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華瞠目結舌:“當…當真是行雲流水?”
雲瑾道:“不錯。並且就在盞茶功夫之前由高山積雲引發的。依你我方纔所見,柳煙並無異常舉動,在衆人眼皮子底下落毒引的恐怕令有其人。”
安景華擡眼一掃四周,只見堂內外燈火通明,前一刻喜慶的佈置猶在,賓客們臉上的笑容已蕩然無存。落毒之人想來一直便混於其中。嘆了口氣,向雲瑾問道:“你覺得現在可有必要向歸洪派提醒一二?”
雲瑾道:“且看他們的大夫如何說再決定。”
安景華點了點頭,又與雲瑾湊上前去。
只見吳家的醫者捻着鬍鬚琢磨片刻,才向等在一旁焦急得直跺腳的吳子謙道:“老爺子所中之毒平生實屬罕見,既猛且速,事先又無任何徵兆,似是傳說中的行雲流水。唉,此毒一發,老夫也無能爲力了。”
吳子謙聞言大慟:“今日可是爹的壽辰,這晚宴都還沒完,怎麼就…”話未說完,已哽在喉頭接不下去了。
衆人自是一番勸慰。
雲瑾朝安景華看了一眼,安景華會意,走上前去向吳子謙道:“事已至此,吳兄請節哀順變罷。如今在下尚有一事相告,或許於查找真兇有益,不知吳兄此刻可願聽否?”
吳子謙看向已然人事不知的老爺子良久,才深吸口氣,對安景華道:“安右使但言無妨。”
“其實行雲流水之毒並非如傳言般突然發作,而是有人在盞茶功夫之前向老爺子落了高山積雲之毒,這才引發了毒症。吳兄若不信,可檢查老爺子身上是否有利器留下的傷口。恐怕疑犯現下還在園內,不妨暫且關了各處之門,以防他有可逃之機。”
那醫者連忙上上下下仔細查看起來。終於在老爺子的掌心發現一片指甲大的血跡,看傷口形狀並不是尋常武器所傷,倒極有可能是老爺子先前在手中把玩的一件賀禮。吳子謙大驚,轉頭吩咐手下暫時關閉了園門,又讓人去將那件可能被抹了引藥的賀禮取來,這才向安景華謝道:“方纔多虧安右使出言提點。吳某誓要報此大仇。”
安景華抱拳還禮,退開一邊,沒再言語。不多時,已有侍從將賀禮用托盤呈上,乃是一串琥珀色的樨木佛珠。顆顆飽滿的珠子上有着不少梵文。吳子謙將其置於臺上,以長針輕輕挑起,仔細翻看。只見其中一字以純銀鑲嵌而成,隱隱有着鋒利的邊緣,正與老爺子掌心的傷口相符。衆人“啊”的一聲,既感慨落毒者的心思之深,又驚歎天下竟有如此精密的做工。
雲瑾心中也嘖嘖稱奇。此人先是投其所好地送了佛珠,老爺子見了必然愛不釋手,又用鑲嵌的梵文掩飾那淬了毒的鋒利刀口,便可不知不覺的割破肌膚將毒融入血液,即使察覺出手中微痛,也不會在舉衆歡慶之時動怒。如此,行雲流水之毒必被引發。真是好計策,好謀算。正思忖間,眼前銀光一閃,臺上的佛珠已被人用軟鞭捲了去。將其奪去的是一名膚白如雪的少年。卻是絲毫不懼上面的毒,拿了佛珠在手上看。
大堂中頓時一片抽氣聲。吳子謙看向少年,道:“這位公子可得小心着些。若這佛珠上面真有高山積雲之毒,中了雖不致命,卻也不是好玩的。”
少年笑笑將佛珠放回,道:“這副佛珠便是家師遣我帶給吳老爺子的,我先前怎麼沒發現上面有毒?”
衆人大驚,立時有人抽出劍來,指向少年怒道:“你師傅是何人?他爲何要害我師公!”
少年頓時臉露不屑,哼了一聲,撇嘴咕噥道:“誰稀罕用落毒這種陰損法子。”
原來這人乃是歸洪派的嫡傳弟子吳子昕,此時心中正憋了一股氣,又瞧見他傲慢的神情,覺得他年紀輕輕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且不管真相如何,先出手教訓了再說。便不待解釋,擡手一劍就朝他攻去。
少年不慌不忙,取出軟鞭,手腕輕轉,將眼前繁複的劍招一一化解,又轉守爲攻,漸漸地竟佔了上風。吳子謙本要上前調解,忽有下人來報老爺子轉醒了,便急急趕了過去,這頭卻是顧不上了。只見爭端愈演愈烈,一名歸洪派弟子見己方不利,便搶上前來幫忙,結果又連帶着煽動了好些弟子,不由分說地一哄而上,對少年猛攻不止。 最先動手的吳子昕反而退出場來,看着眼前未料到的局面,心中有些悔意。
少年畢竟力單勢薄,逐漸地便有些應付不來。剛閃過當頭的一刀,緊接着又見右側斜斜刺來一劍,旋身讓開尚未站定,又有人從背後劈出一掌,眼看無論如何都避不過去了,免不得要吃大虧,卻在電光石閃間,身子突然一輕,被一個鬼魅般的黑影救起,遠遠躍開數仗,堪堪躲過一劫。
安景華方纔一眼就瞧出以那少年的年紀,功力着實不弱,鞭法既精妙又罕見,卻不似中原套路,於是只在一旁觀看。後來又見衆人以多欺少,剛想上去出手相助,卻被雲瑾拉住,悄聲在耳邊道:“玥哥哥來了。”
安景華一詫,那少年已被人帶出重圍,悄無聲息地落在堂內一角。出手那人身着玄色華服,帶着一副精緻面具,周身寒冷之氣絲絲流轉,不是教主水君玥是誰?
圍攻少年的衆人本要上前質問,卻被水君玥不怒自威的氣勢震懾,不敢再多生事端。安景華正待上前行禮,忽聞大堂前方傳來陣陣哀泣,明白老爺子此刻已經去了,不由一陣傷感,在心中默默哀悼。等再擡起頭來,已不見教主半點蹤影。卻也未多想,只道他行事向來便是這般神出鬼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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