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和兩個人相關,孤獨纔是一個人的事。】
夕晚,墨藍的天空一點點被黑暗吞噬,天際的一抹霞光恍若一條濃彩錦帶掛在那裡,林中寂靜,萬鳥歸巢。
巫族族人看着那個新族長臉上帶着幾分掩飾不住的焦灼,對着面前的一個白髮蒼顏的黑袍老女人,近乎卑微請求的姿態,似在請求着什麼,皆是臉帶不忿,有幾個年紀輕的血性烈的,都要衝上去了,被幾個族中長輩給拉住了。
“阿伯,你看看羅空那小子,他在幹些什麼!他竟然去求靈族的那些叛徒!”
“對!這麼做,羅空他有什麼資格當巫族族長!他……”
“就是!就是……”
被喚作阿伯的老人已過古稀之年,卻是臉帶紅光,身體健朗,此刻聽到自己拉住的兩個狂妄小子,身側還有不少附和的聲音,揚言要衝上去!臉上的和藹慈祥笑容終是消去。
“你們這些蠻小子給老頭子我安分點!”老人家氣息渾厚,聲音洪亮,竟是一聲就喝止住那些不安分的年輕人。
老人家的臉上帶了幾分的無奈,那雙睿智清亮的眼睛裡卻是帶了幾分失望,緩緩道:“羅空他現在是巫族的族長,以後你們切不可再直呼他的姓名,那是大不敬!”看見幾人的臉上陡然又帶了幾分不愉和不屑之色,心中更是嘆息幾許,身側的幾位長輩看着這些少不經事的年輕人,也紛紛嘆氣。
本是一起玩大的年輕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羅空的身世。前巫族族長羅勝做事雖說無大過,爲人卻是帶了幾分貪色。羅空的母親本是他們巫族收留的孤女,那時還年輕的羅勝便對她起了覬覦之心。只是後來求親不成,心存記恨。羅勝生性好強,悟性更是過人。纔剛過而立之年便已成巫族的最強者……就這樣,已經娶妻的羅勝暗地搶佔囚禁了那女子近乎兩年之久,羅空便是那女子逃出後生下來的。
而羅空自出生,還沒得到母親的一個擁抱,便永遠失去了她。
這段秘事的真相也只有幾個人知道,年輕人也不過是知道聽風是雨,私下裡還是很看不起這個沒爹沒孃的野孩子的。
老人臉上帶了幾分鄭重,對着眼前的年輕人,帶着幾分恨鐵不成鋼,斥道:“族長他這麼做,皆是爲了我們巫族的將來!你們眼也不瞎耳也不聾,但你們是從何得知靈族是巫族的叛徒?你們有何證據?靈族和我們巫族本是南疆兩個不同的分支,但本質上都是南疆人,理當是該友善相處。老頭子我活了七十多年,還不曾聽說靈族竟還是我們巫族的?那你們倒是說說看,靈族那馭靈之術,你們有誰會?是誰傳給那靈族之人的?唉,你們啊……”
聽着這一番厲言斥責,那些年輕人俱是漸漸低頭沉默了。
“你們啊你們,都是被族人給寵壞了,多年也只是呆在這深山老林之中,不肯出山,避其如洪水猛獸,能有什麼見識啊,所
以纔在面對誘惑的時候,站不住腳。”老人說着說着,眼前似是想起了什麼畫面,帶着幾分悲哀,對巫族意義重大的聖女巫姬便是如此。“羅空雖是你們之中年紀最輕的,但心智自小成熟,堅定過人,他這番放下身段去求那靈族長輩,皆是爲了那西蜀國的成王。西蜀在六國中,以富庶聞名,同南疆更是關係匪淺,前族長在時,都不曾見那成王移步到咱族中半步,羅空卻做到了。你們說說看,要是換做你們,你們能辦到?唉,你們若是一直如此,就算羅空有再大的心血付出,我也只能爲他喊一句可惜了……巫族的強盛之日,遙遙無期了啊……”
老人臉上帶了幾分戚色,不再看那羣早已愧疚不已的年輕人,揹着手,邁着腳步漸漸走遠了。
長着的幾位中年人,也不好再說什麼,這羣孩子如今這般,這其中又何嘗沒有他們的責任,一時也只能帶着他們回家去了。
而那邊站着的兩人,依舊在交談着,似是沒有聽到這邊的話一般。
黑袍老婆婆停下了說的話,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年輕人,臉上不掩讚許的神色,口中卻道:“巫族族長,你也知道,老婆子都已經近乎三十年不再爲人施法了,若是出了個意外,老身怕是擔擔不起啊。”
羅空神色有幾分猶豫,不由問道:“卡瑪婆婆,不知有幾分的把握能救王爺?”想了想,又道:“除了巫族,晚輩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救王爺!”
