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那位上使身形微動,如鬼魅一般橫跨十幾丈遠,瞬間來到汪長風面前,一隻如鷹爪一樣的枯瘦手掌,又急又狠,抓向汪長風的咽喉。
汪長風這才見識了逍遙島的真正實力,怪不得以敖鼎的修爲和心氣,都要乖乖服從逍遙島的判罰,實在是連一個區區使者,都有如此恐怖的實力。那種如鬼魅一般的移動速度,根本非人力所能達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汪長風怎麼也不會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快的身法。而那位上使的這一抓,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力道、角度、速度皆經過了精心計算,不偏不倚,不疾不徐,似乎不論汪長風如何躲避移動,那隻手掌都會穩穩扼住他的咽喉。
汪長風突然感到了一絲涼意,這種感覺即便剛纔與敖鼎對陣之時也不曾有過,更別說此前跟八臂老怪纏鬥的時候。那時候他手握匕首,所向披靡,絲毫不把已是絕頂高手的八臂老怪放在眼裡。可是在這一刻,汪長風覺得打心底升起了一股懼意,似乎這一掌不是人類的手掌,而是來自地獄的索命使者,要將他帶入無間地獄。那是透着死亡氣息的一抓。
以汪長風正常的修爲,他本來無法躲開這一抓,只能無奈地落入那位使者的掌中。只不過汪長風體內的氣息在這一瞬間又自動作出了反應,一種自然的感應。這種反應已經融入了他的血脈之中,就如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覺,憋氣了要呼吸一般,無比自然。
汪長風微退一步,兩手同時動了,雙掌一左一右,拍向使者的小臂。正是一招“雙龍拜佛”。看似平淡無奇的兩掌,如果被拍中,只怕是石頭也會寸寸碎裂。
使者怪笑了一聲:“雲龍七掌,敖鼎連龍族的不傳之秘都傳給了你,桀桀桀。”突然一運力,那隻黑色的袍袖突然鼓了起來,像是一隻被吹起的布袋,迎向汪長風的兩掌。
只聽轟的一聲悶響,汪長風的兩掌像是擊到了一面石牆之上,被那隻袍袖震得彈了開去。而那隻如鷹爪一般的枯手,卻絲毫沒有停頓,已扼上了汪長風的咽喉。汪長風只覺兩臂發麻,心中更是驚異於這使者的強大內力,竟然只憑一隻手臂就震退了自己的雲龍七掌。而那使者指尖的力道,已滲透了汪長風的肌膚,讓他覺得咽喉處一陣生疼。
突然,只聽敖鼎說道:“堂堂逍遙島的執法使者,卻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傳出去不怕壞了逍遙島的名聲嗎?”說着,一招“潤物無聲”,直直拍向那位上使的後背。
敖鼎的這招潤物無聲似乎是不經意間隨意使出,看着既無力道,也無威勢,就像是隨手那麼一揮。
那位上使卻突然像是被針刺中了後背一般,猛地跳了開去,連扼住汪長風的咽喉也顧不上了。只聽他桀桀怪笑道:“敖鼎,難道你真要跟逍遙島作對?想清楚後果,別怪本使沒給你機會。”似乎十分忌憚敖鼎這看似隨意間的一掌。
敖鼎一掌拍空,也並不爲意,淡然道:“我早就說了,逍遙島如果做的不是替天行道的事,那我也只好管上一管。”身形一動,一步跨到汪長風身前,將他隱隱擋在了自己身後。
汪長風低聲道:“師父,他們是衝我來的,跟您無關,您不必牽連在內。”
敖鼎卻笑道:“我多少年沒動過手了,今日正好活動活動手腳。”
那位上使陰笑道:“真是師徒情深啊,說完了麼?等會可就沒機會說了。”此時另外一位使者也飄然來到近前,兩人並肩而立,隱隱封住了汪長風二人的去路。
敖鼎哈哈大笑道:“這囚仙牢裡寂寞得很,如今兩位來了,正好陪我玩玩。”說罷,一招“雙龍拜佛”,雙掌分襲兩個使者。
那兩個使者似乎對敖鼎的掌勢頗爲忌憚,倏地各自飄出去十丈之外,移動速度之快,簡直難以形容。
敖鼎側頭小聲道:“看到遠處的那個湖了麼,那湖底相傳可通往囚仙牢外,等會你找準機會盡快逃出去,這裡交給我。記住,出去以後立刻遠離此地,如果躲不過,就去北海無量山找我的一位故人,他自會護你周全。”說罷,縱身一躍,如大鵬展翅一般,往那兩個使者撲去。
汪長風心中一熱,豪氣頓生,自己還從未臨陣脫逃過,今日即便把這條小命交代在這裡,也不能讓敖鼎替自己白白犧牲。心念已定,也提氣縱身往那兩個使者衝去。
那名上使見兩人一前一後撲了過來,怪叫道:“也罷,既然不知死活,那就收了你們這兩條命吧!”
