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絕望 上

陸漸猛地驚醒,四周幻象盡消,眼前的景物由矇矓變得清晰起來,耳邊似乎有人叫喊自己,他使勁搖了搖頭,才略略清醒。轉眼望去,卻見姚晴定定注視自己,眼角殘留幾點淚痕。

陸漸見她活轉過來,驚喜不勝,欲要掙起,又覺渾身無力,歡喜道:“阿晴,你真的好了,我不是在做夢吧?”姚晴搖頭道:“不是夢,也不知你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壓制住我體內的‘土勁’,現今我真的好了。”她望着陸漸,遲疑道,“你又怎麼啦?方纔臉色灰白,連呼吸也沒了。”

陸漸心知體內有了極大變故,禁制將破,去死不遠,但怕姚晴憂心,也不多說,只是笑笑,說道:“我沒事,大抵用勁過度,一時昏過去了。”姚晴盯他半晌,忽道:“你瞧着我的眼睛……”陸漸與她四目相對,驟然心虛,急忙轉過眼去。

姚晴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你從小就不會撒謊,嘴裡說假話,眼睛卻不會說謊,你到底有什麼大事瞞着我?”陸漸搖頭道:“沒,沒什麼事。”姚晴微露惱色,冷笑道:“那好,你站起來給我瞧瞧。”說着將他放開。

陸漸點點頭,長吸一口氣,欲要起身,身上確實酥軟如泥,無法使勁,當下一點點挪到牆邊,扶着牆壁,慢慢撐起。但連撐兩次,都受制於氣力,撐到一半,復又坐下,轉眼望去,見姚晴正定眼望着自己,心知自己若不能站起來,必然惹她擔心。想到這兒,也不知哪兒來的氣力,奮力一撐,竟顫巍巍站起來,兩手扶牆,雙腿猶自陣陣發抖,嘴裡卻笑道:“阿晴,你看,我這不是站起來了麼?”

姚晴呆呆望着他,驀地眼眶一紅,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個人呀,看着傻傻的,骨子裡卻倔強得很……”走上前來,將他扶到桌邊坐下,低着頭,默不作聲。陸漸瞧他神色忽而猶豫,忽而氣惱,也不知她想些什麼。

兩人各懷心思,坐了一會兒,忽聽一陣腳步聲,竟向廟中來了。姚晴不知來者是敵是友,自己雖逃過一劫,但修爲尚未恢復,陸漸又渾身無力,微一思忖,便扶着陸漸,轉到神龕後面。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聽來似有兩人,須臾入廟,一個聲音道:“父親,這山雨可真奇怪,山那邊還是晴好天氣,翻過山頭,便下起雨來了。”陸漸只覺耳熟,未及細想,便聽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嗯了一聲,心不在焉道:“這雨來得真不是時候,且歇一陣,再走不遲。”

二人坐下,那年少者道:“父親,我只是奇怪,咱們拼死衝他孃的,入海便了。何苦繞這麼大個圈子,先往西,再往南,沿途還要故佈疑陣。”

“海峰啊,你有所不知!”那蒼老者嘆息道,“這次的對手非同小可,沈瘸子沿海佈下羅網,你我若是強入東海,正中了他的奸計,且我還有一個極大的擔心……”聽得這話,陸、姚均是一驚,隱隱猜到來人身份。

卻聽那年少者切齒道:“你說的是那廝……”那老者道:“不錯,那廝接足利幕府之命,誘逼我與徐海偷襲南京,實在是一條借刀殺人之計。你想,我們即便攻破南京,除掉沈瘸子,也必然元氣大傷。是以勝也好,敗也好,我方均會大大削弱,那時候他再趁機消滅我等,豈非不費力氣。”

那年少者半晌道:“他爲何這樣做?”那老者冷笑道:“那廝野心極大,我們一死,他憑藉足利幕府的幌子,就能將海上討生活的倭人招至麾下。別人叫我汪直‘倭寇之王‘,其實不然,陳東、麻葉、徐海與我明合暗分,各有地盤。但若我們四人全都死了,偌大的東海不就是他的麼”那時候他纔是真正的‘倭寇之王’。常言道:‘天無二日,國無二王。’爲此緣故,他必不容我活在世上。”

