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真的怕日子久了,日子久了,會變成習慣,然後就很難改掉了。】
一夜風雪的肆恣,天地雪色茫茫,斷枝枯丫橫跡。
朔寒酷煞,無聲死寂。
風停初晴。
本是寂靜的雪地忽然傳來一陣大笑聲,接着便見一隻巨大而白色的獸自雪中疾奔而至,飛濺起的雪揚起了一道道白色的的霧,那獸背上似是伏着一個藍色的身影,而方纔那陣笑聲正是他發出的。
疾奔了一陣,卻見那獸忽得停了下來,背上那人卻是預料不及,“啊!”一聲後便摔了出去,跌在雪中面朝着地,栽了個正着,被雪埋住了。
白色的獸呼了呼氣,看了看被甩在那邊雪堆裡掙扎的某人,那雙綠瑩瑩的眼似是含着輕蔑不屑,轉過頭便走開了。
不妨,卻是又掉頭回來,擡起前爪,放在那人剛爬起的肩上重重一按,“啊!”又是一聲慘叫,那人被重重壓了下去。
便悠悠邁着步子離開了。
“呸呸……咳……”吐出嘴裡的雪,那人終於掙扎着站了起來,見身形卻是個少年,水藍色冬袍,玄色玉帶上掛着一個囊袋,頸間圍着火紅的狐裘,頭上還戴着絨帽,遮了大半張臉,只留着一雙黑亮的眼睛,滴溜溜轉着。
“哎……小雪也真是的……又欺負我!”少年嘟喃着抱怨,拍了拍身上的雪,擡頭看着四周白茫茫的荒野,經過一場風雪夜的狂野肆虐,除了雪,還是雪,視野中已經看不出還有什麼別的東西了。
也就是說,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了?似是剛想到這個問題,少年很是懊惱着嘟了嘟嘴,皺眉看了看極目處的那一座冰雪籠罩終年不化的山峰,這麼遠哪!
想着那麼遠的路還得走着回去,不禁飛起一腳,掃起一堆雪霧,哀嘆連連。
卻不妨他站的那個地方是個下坡,被大雪蓋了去,看不着,腳下落空身子一個趔趄,狠狠滑了下去。
幸是那坡不大,很快少年滑落的身子便停了下來,水藍的袍子已經看不出顏色了,絨帽將整張臉也遮住了,渾身滾了一團雪,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少年只是自顧自地幽怨着:“小雪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
偏偏在那裡停下來將他摔出去,小雪肯定是故意的……定是知曉那裡有個滑坡,想到這個可能,少年心中更加沮喪。
趴在雪中許久,身子漸漸有些冷了,少年扶了扶絨帽,站起身。
腳卻被什麼東西絆住了,低頭一看,卻是驚了一下,那是一隻手。
那手緊緊扯着他的靴子,少年掙扎着踢了踢,那手卻還是沒鬆開。
什麼時候出現的手?
是鬼?少年驚疑得想了想,接着
搖了搖頭,唾棄自己又開始瞎想了……難道,這人還活着?
想着便蹲下身,順着那手撥開了周圍的雪。
“喝!”看清了,少年猛得向後一退,胸膛一時起伏不定。
那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似是在雪中待久了,血跡早已冰凍,卻是將那冰都染成了紅色,又覆了層密密麻麻細碎的冰渣子,極像他在雪宮後面的湖泊裡見到的被凍藏的魚。
鼓起勇氣,戳了戳那個冰人,硬硬的,沒有動靜。
死了?也是,流了這麼多血,看樣子,昨夜也在這裡吧……想起昨夜的狂肆的風雪夜……不死倒是奇了。
不過……貌似真是奇了……
少年又試着掙了掙腳,那手還是不鬆開,泄了氣,這人想怎麼樣嘛。
擡頭看了看天,雲已經漸漸變成了灰色,風也漸漸起了,看了看那死拖着他的腳不鬆手的血人,這下肯定走不回去了,少年懊惱着想着,手便伸進懷裡,掏出一個事物。
“啪!”一聲尖銳的響聲,一個火信飛上了高空,一陣紅色的濃霧便凝聚在那裡。
見信號已經發出,少年鬆了口氣,看了看腳邊的那人,坐在雪地上,認命地嘆了口氣。
約半個時辰後,耳中傳來一陣馬的嘶鳴聲,地面也震盪起來,“籲……”“吁吁……”少年面色一喜,黑亮的眼睛綻放出喜悅的光亮,猛得站起身便想衝過去,卻忘記腳還被絆着,又是栽進了雪中。
“哈哈……”見少年趴在雪中狼狽的模樣,一個爽朗的笑聲傳來,接着一干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少年忿忿漲紅了臉,擡頭衝着那正大笑不已的人,喊道:“鷹叔叔,別笑了!”
