頭,卻看見了暖色的燭火,這是一個寬敞的屋子,無多裝飾,屋中飄着一股藥香,又看見了一排藥櫃,原來是季老的院子。
自己竟然看見了?似是不太相信一般,又眨了眨眼,還是那個屋子。
心中卻沒多麼高興……這般反常……
閉上眼,不禁嘆息了一聲,自己是不是,時日無多了……心中一刻竟是說不清悲喜,只是還是捨不得,他還想見見那個人,不知道那人現在還在等他麼,還是已經嫁做他人婦了。
正待他嘆息罷,旁邊突然傳來很是粗噶嘶啞卻激動萬分的一聲:“殿下,殿下,你醒了……”便見一個人跪在他的榻前,那人消瘦黝黑的臉上一道長長猙獰的疤痕,在燭火下顯得有點可怖的森森,鳳璟曦見了心中卻一驚,“明卓,你怎麼在這裡,你的臉怎麼……”仔細看去,那人全身纏着紗布,有些地方隱約可見血跡,便要坐起身來,不料身子虛弱,手足軟綿無力。
那名爲明卓的男子,見着鳳璟曦動作,急急說道:“殿下……殿下還是先躺着吧,我這臉……這臉是被……”卻突然禁了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