陸漸與姚晴聽得這一番對答,心中突突直跳。原來這二人一個是汪直,另一個卻是其義子毛海峰。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陸漸猛提勁力,卻覺周身經脈空空如也,半點兒氣力也無,不由心中大急,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廟裡沉默半晌,汪直忽道:“海峰,你在想什麼?”毛海峰嘆道:“不滿父親,我在想那些死在黃山的弟兄,他們對我們忠心耿耿,卻死得如此冤枉。”汪直略一默然,徐徐道:“你我要想保命,隨從的人越少越好,知道你我行蹤的人越少越好。我也是不得以毒死他們,畢竟這世上,死人的嘴巴纔是最牢的……”

話未說完,忽聽廟外傳來一聲長笑,有人以生硬華語道:“二位原來在這裡!”汪直父子齊齊啊了一聲,隨即傳來金刃破空之聲,那風聲嗚嗚作響,掠來掠去,足有三四個來回,突然“噹啷”一聲,似有刀劍斷裂,接着毛海峰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呼,淒厲無比,叫人毛骨悚然。

忽聽汪直驚叫道:“海峰,海峰……”卻不聞有人答應,汪直忽地悽聲叫道:“他死了,他死了……”來人哈哈笑道:“當然死了,人被砍成兩截,還能不死麼?汪先生,我家主人交代我留你姓名他一會就到,你千萬聰明一些。你也知道,將人砍成兩截容易,連成一個就難了。

汪直沉默一陣,忽道:鵜左先生,你若放我一馬,金銀財寶,你要多少都行.那人嘻嘻直笑,卻不答話.

陸漸聽到鵜左二字,心頭不由一動,再聽那人語調,猛可間想起一個人來.轉念一想,又覺難以置信,尋思:他來中原做什麼?怎地又和汪直認識?沉吟間,忽地如刺在背,寒毛豎起,這怪異感覺在南京城外曾經有過一次,可說刻骨銘心,但此時這種異感,較之當日更勝三分.猛可間,他擡頭一看,幾乎叫出聲來,只見屋樑上蹲這一個怪人,身體瘦小,穿一件黃布短衫,肌膚上生

有寸許黃毛,瞪着一雙碧螢螢的小眼,正惡狠狠盯着自己.

姚晴初時不覺,忽見陸漸神色有異,不覺擡頭,瞧見那人,不由花容慘變,一則因爲來人形貌怪異,二是此人如鬼似魅,來到頭頂,她竟無所察覺.

那怪人眼珠一轉,身形忽蜷,黃影閃動,凌空撲向二人.姚晴欲要閃避,奈何此人來勢太疾,自己便能躲開,陸漸也難免厄,情急間忽地一掌拍出.

那怪人來勢迅猛,但被掌風掃中,卻出人意料,吱地一聲就地滾出,嗖地抱住一根柱子,手足並用,疾如風火,簌溜一下又爬回樑上,望着二人咬牙切齒.

姚晴也不料來人如此不濟,微感吃驚,忽聽有人粗聲粗氣道:鼠大聖,你爬上爬下做什麼?那黃衫怪人尖聲道:螃蟹怪,有人,有人!那個粗莽的聲音叫到:是麼?

話音方落,便聽咔嚓一聲,塵土飛揚,神龕不知遭何物衝擊,橫着斷成兩截.姚晴慌忙扶着陸漸橫掠而出,忽覺頭頂風響,揮袖掃出,那物被風一卷,飛出老遠,粘在牆上,仔細一看,卻是一口濃痰.那鼠大聖縮在房樑一隅,桀桀直笑,姚晴心中煩惡至極,罵道:臭老鼠,有本事不要用這些無賴招數.

果然有人啊!一個聲音響如洪鐘.姚晴循聲望去,前方立着一個褐衣怪人,粗壯剽悍,相貌堂堂,與常人無甚異樣,惟獨一雙手臂極粗極長,超過兩膝,垂到足背,如同螃蟹的一雙大螯.

