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隨軍祭司卡爾卡斯只是一位出色的占卜人,辨識鳥蹤的好手,承接神諭的預言家,實在不是精通戰爭和戰鬥的軍事將領,從他嘴裡說出的計策,也有些違背希臘人的傳統,不過軍議帳篷外面響起的鷹唳聲,確實再明確不過的吉兆。
以致於有英雄站起身反對時,天空深處炸響的雷霆,顯示了衆神之父宙斯的憤怒,這才讓部分反對者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於是,僅存的船隊運走傷員的進度稍微放緩,除了部分謹守壕溝陣地的戰士,其他人都在給工匠營打下手,開始營造卡爾卡斯所說的詭計的正體。
九年戰爭,特洛伊王城附近的森林都被砍伐殆盡,想要更多的木料只能去有一天路程的埃達山,路途遙遠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於是希臘人再次求助於預言家卡爾卡斯。
這位隨軍祭司沒有辜負衆人的期待,指着戰士死後空出來的帳篷,拆掉原木製作的頂樑柱,轉眼間湊出小半大件木料。至於剩餘的邊角,卡爾卡斯伸手指着海岸邊燒焦的船骸,尤其是底部的龍骨部分。
卡爾卡斯將詭計分成不同的部分,交給許多英雄負責建造,每個人都難以窺視詭計的全貌,只有製作馬腹的奧德修斯,從中空的腹腔可以推算出其中一二。
只是用了一天時間,詭計的部件就製作出來,陸續運抵軍議帳篷前,在卡爾卡斯的指點下開始組裝。先是三人合抱粗細的四隻馬蹄,都是用最好的硬木製作而成,接着是同樣實心的馬腿,由於距離地面將近十刃,工匠們不得不臨時搭建木架,由力氣最大的英雄進行吊裝。
中空的馬腹猶如橋樑平放在四隻馬腿上,由於這是最關鍵的部位,用來固定的木楔最多。拱橋似的馬背,彎翹的馬胸和脖頸陸續安上,再加上馬頭,詭計的雛形就大致出現了。
修飾妝點用的馬鬃活靈活現,就像真的一樣。馬尾甚至能在風中微微飄動,木頭打造的巨馬發出一聲長嘶,就像活過來似的。至少在工匠們看來,這匹木馬與真馬無異。
卡爾卡斯的任務到此結束,他聰明地讓出主導者的位置,足智多謀的奧德修斯見機立即挺身而出,毫不在乎阿伽門農的臉色有多麼難看。
他提議由最優秀的希臘人,也就是在場的英雄藏身在馬腹中,熬過至少一日一夜的時間,等待木馬被特洛伊人作爲戰利運進城裡,捱到夜幕降臨再裡應外合地打開城門,攻破這座希臘人耗費九年歲月也不能撼動的雄城。
奧德修斯的話得到所有希臘人的贊同,除了威望壓服衆人的阿伽門農,必須在外面率領龐大的聯軍伺機進攻,其他成名已久活到現在的英雄,都紛紛站出來。
斷臂的阿爾戈斯國王狄俄墨得斯率先起身,接着是上一代的老英雄,參加過金羊毛之旅的阿爾戈聖船成員涅斯托耳,提議人奧德修斯,擁有大英雄生前所用,沾染劇毒弓箭的菲羅克忒忒斯,克里特之王伊多墨紐斯等英雄。
他們攜帶最少的裝備,陸續由長梯走進漆黑的馬腹,緊緊地擠在一起,悶熱的氣息令人不快,不過他們都極力忍耐。最後一個英雄撤走樓梯,從裡面關上木門,並用木栓緊緊地鎖住。所有人沉默地待在木馬裡,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什麼樣的命運。
無處不在的神靈目光,立即透過烏雲的阻礙,掃視氣氛激烈的希臘聯軍,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木馬的詭計。守護特洛伊人的神靈憤怒至極,不過祂們剛想降下災難,就被庇護希臘人的神靈阻止,若不是衆神之父宙斯扔出炸雷震住諸神,奧林匹斯聖山恐怕就會先陷入戰爭中。
陰謀成型,詭計準備就緒,聯軍統帥阿伽門農命令希臘人放火燒掉多餘的帳篷,登船起航向距離並不遠的島嶼駛去。
特洛伊人很快就從四處瀰漫的煙霧和沖天而起的火光中發現敵人的異動,灰白的篷帆漸漸遠去,帶走脛甲堅固的希臘人,這個發現令許多人興奮不已。
不過,攻城戰來到第十個年頭,特洛伊人早已見識過太多的陰謀詭計,猶有戒心地披掛盔甲,全副武裝地乘坐戰車前來海岸。
帳篷燒成的灰燼,只有餘煙嫋嫋升起,偌大的營地空無一人,大量的戰利留在沙灘上,顯然撤退地非常匆忙。
特洛伊人得知“事實”後,頓時陷入狂喜中,他們大聲地發出歡呼,慶祝己方獲得最後的勝利。
戰爭的陰影漸漸遠去,和平的曙光已然降臨。大量的金銀器皿,儘管被火焰燎燒過,留下焦黑的痕跡,不過特洛伊人不怕燙手,用衣角布巾輕輕擦拭,就立即還原出戰利的本來顏色——耀眼地令人目眩的貴金屬光澤。
豐厚的戰利矇蔽了特洛伊人的眼睛,諸神降下的迷霧,令他們的心靈受到矇蔽,沒有人察覺到木馬的詭計,都將這座巨馬當作希臘人供奉的神像。
現場唯一還能保持清醒頭腦的人,只有遠射者阿波羅的祭司拉奧孔,他的目光輕易穿透命運的迷霧,看清楚木馬的危險。
不過,他的聲音淹沒在特洛伊人的歡呼中,一個人的話也難以扭轉大衆的意志。將木馬推送入海,又或是舉火燃燒,拉奧孔的建議被特洛伊人呲之以鼻,他們決定將最大的戰利運進城裡。
“真是容易之極的詭計!我能說什麼呢?聖山諸神下的本錢也真夠大的!羣體忽視術,矇蔽所有人對危險的預感,大範圍干涉,需要多麼龐大的神力!偌大的特洛伊城,普通的凡人也有十萬人,其中成名已久的將領,半人半神的英雄,希臘人的面子有這麼大?”
