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刃酒館,坐落於黑水鎮最繁華的十字街東南角,由於鄰近的城牆正在加固修復,喧囂的塵煙使得原本不錯的生意一落千丈。
因此當無所事事的酒館侍應看見推門進來的兩位顧客,儘管都是沒有招待過的生面孔,立即擠出職業笑容,小碎步迎上去熱情的招呼。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冒險者裝束的年輕人,風塵僕僕的容貌顯然經歷過一次長途旅行。他伸手褪下灰撲撲的兜帽,露出有些凌亂的頭髮,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卻冷冰冰地就像磨礪過開鋒的利刃。
只是看了一眼,酒館侍應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憑藉閱人無數積累的本能,意識到這是一位了不起的冒險者,想必身上的積蓄肯定不會少。爲了自己日益消瘦的錢包回覆以往的豐盈,他的熱情立即激發出來。
當酒館侍應伸手招呼的時候,不小心瞄到冒險者別在腰帶上的單手劍,儘管劍柄都被布條纏繞看不出價值,不過單從造工精緻的劍鞘來推斷,這種風格獨特的大面積鏤空,細葉藤蔓交纏的圖案,只能是出自審美觀念非常離奇的精靈。
“豪客!一個很有錢的大人物。”
此人正是在任務登記處如願收下報酬的魯斌,逕自選了個位置,在沒有幾個客人的酒館大廳裡落座。
跟在他後面的獵裝少女妮娜.維爾德,對一臉熱情的酒館侍應吩咐:“外面有一匹馬,細心照顧,記得用最好的食料和清水,錢絕對不會少。”
“您儘管放心好了,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斷刃酒館竭誠爲兩位服務,務必讓你們體會到回到自己家裡的感覺。”
妮娜.維爾德輕輕皺眉,顯然對酒館侍應如此熱情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她很好地掩飾住,沒有流露出來。
她舉目環視左右,看見“雷茲閣下”找到位置並落座,沒有直接走過去,繼續吩咐酒館侍應:“有什麼招牌菜?能儘快上桌的那種。”
酒館侍應的腦子立即上線,記憶中的菜單迅速浮現在視野裡,按照客人提供的條件,不假思索地開始報菜名:“招牌菜有酸菜燉豬肘,煎臘腸,黑森林火腿,櫻桃酥,蘑菇濃湯。儘快上桌的只有切成薄片的火腿,以及蘑菇濃湯,如果你想要享受口感,我可以讓廚房多放點奶油。”
妮娜.維爾德感覺還行,隨即輕輕點頭表示同意:“再來兩個大面包,記得加點果醬。”
酒館侍應躬身應是,隨即後退兩步,經過櫃檯時順手撿起一個木托盤,忙不迭地向後面的廚房走去。
獵裝少女來到“雷茲閣下”的對面,剛剛坐下沒多久,酒館侍應就健步如飛地走過來,雙手抓住托盤的兩端,儘管速度不慢,上面熱氣騰騰的濃湯卻沒有倒斜出一星半點。
妮娜.維爾德驚訝地側頭望着酒館侍應,忍不住吐口而出:“這麼快!”
魯斌卻不以爲意,自顧自取來空的小木碗,用湯勺舀起蘑菇湯,一股濃烈的奶油香味迎面撲來,夾雜在熱氣輕煙裡,薰地飽受乾糧折磨的嘴巴直流口水。
他小口啜飲,隨即眉頭輕皺,味道太寡淡了,就像廚房舍不得放鹽似的。隨即魯斌想起價比白銀的食鹽,無奈地嘆了口氣,卻不作評價。
妮娜.維爾德似乎很清楚酒館的底細,對味道很淡的蘑菇湯非常坦然地小口抿着,隨後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取出一副自帶的銀質餐具。
魯斌此前在苜蓿花酒館看到客人用手撿起烤肉直接吃,
他也想這樣做,不過考慮到自己的身份,面對盛在錫盤裡的火腿片,他把手伸向系在腰帶的匕首。
不過,當他看到獵裝少女取出的銀質刀叉,立即眼前一亮,如此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自帶餐具,就不客氣地笑納了。
妮娜.維爾德的臉色有些掙扎,不過當她看見“雷茲閣下”手肘抵在桌面,往前緩緩攤開的左掌,猶豫的神情立即隱去,雙手獻上自己的餐具。
魯斌非常嫺熟地使用刀叉,專心對付切地很薄的火腿片,獵裝少女看見這一幕,心裡驀地一鬆,隨即對“法師雷茲”的出身忍不住有些好奇。
“很顯然,雷茲閣下經受過基本的用餐禮儀訓練,這隻有貴族家庭纔會傳承學習,難道他是某位北境貴族的後人?”