姚晴見他體格怪異,甚是吃驚,忽聽陸漸在她耳邊低聲道:當心,他們都是劫奴.姚晴心往下沉,目光再轉,見地上躺着一具屍體,攔腰斬斷,血流滿地.血泊中立着兩個男子,一人年約六旬,鬚髮花白,神色頹喪,料來便是汪直;另一人卻是華服少年,身子瘦小,兩眼死盯陸漸,麪皮由白變紅,由紅變紫.

倉兵衛!陸漸皺眉嘆道,果真是你,你什麼時候來中土了?這華服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做過陸漸僕人的倭國少年,鵜左倉兵衛了.

倉兵衛生平最大恥辱,便是做了陸漸的僕人,近來他風頭漸長,旁人均以先生稱呼,此時忽聽陸漸叫出自身名字,一腔恥辱涌上心頭,將手一揮,喝道:將男子殺了,女子任由你二人處置.

螃蟹怪聽了,咧嘴怪笑,左臂呼地揮出.姚晴已然佈下孽因子,見狀運起神通,誰想那藤蔓才生數寸,便即化爲飛灰.姚晴心叫不好,深知自己神通未復,不能將化生之術運用自如.無奈之下,只得攙着陸漸向後縱出.

螃蟹怪左臂掃空,轟地劈中地面,竟如巨斧大犁,穿石破土,留下偌大一個凹槽.姚晴驚魂未定,忽又覺身後風起,心知定是鼠大聖從後偷襲,急忙回掌掃出。

鼠大聖身法敏捷詭異,膽量卻極小,不敢與人硬碰,故而這一下志在騷擾,眼見姚晴回攻,縮身便退,躥到樑上爬來爬去,桀桀怪笑,擾人心神.螃蟹怪卻仗着一雙如鋼似鐵的怪臂,橫掃豎劈,攪得滿室狂風大作.姚晴不敢硬擋,招招後退,同時還要防備鼠大聖的偷襲,顧此失彼,大感狼狽,兜了數圈,忽被逼到牆角,耳聽得鼠大聖尖聲怪笑,螃蟹怪手臂高舉,重重劈下。

姚晴銀牙一咬,放開陸漸,力貫雙臂,欲要硬擋.陸漸看在眼裡,斜剌裡伸出右手,捺着螃蟹怪的手腕,輕輕一撥.這一撥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暗合天劫馭兵法.螃蟹怪不由自主,手臂偏出,砰地擊穿牆壁,泥土四濺.姚晴見螃蟹怪手臂陷在牆中,無法拔出,趁機出指,戳他檀中穴,孰料如中鋼板,手指劇痛.

姚晴忍痛縮手,卻見螃蟹怪形若無事,拔出手來,轉過身子,眼裡兇光迸出.姚晴心中吃驚:這人難道是鐵打的身子不成?轉念間,扶着陸漸斜奔數步,退到寬敞之地,微微喘氣.忽聽陸漸在耳邊低聲道:阿晴,這人我來對付,你留心汪直.

姚晴一呆,但見他身子雖然虛弱,卻是目光炯炯,神情堅毅,當下心念電轉,點頭道:千萬當心.放開陸漸,退後幾步,默運真氣,回覆神通.

陸漸轉過身子,靠着一根木株慢慢站直,臉色蒼白,眼見螃蟹怪大步流星,要追姚晴,便揚聲叫道:螃蟹怪,你敢不敢和我決一勝負?

螃蟹怪聞聲轉過頭來,饒有興致看他片刻,驀地哈哈大笑.陸漸道:你笑什麼?不敢和我打麼?螃蟹怪冷笑道:看你嬌怯怯的,象個娘們兒似的,別說受我一下兩下,就是一陣風也將你吹走了……***,鼠大聖,再學老子,我扒了你的老鼠皮.