魯斌變成普通的特洛伊人,親眼目睹陷入狂熱中的凡人,將藏着陰謀詭計的木馬,運進堅固無比,耗費希臘人九年歲月,也難以從外面攻破的雄城。
太陽神女祭司卡珊德拉驚恐無比地發現災難的使者,竟然被特洛伊人請進自己的城市,她看見猛烈燃燒的火焰,坍塌的宮室,立即從幻象中醒過來,來不及裝飾自己的端莊容顏,披頭散髮地衝出神殿,向自己的同胞發出嚴厲的警告。
可惜,特洛伊人早已被勝利模糊了心智,反而放肆嘲笑卡珊德拉的妄想,他們爲了讓木馬不受損傷地進城,甚至拆掉青銅城門上面的部分磚石。
“咦!海王波塞冬施與特洛伊王城的雛形迷鎖失效了,海水藍的晶膜猶如退潮似的迅速消失。”
藏在人羣中的魯斌立即發現近在眼前的異狀,可惜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沒有說一句話,任由特洛伊人自毀城牆。
特洛伊城變成歡樂的海洋,慶祝攻城戰結束的人羣,搬出珍藏的美酒,平時捨不得吃的奶酪、肉乾等食物,在寬敞的街道,在慶典專用的廣場,在金碧輝煌的王宮,舉行一場接一場的歡宴。
即使堅守崗位的士兵,也被民衆的熱情舉杯灌醉,遠道而來襄助特洛伊人的盟友,也沉醉在勝利釀造的美酒中。
直到夜幕降臨,醉醺醺的居民倒地不起,令人耳聾的歡呼聲,隨着漸濃的夜色緩緩低落至悄無生息,藏着希臘聯軍最優秀的英雄的木馬,纔在馬腹底部緩緩地打開一條縫隙。
足智多謀的奧德修斯扔下一捆繩索,自己緣繩而下,烏雲密佈的天空,一輪銀盤似的圓月,灑下皎潔的月光。陸續來到地面的希臘人,看見如此明顯的吉兆,都激動不已地握緊拳頭。
捷足的小埃阿斯立即動身前往城門,用火炬的光芒發出信號,其他人陸續跟上,找到打開城門的絞盤,並清理掉夜風中凍醒的士兵。
信號發出後沒過多久,聯軍統帥阿伽門農就率領部分精銳戰士,嘴裡咬着木片,雙腳裹着厚厚的皮毛,悄聲無息地越過平原,這股足以毀城滅國的力量,將近兩千人抵近特洛伊的城門。
雙方隔着青銅城門接頭,隨後在城裡的英雄聯手轉動絞盤,裡應外合將城門緩緩打開。
儘管城門經常使用,門柱不時以脂油潤滑,並沒有發出刺耳的金屬嘶鳴,可惜如此沉重的青銅城門轉動起來,多少都有些聲音。
就近的城牆守衛立即清醒過來,可是他們剛想發出信號,就被潮水般涌進特洛伊王城的希臘人擊殺。越來越多的精銳戰士衝進來,靠岸登陸的希臘人,發瘋似的衝向雄城,月亮幫了他們很大的忙。
先期進城的希臘人,很快找到各自的主君,跟隨英雄們分散到城門周邊的街道,對酒醉和昏睡的特洛伊人大肆砍殺,舉起手裡的火把,點燃居民的房屋,熊熊燃燒的大火迅速蔓延,全城漸成熾焰火海。
在沸騰般的火光中,到處是希臘人的身影,興奮地近乎扭曲的臉,露出滿足的獰笑,當他們手持長矛利劍經過後,偌大的街道到處都是濺血的屍體。
殘廢和受傷的人在屍體上掙扎爬行,逃跑的人被希臘戰士從背後用槍刺死。受驚嚇的狗極力吠叫,垂死者的哀嚎,婦孺的啼哭,交織在一起,奏鳴悽絕慘厲的破滅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