兩個使者突然身形變幻,如**一般繞着敖鼎和汪長風轉動起來,四周到處飄蕩着兩個使者陰慘慘的笑聲,而兩個使者瞬間變成了四個使者,下一刻又變成了八個使者,再下一刻又變做十六個,直到四周一圈全是黑壓壓的黑衣使者。一股無形的氣息如一道鐵牆一般壓了過來,讓人喘不動氣。
敖鼎喊道:“不好,這是逍遙島的拘魂大陣,一旦墮入就出不去了。我有天命在身,他們不敢拿我如何,你快走!”
汪長風此時也有些心驚,這逍遙島的武功路數着實詭異莫測,這又出來一個什麼拘魂大陣,聽着就讓人頭皮發麻。可是師父一個人身陷險地,自己無論如何也挪不開這一步。便道:“師父,管他什麼大陣,咱們今日便破了他去!”
剛說完,只聽一聲“起!”喊過,周圍的無數使者突然同時出手,離着幾丈遠,從四面八方向圍在中間的兩人隔空拍出掌影。只聽啪啪啪的聲音不斷響起,像是年節裡放的爆竹聲一般,在空中炸出一團團的氣浪,直奔敖鼎和汪長風而去。
敖鼎叫道:“小心,別被碰到!”說着,便舞起雙掌,向四周襲過來的氣浪拍去。敖鼎的掌力一遇到氣浪,便轟的一聲炸開了,場內瞬間氣息翻涌,如風暴中的大海一般,似乎天地都爲之變色。
汪長風也沒閒着,背靠着敖鼎,迎接對面襲過來的氣浪。甫一接觸,汪長風才知道自己仍然低估了這些使者的實力。那氣浪看似平常,實則蘊含着一股極大的力道,便是遇到巨石,也會被應聲炸開。
汪長風運起全身氣息,兩隻手掌上下翻飛,也顧不上什麼招式了,一掌接一掌不斷拍向源源不斷襲來的氣浪。只聽轟轟轟的聲音不斷響起,汪長風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渾身被氣浪炸裂的餘威衝擊的痠疼莫名,只能勉力支撐。
猛然間一個氣浪沒有防住,擊中了汪長風的肩頭,斜斜擦着彈了開去。饒是如此,巨大的衝擊力道仍然把汪長風震得連退幾步,體內氣息瞬間涌了上來,喉頭一熱,一口血噗地噴了出來。
敖鼎一把拉住汪長風倒退不止的身形,另一隻手不停拍出掌力,防着襲過來的氣浪。大聲道:“現在不走,更待何時!”突然間一把將汪長風托起,如舉着一個孩童一般,奮力往遠處拋去。
這一拋事起突然,敖鼎的力道又大,四周圍着的使者竟然沒有來得及攔截,眼睜睜看着汪長風如一直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向了十幾丈外。
好在敖鼎這一拋雖然力道奇大,卻精準地把握了方位和分寸,汪長風落地之時,並未受到太多衝擊。
就在這時,那一圈使者之中突然分出來一個,直奔汪長風而來。敖鼎大喊道:“記住我的話,快走!”
