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醫,這句稱謂是蘇謹言自己說出來的。
嶽西就想不明白,在行宮裡五年,連做飯的廚子都偷偷的跑掉,如蘇謹言這樣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的年輕男子爲何要留下來‘守活寡’?
因爲心裡對蘇御醫的過往以及留下來等死的目的存了疑,她說話便分外的刻薄。
蘇御醫在她面前是一貫的有禮有節,真正做到了謹言慎行,哪怕她說話夾槍帶棒的,他依舊是笑的恭敬。
伸手對着身旁站着的目瞪口呆的楚應知做了個請的手勢,又對着嶽西行了禮,蘇謹言轉身往外面的那進院子走去。
而嶽西則對着纔想說話的楚應知擡了擡眉,眼神便又盯在了蘇御醫的背上。
楚應知察言觀色,腦袋裡開了竅,終於沒有言語,不聲不響的跟在前面那位的身後當‘牲口’去了。
嶽西身子倚在門框上,饒有興味的瞅着這二位一前一後的背影,還是覺得他們很像是說相聲的,但看這身量氣質,她有心給他們兩個半大不小的男光棍說和說和,湊到一起過日子得了……
她滿腦子有的沒的一通亂想,越想越覺得有意思,不由自主的臉上便帶了笑意,露出一口雪白陰森的牙齒,可把一直仰頭瞅着她的喜來嚇壞了,只覺得娘娘這是又要吃人的架勢!
覺察到緊挨着自己站着的小丫頭哆嗦了一下,嶽西總算是回了神。
她低頭伸手在孩子的身上摸了摸她的棉袍子,又把老虎帽往下給她往下扣了扣:“這袍子薄了些,眼瞅就入冬了,山上穿這個還是不成。”
“主子,我不冷。”見她說了話,又恢復了慈眉善目的模樣,喜來放棄了想要逃跑的念頭又靠在了她的身上意意思思的說道:“是……是咱們早上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呢,我餓了。”
“再忍忍吧。狗肉那東西熟的慢,怎麼也得有會子才能吃上。”嶽西好言好語的說了幾句,又把手伸進了懷裡好一通掏,最後在襯褲捲起的層層褲腰上摸到了一隻小小的油紙包,她趕緊掏了出來,順手拉着喜來進了聽濤殿。
坐在光禿禿的牀邊上,嶽西作勢用手指輕輕地戳了小丫頭的腦門子:“看看,褥子還沒幹呢,咱晚上就睡牀板吧!”
喜來很慚愧,大腦袋垂着,下巴抵在胸口上,不敢說話。
看着她這幅樣子,嶽西就覺得好笑,開始慢慢地打開那個油紙包,眼睛的餘光則偷偷地撇着小丫頭的動作。
喜來聽見面前窸窸窣窣的聲音果然忍不住擡了頭,而後歡呼一聲:“哎呀,狀元糖!”
嶽西掌心打開的油紙上躺着幾塊方方正正的白色糖塊,白糖裡還卷着核頭仁,兩個人離着近,都能聞見糖塊發出的淡淡的甜香。
‘咕咚’一聲,喜來嚥了口口水,眼睛已經盯在糖上移不開。
“想吃嗎?”
“嗯。”小丫頭忙不迭的點頭。
“那你親我一下!”嶽西笑嘻嘻的主動將臉側了過去。
喜來一怔,先看看那糖,再看看嶽西,最後終於下了決心,蜻蜓點水般地在她的臉頰上碰了一下,算是親過了。
知道現在的自己是臭不可聞,若不是有這幾塊糖果的誘惑,人家也斷不會來屈就,嶽西心滿意足的把手裡的糖拿出兩塊來遞給喜來,餘下的仍舊包好,塞到了喜來的衣襟裡:“這東西吃多了擋飯,別吃太多。餘下的你自己收着,慢慢吃。”
“奴婢謝謝主子賞!”喜來吸溜吸溜地含着糖捨不得嚼碎嚥下,因此說話也是含含糊糊。
嶽西喜歡看她那貪吃的小模樣,只用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便又在大殿裡四處踅摸起來。
聽濤殿是行宮裡比較大的一處所在,除了正殿之外,左右各有一處配殿。
昨兒把牀從靜中圓搬下來的時候,嶽西並未領教過山上夜晚的溫度。
及至睡了一覺之後,她擔憂起來:這大殿太過空曠,冬天一定更會陰冷,她得提前想個法子才行。
起身往右手邊的偏殿裡瞅了瞅,見臨時陪着自己搬下來住的雲畫和霞染只是睡在鋪了一層山草的地上,嶽西皺了眉,覺着棉花和粗布都買少了,看來這兩個丫頭比外院住着的那幾個叫花子還寒酸!
