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苦大師!”待到看清那來者的模樣,諸人皆發出一聲驚呼。
而那位立在山門處的老和尚也在這時轉頭看向衆人,他眯着眼睛含笑朝着諸人微微點頭,輕聲言道:“辛苦諸位了。”
那些明鏡司的甲士與執劍人大抵不明就裡,但這不苦大師的面子終歸是要給的,於是在那時紛紛回禮言道:“斬除妖邪,乃分內之事,大師不必介懷。”
不苦聞言嘴角露出的一抹苦笑,卻並不去戳破諸人的某些誤解,他又朝着諸人點了點頭,隨即目光便再次落在了那半妖的身上。
而後,他的一隻手忽的伸出,摁在了那半妖的頭頂,一道佛光自他的體內涌出,注入到已經奄奄一息的半妖體內。
出奇的是,本對於佛光有着一股近乎本能的排斥的半妖,在那不苦大師所激發的佛光的照耀下,她身上的傷勢卻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飛快的修補着。
很快那血肉模糊,模樣猙獰的半妖便諸人詫異的目光下化爲了一位容貌俏麗的女孩。
而正如徐寒所料,這女孩便是那一直跟在廣林鬼身邊的劉叮噹。
劉叮噹似乎也沒有料到這樣的變化,她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自己的四肢,又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並未發現那些讓她變得猙獰的鱗甲,她心頭一喜,正要說些什麼。
“快去吧,你只有一刻鐘的時間。”而不苦的聲音卻在那時響起。
劉叮噹一愣,她很快便發現她體內的妖力雖然已經散去,但那股晦暗的黑色氣息依然在馬不停蹄的侵蝕着她的身體。她頓時明白了些什麼,站起身子朝着那不苦大師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之後,邁着步子,便朝着龍隱寺的深處跑去。
“諸位請回吧。”這時那不苦大師在此朝着山門前的諸人微微頷首,這依然是下了逐客令。
衆人對於這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依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卻無人敢忤逆這位不苦大師,因此也只有紛紛壓下了各自心頭的好奇。
當然徐寒顯然不在諸人之列。
就在衆人轉身就要離去的時候,徐寒卻忽然邁步而出。
他走到了那位不苦大師的跟前,像模像樣的朝着這位龍隱寺的方丈行了一道佛禮。
那不苦大師顯然也沒有料到徐寒會有此舉,他轉頭看向徐寒,眉頭微微一挑,並不言語,也不曾挪動自己的身子,似乎是在等待着徐寒的下文。
而徐寒也並未讓他失望,他淡淡一笑,便直視着這位龍隱寺的方丈輕聲言道:“在下仰慕貴寺已久,今日得緣,可否容在下入寺一觀。”
不苦大師早已下了逐客令,這時前去,於諸人看來多少有些不識大體,葉紅箋等人尚且還好,只是奇怪徐寒爲何如此,而那些心懷不軌的執劍人們確實紛紛心頭冷笑,暗道這徐寒未免太過自以爲是了一些,在他們面前作威作福也就罷了,但這龍隱寺的方丈可是可比仙人的大能,徐寒此舉,輕則碰壁,重嘛...保不齊會招來龍隱寺的不滿。
可就在諸人等着看徐寒吃癟的好戲之時,那位不苦大師卻在眯着眼睛看了徐寒好一會光景之後,點了點頭:“嗯,施主既然有心,那便請吧。”
說罷便退開了身子,給徐寒讓出了一條路來。
徐寒對此似乎早有預料,他亦朝着老人點頭回禮,隨即便邁開步子,走入了那山門之中。
這番情景看得衆人可謂是目瞪口呆,而同樣免不了的是,在看見徐寒成功之後,有人便動了心思,想要效仿徐寒去到龍隱寺中,一探究竟,只是這樣的做法卻無一例外的遭到了不苦大師的拒絕,他們心底自然不忿,想着憑什麼徐寒可以,而到了他們這裡卻又偏偏不行,但卻未有一人敢將這樣的情緒宣諸於口,最後都只能是紛紛悻悻離去。
......
徐寒尋着劉叮噹的足跡穿過龍隱寺的大殿,走到那最深處的佛堂時,他看見了廣林鬼正立在佛堂前,他低首垂眉,嘴角含笑。
而那位劉叮噹則淚眼婆娑的看着廣林鬼,她不斷的伸手搖晃着廣林鬼的身子,可那小和尚卻像是睡着了一般,任憑她如何呼喊,對方也不曾擡起頭看她一眼。
徐寒皺了皺眉頭,他並不清楚這劉叮噹與廣林鬼之間究竟是何種關係,二人之間又發生了些什麼。只是劉叮噹廢了那麼大氣力方纔來到此處,爲的只是見他一面,無論如何,這廣林鬼的這般態度,終究讓徐寒不解,當然亦不喜。
“徐施主不懂嗎?”這時,身旁忽然傳來一位老者的聲音。
徐寒一愣,側頭看向身旁,卻見不知何時那位不苦大師依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側。
徐寒倒也並不隱瞞自己心頭的想法,他點了點頭言道:“拼儘性命,只求一見,無論多大的恩怨,此刻也終得放下了吧?”