那正大笑的中年漢子,高大健壯的身形着一棕色獸絨大衣,膚色黝黑,刀削般的五官剛毅肅然,此刻卻泛着笑意,見着雪中紅着臉的少年,戲謔道:“不是叫你不要去招惹雪王嗎?偏聽不進去,被雪王折騰了人幾次還不記不住教訓!”
每次還得他帶着人來找他回去。
聽聞,少年迅速的爬了起來,爭辯道:“是小雪欺負我……我……我這不是喜歡小雪嘛……可是……”
卻是又想起了什麼,“鷹叔叔,你看這裡……”少年身形錯開,露出了腳邊已被他從雪中挖出來的那個血人。
夜鷹順着看了過去,見到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冰人時,瞳孔一縮,疑道:“這是……”
少年摸了摸鼻子,“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不過,貌似還活着。”指了指還扯着自己靴子的那隻手。
夜鷹沉吟了會,左手揮了揮,後面站出了一個人,吩咐道:“峰兒,你去看看。”
那名爲峰兒的男子應了聲“是
”,走了過去,蹲下身,看着近乎化成冰塊的血人,伸手覆在那人的頸側,捏碎了冰層,探了探動靜。
“阿爸,這人還活着。”夜峰站起身對着中年男子說道。
“那把這人帶回去吧……”少年黑亮的眸子閃了閃,看着腳上的那隻手,對着夜鷹說道。這人雖是昏迷得毫無知覺,傷成了這般還扯着他的靴子不放……定是,定是不想就這樣死掉吧。
“好。”夜鷹卻讓夜峰幾人將那人擡了起來,放到馬上,便帶着少年上馬,揮鞭自來時的方向奔了去。
天上灰雲聚集,沉沉壓了下來,風也漸漸大了起來,卷着地上的雪花飛騰,飛雪打到臉上一陣陣冷冽的疼痛。看來,今夜又是一場冷酷的風雪夜。
雪國最北,有衆雪峰連綿不絕,冰封千里,常年積雪難消,寒冷非常,人鳥罕跡。
而這雪峰之中,卻有一處宮殿,雪國人稱其雪殿,而他國的人稱其雪宮。傳言這雪宮建造得極其宏偉,白玉爲柱,冰晶爲地,宮中有白衣仙人住,冰肌玉骨而生,吸風飲露爲養,乘雲御風而行,雪宮諸多美貌絕色的侍女……
少年看着眼前漸漸顯出的玄色輪廓,不禁暗笑,世人皆傳言雪宮如何如何,他來這裡之前也曾那般幻想過,卻是來到這裡之後才知曉世人傳聞皆是一傳十十傳百,真實拋開了千丈遠,早已經不知所云。
眼前,只是一個還算是宏偉的灰牆莊園,嘆道哪有什麼冰宮美人,別說什麼絕色侍女了,都是一幫大老爺們……不過要說美人,少年想起一個身影,摸了摸鼻子笑道,到還是有一個……
少年遠遠還在馬上,便見到了那莊園門前懶懶臥躺着地一隻白獸,正是今天將他甩下的那隻。
精瘦修長的軀體,白色的毛奇異般柔和華美,毫無雜色,一雙綠瑩瑩的獸眼慵懶着半睜着,長長的尾巴時不時來回掃着,聞着一聲聲馬蹄聲傳來,半睜的碧眼睜開,光亮閃過。待看到那爲首的一匹馬上有一人似是在衝着這邊揮手喊叫。
“小雪……小雪……”少年見到那白獸,竟是忘記了不久前還被扔在雪地上不管,興奮的揮着雙臂喊道。
那白獸只是回頭看了看,便站起了身,卻是走向了玄色的大門內,身後的尾巴悠閒地一甩一甩。
竟是被無視了,少年好不沮喪,黑亮的眸子不禁有些失落,卻只是短暫的,待夜鷹喝止了馬,便急急跳下了馬,衝向了門內,追着那個白色的身影而去。
看得衆人皆是搖頭嘆笑,這小子,真是不長記性啊。
夜鷹回頭看了看夜峰馬上趴着毫無動靜的那個血人,吩咐着衆人將那人帶往園中醫堂,看看能醫治不,衆人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