男子面容剛毅,神色堅定,那個人已經昏迷近乎半個月了,不曾醒來。他不確定,若是那一向寵愛這位兄弟的西蜀國君知曉了,巫族都難逃其咎,更不知到時候要面對什麼災難!他知道,一個部族面對一個富饒強國,就似以卵擊石般脆弱不堪。他更擔心的是,會因爲此事,牽連到整個南疆。因爲那些在位的掌權者,心思實在詭秘複雜。
卡瑪婆婆一雙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靜靜看着他,好半晌,就在羅空摸不準老人家在想什麼時,卡瑪婆婆卻是伸手雙臂,那隻猶如枯枝般褐色衰老的左手輕輕點了點年輕人的眉心,兩頰,和心臟處。
右手卻是握住羅空的左臂,而後,在年輕人有些驚訝的目光中,將那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右手的一根鮮豔的紅繩,慢慢幫他系在了脖子上。
卡瑪婆婆做完這一切,竟是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道:“善良的孩子,你值得一切。倘若以後遇到什麼難事,不必膽怯,南疆的神會護佑於你一生。你會給這片土地帶來福音,可惜你,你卻終是不屬於這裡啊。”
羅空一怔,“卡馬婆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那成王……”
卡瑪婆婆臉上露出一抹會心的笑,道:“你不必再說,以我的能力,要將那人喚醒還不是難事。只是,這是他的心魔,情根深種,卻是孽緣,劫數已至,過於不過,在於他心,過了,便是大天地,不過,便是修羅世。你我旁人,做太多事,是多
餘亦無益。你這孩子是叫羅空吧,你跟你母親長得很像,她是個幸福的人,有你這樣的孩子。”
卡瑪婆婆說完,便拄着手中的黑色木杖離開了,羅空怔愣過後,聽着那段話,更是似懂非懂,他只知道那成王是無事了,便心中安定,見老人家要離開便欲相送,卻發現手腳俱不能動彈半分,心中一驚過後,瞭解老人家是不想自己去送了。
卡瑪婆婆是靈族修爲大成的長者之一,只是她向來孤居在巫族和靈族兩部族之間的密林中,兩族雖是很少來往,但兩族的長輩們卻都知曉這位老婆婆,對她十分敬重。這次爲了成王,他只好冒然去打攪這位前輩了。
只是,此刻感慨的羅空,就在片刻之後發現能動彈時,卻是不知,那早已走遠的黑袍老者,忽然停住了腳步,擡眼望向了一個方向,雙眼渾濁,目光卻是犀利,看着那遙遠如墨的天際,幾顆星辰不再隱約不定,倏爾一抹流光劃過天際。而那個方向,竟是南疆無底深淵之處。
目光收回,老人一張佈滿溝壑縱橫的臉,卻是一點點發生着變化。
一張秀美的臉,帶着盈盈的笑容,黑眸睿智,氣度嫺雅,面容溫柔如水,一身孤寂的黑袍卻是襯着女子不凡的氣質,夜色裡,混沌漆黑的林中此刻卻是漸漸多了些飛舞的螢光。
看着飛舞的螢火蟲,剎那間變做年輕女子的卡瑪,嘴角慢慢揚起,嘆道:“有你們這些年輕人,這天下哪能不太平啊。”那被黑袍包裹着的軀體,卻是一點點變得透明,秀美的臉上竟露出了一抹解脫的笑容,嘆息聲也隨風消散:“小楚,阿南,若有下世,再會吧。”
鳳離岐都,巍峨燕宮,清秋月下,一仙風道骨的老者正逍遙坐在一處宮殿頂上,仰首大口大口喝酒,身側坐着的少女眼睛瞪得圓圓的,十分可愛,心道這老頭倒是爽快守信,同她玩耍,輸了就喝酒。
然後就在老者豪飲完一壺少女帶來的美酒時,卻是感覺到脖頸處什麼東西一鬆,繼而消失了。
“咣啷——”酒壺掉落,砸在琉璃瓦上,聲響甚大,老者卻是顧不上被人發現,雙手慌忙探向脖頸處,下一刻,渾身僵硬。
“哎,老爺爺別哭啊……我不會再耍你啦……我我……”坐在一側的少女不知發生了什麼,便見上一刻還跟她玩得好好的老爺爺突然間嚎啕大哭,涕淚橫飛,那哭聲裡含着的痛苦悲哀,竟讓她都感到心悸難過。
水雲藍田山莊,鳳璟曦正和沈落雁爲堂上坐着的一位紫衣老者敬茶,還未起身退下,那被老者端在手中的茶盞卻是直直落地,水花四濺,堂中諸人皆是驚愣,而那沈落雁一雙秋水眸中更是帶了幾分忐忑,莫非這位老人是不滿意她……
南荒子雙手顫巍巍擡起,試着去摸摸了脖子處,待感覺到那裡空無一物時,眼前一黑,這位江湖中修爲難測的老前輩,竟是直挺挺昏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