“徐施主以爲此舉太過無情?”不苦並不迴應徐寒的話,反倒是接着問道。
徐寒再次點頭,說道:“她快死了。”
他看得很明白,要不了多久的光景,劉叮噹便會徹底被她周身晦暗的黑色氣息所徹底吞噬,那時,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劉叮噹便已經死了,徐寒經歷過數次這樣的感受,他很明白這其中的一些變化。
不苦大師聞言之後,卻微微一笑,他迴應道:“每天都會有人死。”
徐寒聽不到老和尚話裡的禪機,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問道:“這是何意?”
“每天都有無數人會因爲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死去,若是每一個都要爲之傷懷,那這世上的每個人豈不都需要活在悲傷之中?”老和尚看着遠處的劉叮噹二人言道。
徐寒愈發的困惑,他沉聲言道:“這根本不是一個道理。”
老和尚卻淡淡一笑,他沉眸言道:“對於佛來說就是一個道理。”
說罷此言,老和尚的身後忽的有一尊金色佛像浮現,那佛像高坐於蓮花之上眉宇威嚴,周身佛光圍繞,穹頂有梵唱響徹。而沐浴在這佛光之下的老和尚衣衫也在那時鼓動起來,他的語調隨即變得高亢了幾分。
“佛曰,衆生平等。”
“於佛來說,花鳥如是,草木如是,皆無任何區別。”
“至親父母也罷,交心知己也好,比起素不相識的路人,於佛心中,也不會增加半分的重量。”
“佛愛衆生,這愛亦是平等。不會因仇怨而減少,亦不會因恩情而增加。故天下之人,只要願意放下屠刀,立地皆可成佛。”
老和尚說着這些,那背後的佛像頓時金光大作,一道道璀璨的佛光灑下,落在了徐寒身上,將少年的身軀盡數包裹。
徐寒臉上的神情在那一刻猛然開始變得恍惚起來,他感覺自己好似置身於某處極樂之所,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透露着舒適之感。
“是這樣嗎?”他目光空洞的看着老和尚背後那尊大佛,像是被人醍醐灌頂之後生出了某種明悟,目光中的空洞也隨着這樣的明悟,漸漸化爲了神往之色。
“老衲今日得見施主,便覺施主頗有慧根,不若今日便皈依佛門,滅了心頭的殺伐之氣,與老衲一同普度衆生,共登極樂。”
極樂?
徐寒某種的神情愈發的恍惚,他似乎眸中的神色從神往變作了狂熱,但狂熱之餘卻又多出了些許困惑。
“可...是...我不能...”他喃喃自語道,似乎在與心底的某些困惑做着最後的搏鬥。
“爲何不能?”不苦大師淺笑着問道,他再也沒了平日裡那低眉垂首的慈悲模樣,反倒是眸中多出了一份蠱惑之意,像極了那夜間山林中的鬼魅,在引誘着凡人步入其中。
徐寒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死勁的搖了搖頭,試圖將自己從這古怪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指着那不苦和尚,呢喃道:“你是誰?你不是不苦大師!”
老和尚似乎很詫異於徐寒到了此刻還能保持幾分清醒,但他很快便笑着伸出了手,一道佛光再次注入了徐寒的身上,徐寒眸中方纔泛起的一抹清明之色,在那佛光的籠罩下,又隨即散去。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度你出苦海,帶你往極樂。”老和尚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他的語調變得愈發的古怪,而其中所裹挾着的蠱惑之意更是毫不遮掩。
“出苦海...往極樂...”徐寒的神情再次變得恍惚了起來,他重複着老和尚的話。
“對,來,說出你的困惑,讓我替你解惑,然後你就可以放下一切,立地成佛。”老和尚笑眯眯的言道,眸中漸漸泛起的笑意帶着一股陰謀得逞後特有的得色。
“我的困惑...”徐寒呢喃道。
“對!你的困惑,說出來...”老和尚如此言道。
徐寒眸中依然是一片恍惚之色,但嘴角卻在那時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他很是配合的喃喃自語道:“若是成了佛...”
“我怎麼娶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
“爲我老徐家傳宗接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