原來他說一句,房樑上的鼠大聖便跟着學一句,可到了最後兩句,忽又變做:***,螃蟹怪,再學老子,我剝了你的螃蟹殼.這人鼠頭鼠腦,卻半點也不肯吃虧.

螃蟹怪氣得暴跳如雷,但他雖然身如鋼鐵,臂力驚人,騰挪縱躍,卻非所長.鼠大聖藏在樑上,叫他無法可施.鼠大聖得意至極,在樑上躥來躥去,桀桀桀笑個不停.

陸漸皺了皺眉,淡然道:“原來你這人只會動嘴,不敢動手的。”螃蟹怪拿鼠大聖無法,一腔怒氣正好發在他身上,臉上橫肉亂顫,厲叫道:

“好,我先將你砸成肉泥,再捉住那小娘皮,玩個痛快。”當即左臂一揮,呼地掃向陸漸。

陸漸說話之時,已運用定脈之法,將散亂劫力匯聚在雙手劫海。此時身上雖然乏力,卻已不似最初那般軟弱,只是縱躍跳彈,仍有不能,故而特意靠着木柱,穩住身形。眼見螃蟹怪掃來,雙手迎上,輕飄飄抱住那條巨臂,當作一件兵刃,運轉“天劫馭兵法”,一挑一送,螃蟹怪手臂頓熱,不由自主向上一跳,堪堪掠過陸漸額角,闢了個空。

螃蟹怪不明所以,呆了呆,大吼一聲,右臂縱向劈落,陸漸仍以“天劫馭兵法”應對,只是變挑爲捺,螃蟹怪右臂陡沉,斜斜落下,砰地砸中陸漸身邊地面,石屑四濺,泥土翻飛。

螃蟹怪撓一撓頭,大呼邪門,鼠大聖也停了嬉戲,瞪圓小眼,查看發生何事。螃蟹怪一咬牙,驀地雙手齊出,心中發狠:“你動我右手,老子左手劈你,你動我左手,老子右手劈你,總之將你劈成兩半。”

陸漸不動聲色,觀其來勢,雙手忽如分花拂柳,左手拂他右手,右手拂他左手,螃蟹怪一雙手臂同時跳起,當空交擊,撲的一聲悶響,如中敗革。饒是他雙臂若鐵,如此以硬碰硬,仍覺痛徹骨髓,哎呀大叫一聲,後躍三尺,瞪着陸漸道:“你,你會邪法?”

鼠大聖也叫道:“你,你會邪法?”叫完捧腹大笑,道:“沒用,沒用,死螃蟹沒用。”螃蟹怪亮色青了又紅,嚴重兇光閃爍。要知他練成這“千鈞螯”以來,罕逢敵手,方纔三合劈了毛海峰,威力十足。此時卻莫名其妙,屢屢受挫,這一口氣着實無法下嚥,罵道:“老子就不信邪。”雙臂狂舞亂劈,撲向陸漸。

陸漸手上勁力極弱,能夠抵禦螃蟹怪的鐵臂,全憑劫力運轉“天劫馭兵法”。但只有劫力,缺少本力,用這法門抵擋螃蟹怪的神力,便如一發懸千鈞之石,一葉負萬斛之糧,兇險絕倫,稍有不慎,對方勁力瀉出,傳至陸漸身上,以陸漸身子之弱,有死無生。此時螃蟹怪風魔也似一輪亂劈,陸漸出手也隨之變快,體力流逝自也因此加快,漸至於眼前暈眩,雙腿發軟。

倉兵衛冷眼旁觀,看出其中關竅,忽地大聲道:“螃蟹怪,你將柱子劈斷,他一定站不穩的。”螃蟹怪恍然大悟,應聲轉到陸漸身後,手臂若大斧長戟,欲要劈斷木柱,陸漸不容他得逞,螃蟹怪一轉,亦隨之挪步,雙手揮灑,又將來勢化解。

螃蟹怪一劈不成,又繞陸漸身後,陸漸被他牽制,只得以柱子爲軸,不住轉動,始終與之正面相對,不讓他尋機折柱。可是如此以來,陸漸體力消耗更劇,不多時,便覺兩眼發黑,雙耳嗡鳴。