不過這偏殿掛了一層布簾,又因爲屋子小了不少,嶽西倒是覺着比睡在大殿裡暖和了很多。
“來幾個有力氣的!”想了想,嶽西決定以後也移到偏殿去住,於是她站到大殿的門口,扯着脖子叫道。
聽見她的喊聲,立時便跑出幾個人來,大家聽了她的想法,俱都暗暗地覺得這娘娘太能折騰!
然而依舊是敢怒不敢言,大夥兒齊心合力的將她那架死沉死沉的雕花大牀和空空如也的衣櫃統統移進了偏殿,來來回回的一折騰,時間便過得快,轉眼廚房那邊雲板聲傳來,原來是開飯了。
前一刻還堆在大殿裡的幾個人呼啦一下涌了出去直奔了廚房。喜來也急吼吼地拉了嶽西的手往外走:“主子,快點吧,去晚了怕是沒得吃!”
纔出了大殿的門口,院子裡四處飄蕩着的肉香就讓嶽西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氣,而後便有些恍惚,似乎上一次吃肉是很久遠前的事情了。
擡手在胃部按了按,還是沒有丁點食慾。
嶽西還是執拗的邁開雙腿朝着廚房走去,她意志堅決地與身體裡殘留的那一絲韓月夕的魂魄展開了拉鋸戰,並暗下決心:哪怕是吃了再吐,也得吃!
四敞大開的廚房裡被二三十個人擠得滿滿的。
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瞅着架在竈臺上那口還咕嘟咕嘟冒着氣泡的大鍋上舍不得移開。
行宮裡的那些人過了幾年飢寒交迫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見了肉,各個眼中都泛着紅,心裡也說不上是個啥滋味。
最後進來的嶽西分開衆人走了過去,見包着燒餅的油紙包已經被打開,如今攤着放在屋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她穩穩當當地坐下開了口;“分吧,一人一碗狗肉,兩個燒餅,不夠再盛。”
冒着誘人香味的狗肉被大碗大碗的分了下去,廚房裡是異常的安靜。每個人都走到桌邊拿了兩個涼燒餅端着碗等着嶽西發話。
“我的呢?”嶽西拿着筷子做好大吃一頓的準備,卻久久地不見有人給她送上狗肉來。
“主子,您吃這個。”雲畫兩手捧着一隻碗放到了她的面前:“特意給您單做的!”
一碗清湯寡水的雜糧粥讓嶽西呆看了半晌之後才狐疑地問道:“爲什麼給我吃這個?鍋裡不是還有很多狗肉嗎?”
“回主子的話。”雲畫見她面色不善,趕緊小心翼翼地說道:“是蘇御醫剛纔特意囑咐奴婢,說您目前臟腑受損,需要好好調理一陣才能進食葷腥,所以……”
“所以,我暫時只能喝粥是吧?”嶽西不動聲色的接了口。
“蘇御醫說,只要調理得宜,用不了一年半載的……”
“成了,大夥都趕緊吃吧,一大早捱到現在才吃上飯,估計是早就餓了。”嶽西直接打斷了雲畫的話語,她對着大家揚揚手似乎並未把雲畫說的放在心裡。
她自己也拿了勺子低頭在粥碗裡攪合起來。
透過闔下的濃密的睫毛,嶽西用眼睛瞭着與高公公一起坐在小板凳上狼吞虎嚥地吃着狗肉的蘇謹言暗自罵道:成!你個禽獸!竟敢爲了老子叫了你幾句獸醫就給我使絆子是吧?咱們走着瞧……
……
吃了一頓有肉有湯有乾糧的好飯,又都蓋上了新棉被,行宮裡的人這一夜睡得分外踏實。
天大亮的時候,外院猛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天啊,驢寶氣不見了!”
而與此同時睡在偏殿裡的喜來也嗷嗷哭着跑了出來:“娘娘也不見了!”
大清早的,皇后娘娘與驢子一起沒了蹤影,行宮裡的衆人立時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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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糖,就是咱們後世吃的牛軋糖的前身。
這個,大家一定都是吃過的~\(^o^)/~
話說咱們土匪娘娘可是跑了,大夥能猜到她去了哪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