“一位實力深不可測的法師,無論是位於貴族秩序頂端的泰瑞斯家族,還是法師領主菲利克斯家族,都會擁有一席之地,他又何必孤身出來冒險?難道是某種我不知道的家族傳統,放逐式的磨礪試練?”
妮娜.維爾德發現自己猜不透“主人”的來歷,他的過去就像一個被迷霧遮蔽的身影,而且越是接近,就越是看不清楚。
酒館侍應很快再次出現在兩人的身邊,這次端上來的是櫻桃酥,外面有些烤過頭的焦黑,被小心地剔除部分,以致於留下用刀的痕跡。偌大的托盤裡還有兩個圓麪包,以及兩個裝在小酒杯裡的果醬。
魯斌聞着味道,還是櫻桃的水果清香,估計是這間酒館自產自用,因此能夠儘快上桌。
酒館侍應放下麥香四溢的大面包,抱着餐盤後退一步,微微躬身致意。
妮娜.維爾德隨即明白過來,從自己的錢袋取出一把銅幣,數出五枚往他面前一推:“我們是第一次來,能說說這些招牌菜的來歷嗎?”
酒館侍應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真誠,從容地收下自己的小費,隨即開口介紹:“我們短刃酒館獨有的招牌菜,黑森林火腿,來自北境巴根-烏頓堡的黑森林,尊貴的康拉德伯爵的領地特產。由於受到嚴格的保護,出產的食物材料品質卓絕,被半身人大廚一致推舉爲美食家的拐角……哦!對了,拐角這個詞,在半身人的傳統口語裡,等同於意外的驚喜,不期然的相逢。”
“據說,熏製火腿的木柴,選用陰乾的粗慄木,風味最爲獨特,不過這些只供給北境的大貴族。我們斷刃酒館有渠道獲得黑森林火腿,是品質僅次其後的蘋果木炭,略微帶有水果的清香。”
魯斌聽到這裡,用銀叉捲起一塊火腿片,送進嘴裡仔細咀嚼,隨後忍不住輕輕搖頭。
“僅僅是木炭熏製還不夠,還得額外加上木屑,甚至還有部分果皮。黑森林火腿還不能說是品質最上乘的燻肉,不過在我們北境,應該算是最拔尖的那部分。”
酒館侍應和妮娜.維爾德聽完,忍不住臉色動容,前者立即豎起大拇指,對這位來歷出身明顯很是不凡的客人連連稱讚:“閣下,您真的是行家!”
至於獵裝少女卻自覺地開始琢磨,剛纔“雷茲閣下”說過的話,尤其是這種不自覺流露出來的信息,開始逆向推演他的真實身份。
“首先,他肯定嘗過只供給北境頂尖權貴家族的食材,也就是說出身上流圈子某個大家族的可能性絕對存在。其次,對於燻肉的製作過程以及細節非常瞭解,u看書除了親自經手火鶴親眼目睹,別無可能,也就是說範圍從一百多個家族,轉眼間縮小到十二個。”
“我已經越來越接近事實的真相,即使不能倒貼下嫁,也要像藤蔓攀附着大樹。這個男人一定要緊緊地抓在手裡!”
魯斌聽見酒館侍應的恭維,自行略過這個話題,指着枕頭大小的糙皮面包,向酒館侍應額首示意。
“這是我們斷刃酒館的招牌菜,布洛特,跟我的名字一樣。每個黑麪包淨重兩磅,相信能夠令兩位尊敬的客人感到滿意。”
魯斌看着麪包上略帶菸灰的糙皮,側頭向年輕的酒館侍應開口詢問:“據說,這種麪包彈性很好,關鍵時刻還能用來泅水過河,藏在身上擋箭的盾牌。”
侍應布洛特的笑容變得越發真誠,“沒錯,尊敬的客人,如果你對傳聞有所懷疑,可以當着我的面嘗試。”
妮娜.維爾德忽然感覺到一股危機,想都沒想,雙手直接抱着餐盤離開桌面。
魯斌右手放下餐刀,握緊拳頭用力地砸在黑麪包上,震動桌面的各種餐具,立即吸引附近所有人的注意目光。
酒館侍應被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笑臉依舊地躬身,因爲他看見客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被砸扁的黑麪包,迅速地吸氣恢復原狀,外表卻幾乎沒有破裂綻放,這一幕使魯斌終於認可。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塊頭魁梧的大漢推開防塵的厚布大門走進酒館,魯斌望着有過一面之緣的人,發覺額頭再次隱隱作痛。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