汪長風心知自己還不是那些使者的對手,看着仍被困在陣中的敖鼎,不禁熱淚盈眶,但又明白,如果此時自己不走,不但敖鼎無法脫身,自己也會被困在這裡。
汪長風扭頭往遠處的那個湖泊全力奔去,身後那個使者卻如貓捉老鼠一般,不緊不慢地吊在後面幾丈遠的地方。以那個使者的修爲,即便汪長風在沒有受傷之時,也會在片刻之間被追上。
汪長風能夠感到身後越來越近的那種像一座小山一般的壓迫感,但他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提速狂奔,間或有些磕絆,樣子看着頗有些狼狽。
那個使者在後面不停地發出桀桀怪笑,似乎在欣賞着手中的獵物,不緊不慢地驅趕着它走向死亡之地。
突然,汪長風腳底一滑,似是被石子絆倒了,往前跌去。這一下摔得結結實實,汪長風掙扎着想從地上爬起來,只不過在這片刻之內,那個使者已來到不足一丈之內。
只聽又是一陣怪笑,那個使者道:“小娃兒,納命來吧!”一隻枯瘦的手掌如鐵爪一般,抓向汪長風的後頸,就如一名農婦去抓豢養的雞鴨,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還沒等汪長風爬起來,那隻手掌已到了近前,凌厲的指風劃過之處,汪長風的肌膚一陣火辣辣的疼。
偏偏就在這一刻,汪長風的身子好像極古怪的扭了一下,似乎想爬起來,又似乎想倒下去。那使者略一愣神,突然發覺有異,一股似有似無的掌風向他的中腹襲去。正是雲龍七掌中的神龍擺尾。這一掌出得毫無徵兆,甚至看着不帶一點力道,卻如鬼魅一般,直襲對方的要害之處。一旦被掌風擊中,那使者恐怕不死也是重傷。
那使者怪叫道:“雲龍七掌用得還挺熟,可惜這是最後一次了!”說罷,使者的另一隻枯手如松枝一般,往汪長風拍來的那一掌迎去。明明汪長風的掌勢在先,偏偏使者的枯手後發先至,只要汪長風繼續往前,就一定會迎上使者的枯手。似乎汪長風別無選擇,只能硬拼一次。
而此時,使者的另一隻手也沒閒着,仍然往汪長風的咽喉處抓去。一上一下,汪長風斷無逃脫之理。
那使者覺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下,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妙了。雖然從來沒有人敢忤逆逍遙島的命令,但每次看到那些人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仍然會感到極大的滿足,從未厭倦。
只是這一次好像有一點不同,因爲他看到在自己掌控之下的這個少年,眼睛裡好像並無多少懼意,反而在不經意間閃了一下。
那使者略一猶疑,便看到汪長風的另一隻手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伸了出來,直直伸出一指,對着自己就那麼輕輕一點。
這好像是一種很低級的真氣功夫,叫什麼天罡指之類的。逍遙島替天行道,掌管天命,自然對天下武學蒐羅甚廣,也都有一一破解之道。像這種微末的真氣功夫,本不在逍遙島的收集之列,也根本不值得去專門研究破解之法。因爲練這種功夫的人,內力都不會強到哪裡去,所發出的指氣,自然也不足爲慮。
只是使者沒想到的是,對面的這個小子不但會這種微末的功夫,還有着強出許多的內力。便如一把普通的菜刀,本來沒什麼威脅,但在真正的高手那裡,發揮的威力跟一把好劍也沒什麼兩樣。此刻汪長風就拿着這樣一把菜刀,往那個使者的咽喉刺去。
只聽噗的一聲,像是刀子刺破了一層薄布,那使者的咽喉處出現了一個小洞,幾乎同一時間,一道血箭從那個小洞裡噴涌而出,濺了汪長風一身。而那個使者的雙手,也瞬間無力的垂了下去。
他至死都不相信,自己這種絕頂高手,怎麼會敗在這種人手裡,還是用的這種不入流的功夫。他疑惑,不解,還有不甘。只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片刻之後,使者的身子如一截枯木一般,倒伏在了汪長風面前。
汪長風看了一眼遠處的激戰,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艱難地爬了起來,繼續往那個湖泊跑去。
剛纔這幾招看似簡單,實則經過了汪長風縝密的思考和計算。從他逃走的那一刻開始,就在心裡計算着如何擺脫身後的追擊。逃跑過程中的狼狽不堪,不經意間摔倒的那一跤,後頸的不設防,還有那一招再真實不過的神龍擺尾,都是爲了最終那一招天罡指做的鋪墊。最簡單、最普通的一招,往往也是最實用、最致命的一招。
汪長風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