倉兵衛心中得意,哈哈大笑,笑聲未絕,忽見姚晴秀眼之中,寒光射來。倉兵衛微微一驚,忽覺足下一動,兩根藤蔓破地而出,將他雙腳纏住。倉兵衛何曾見過如此怪事,駭然大叫,忽見姚晴縱身掠上,當即拔出長刀,大喝一聲,迎面劈出。姚晴輕輕巧巧,閃身讓過,一章劈中他肩頭。倉兵衛吃痛,啊呀一聲,長刀落地。

姚晴原本見她支使兩大劫奴,若非劫奴,必然身懷奇功,是故蓄足神通,纔敢動手,誰料倉兵衛如此不濟,一招便被震落長刀,不覺一呆,大感啼笑皆非,當下出指點中他“膻中穴”。汪直見狀,大喜過望,轉身便跑,姚晴欲要追趕,忽聽陸漸悶哼一聲,轉眼望去,卻是他出手稍慢,螃蟹怪一成劫力繞過“天劫馭兵法”,傳到他身上,身後木柱簌簌動搖,陸漸喉頭腥甜,吐出大口鮮血,臉色變成慘灰之色。

姚晴驚駭欲絕,厲喝道:“住手。”挑起長刀,擱上倉兵衛脖子。螃蟹怪雙螯高高舉起,本想一鼓作氣結果陸漸,聽見喝聲,轉眼一瞧,卻見倉兵衛被刀架了脖子。螃蟹怪不驚反喜,嘿嘿笑道:“你這小鬼頭仗着主子的勢,一路上對老子呼呼喝喝,很得意麼?這一下,看你怎麼活命!”

姚晴聽得疑惑,皺眉道:“你不怕我殺了他?”螃蟹怪未答,卻聽鼠大聖咭咭笑道:“你殺了他也沒用,他的主人又不是我們的主人。”姚晴臉色一變,舉刀喝道:“誰跟你們說笑,我真的殺了他。”話音未落,忽聽身後有人陰森森地道:“你且試一試。”

姚晴只覺那聲音突然響起,如在耳畔,不由大吃一驚,揮刀橫掃,忽覺刀鋒一緊,被來人拿住,既而刀柄變得熾熱無比。姚晴疾疾放開長刀,橫掠數尺,轉眼一瞧,失聲叫道:“寧不空!”

寧不空身着月白單衣,神色蕭索,手拄一根柺杖,右手食中二指捏着長刀刀鋒,刀身暗紅,如蓄火焰。他忽地掉轉刀身,貼着倉兵衛的身子轉了一轉,那些藤蔓節節寸斷,化爲灰燼。他這般輕描淡寫,似乎渾不費力,但知道“化生”之術者,卻只其中的難處。孽緣藤斷而復生,絕無一刀切斷之理,寧不空如此輕易斬絕,正是破去了藤中的真氣所致。

姚晴臉色蒼白,呆呆望他施爲,心中忽地涌起一陣絕望,想自己歷盡辛苦,練成神通,但與這大仇人一比,仍是天差地遠。

寧不空又一拂袖,拍開倉兵衛的穴道,方纔轉身,凹陷的眼窩對着姚晴,森然道:“地母溫黛是你什麼人?”

姚晴咬了咬嘴脣,冷冷道:“什麼人也不是?”

寧不空沉吟到:“不可能,你會化生之術,定是地部高足了。”

姚晴冷笑道:“我姓姚,你也認識的。”寧不空身子微微一震,唔了一聲。

倉兵衛道:“不空先生,她是陸漸的朋友。”

“是麼?”寧不空微微一笑,道:“陸漸也在?”

陸漸見了寧不空,心知大事去矣,嘆道:“寧先生,陸漸在此!”

寧不空點頭道:“很好很好!”陸漸道“先生什麼時候來的中土?”

寧不空微笑道:“來了幾日了?順手辦了兩件事情。”

這時忽聽一聲怪笑,門外又走進一個人來,手中尚且提了一人。陸漸一眼便認出來人正是獄島總管沙天橫,他手中之人,則是汪直

沙天橫將汪直拋到地上,呵呵笑道“寧師弟,你真算無遺策,猜到他必然從這條路上逃生。”寧不空面無表情,只是點點頭,道“辛苦沙老弟了!”

汪直怒道“寧不空,我已如你所言,偷襲南京,結果損兵折將,落到如此地步,你爲何還要害我?”

寧不空笑了笑,隨口道“我讓你偷襲南京,你就偷襲南京了?你就這麼聽話?說到底,還是你覺得寧某的計謀可行,又急於拔掉胡宗憲這根心頭刺,故而利另智昏,慘遭敗績。”

汪直默然一陣,大聲道“你要怎的?”寧不空笑道“我要兩樣東西,第一,你寫一封信,讓你后豐,大隅等五島島衆從此聽命於我;第二,這些年你劫掠東南各省,收穫豐厚,那些金銀珠寶,我也很喜歡。”

汪直無法,冷哼一聲,道:“若我做了這兩件事,你就肯放過我了?”寧不空笑道“那是自然!”

汪直思索片刻,說道:“好,拿紙筆來。”

倉兵衛取來紙筆,汪直寫了一封書信,又畫了一幅地圖,說道:“這樣就行了嗎?”沙天橫拿到手中,瞧了一遍,笑道:不錯,成了。”寧不空點點頭“很好”忽將長刀向前一送,一聲輕響,穿透汪直咽喉。刀鋒入喉,汪直一時竟不覺痛楚,盯着寧不空,口脣顫動,眼裡流露茫然之色。寧不空拔出刀來,笑罵道“蠢材,到了這步田地,還奢望活命。所謂倭寇之王,不過爾爾。”

汪直此時已說不出話來,口中血如泉涌,撲到在地,再無聲息。

寧不空突然出手,之前毫無徵兆,待得汪直喪命,陸漸才還過神來,盯着汪直屍首,如墜冰窟,渾身大汗淋漓,想到這些日子,GC與自己歷盡奔波辛苦,九死一生,然而寧不空只一刀,便將這所有辛苦、所有希望,抹殺的乾乾淨淨。

陸漸欲哭無淚,臉上涌起一抹紅潮,猛地身子前傾,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身子傍着木柱,慢慢委傾下去。姚晴見狀吃驚,搶上前去,道“你怎麼了?”陸漸本想說“我沒事”,但氣息太弱,這句話只在心頭轉來轉去,竟然說不出來。

姚晴瞧出他的意思,眼眶一熱,顫聲道“到這時候,你還要說‘我沒事’麼。。。。”說着說着,流下淚來。

陸漸吸一口氣,勉強笑笑,伸出手,給她拭去淚水,忽地在她耳邊低聲道“你,你別管我了,快,快走。。。。”

姚晴咬牙瞪他一眼,卻不作聲。

“生離死別,真是感人“寧不空嘆道“瞎子我也感動得很吶,恩,陸漸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你不背叛我,豈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

陸漸搖頭道“背叛你的事,我。。。。。從來都沒後悔過!”寧不空哼了一聲,面色陰沉下去,柺杖篤的一頓,向前走了一步,徐徐道“你既然死不悔改,我便成全你吧”

姚晴情急生智,叫道“寧不空!”寧不空嘿嘿笑道“姚大小姐,你叫我麼,不急不急,我收拾了陸漸這孩子,再來跟你說話。”

姚晴大聲道“你有四幅祖師畫像,是不是?”寧不空眉頭一皺,道“這件事他也跟你說了?這姓陸的小東西,真不曉事,難道他便不知道,你知道了這件事,就非死不可麼?”

姚晴冷哼道“可惜,你怎麼也集不全其他的四幅畫像了。”寧不空道“爲什麼?”姚晴道“因爲風,雷,地三部畫像,都被我燒了”

寧不空身子微震,略一沉沒,幕地哈哈大笑,森然道“小丫頭,你撒謊也須瞧瞧對象,難道你不知老夫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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