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額吉想我啦?”不等贏素開口,嶽西已經從車裡跳了下來對着贏緋使了個眼色並對着車廂努努嘴:“正好,這邊離着王府近,我想看看她去。”
幾個月不見,贏緋驟一見嶽西從車裡冒出來神情有些恍惚,看着她明朗的笑顏他心裡煩躁的情緒也平淡了許多:“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他雙手執着扇子對她拱手道。
“挺好!”嶽西笑着點頭低聲說道:“別假客氣了,你們哥倆兒先去忙,王妃那邊我幫你照看着,放心!”
“多謝!”贏緋長出了一口氣,實心實意地對着嶽西一揖到地隨即上了贏素的馬車。
嶽西對着趕車的馭夫揮揮手:“得了,趕緊回宮吧。”
“是!”馭夫吆喝一聲驅動了馬車,贏素忽然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嶽西!”
嶽西一襲黑衣立在路邊正望着他們的馬車離開,對上贏素的視線她柔聲說道:“別太累了,我和兒子在家等着你。”
“噯。”贏素蹙着的眉頭放開,娘子說話算話,她說在家等着他那就一定不會再跑:“娘子也早些回去。”
“嗯。”嶽西點頭應了。
馬車裡的贏緋聽着人家夫妻說話心下一片黯然,擡眼盯着一處發呆:成親娶媳婦……似乎也不賴……
再一轉眼想到了自己父王和母妃贏緋又搖了頭:再晚幾年吧……還是一個人自在……
……
“額吉?”
“哎呦!丫頭,你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讓錦娘和柳畫樓帶着一路採買的東西先回了西廂村,嶽西則徑直去了賢王府。
兩個女人許久未見,這一見面都是大吃一驚!
賢王妃只是驚訝嶽西竟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而嶽西則是吃驚到合不上嘴巴:“額吉,病了?哪兒不舒服,您和我說說……贏緋是眼瞎啊?您都這樣兒了他也不給您看看?”
看着從二道門裡迎出來的那個女人,嶽西第一眼都沒有認出那就是賢王妃來!
她瘦了很多,印象裡那個肥胖圓潤的女人已然變成了一個體態適中的中年美婦,風風火火地衝到嶽西身前,先拉着她端詳了一番,隨即伸手在嶽西的肩上就是一巴掌:“你個狠心的死丫頭!你跑哪兒去了?連額吉都不告訴一聲兒,你說你是不是欠打!”
“該打……該打……”賢王妃人瘦了很多勁頭卻是不小,一掌打的嶽西直撇嘴:“那您也輕着點兒啊……”
“額吉沒病,先前不是你老勸額吉要少吃點兒去去這一身的肥膘肉?我家那個白眼兒狼也是這般勸我的……”賢王妃喜歡嶽西,與她投脾氣,如今那高興都表現在臉上,已然笑開了花,她又上上下下的把嶽西打量一番之後拉着她往正殿走:“你看看瘦的,比個男子還像個男子,誰能看得上你!”
“那是,那是……看得上我的都是眼瞎!”嶽西和她東拉西扯地說着話,一邊往裡走一邊側頭盯着她看,畢竟歲月不饒人,賢王妃這回瘦的徹底變了模樣,一雙大大的圓眼邊上已然有了細細的皺紋。
女人吶……胖,是因爲男人。瘦,亦是因爲這個男人。嶽西看得心裡一陣發酸。
“額吉沒病。”注意到嶽西的目光賢王妃笑了,拉着她坐到了椅子上又忙不迭的張羅起來:“府裡還有什麼好吃好喝的都給送進來!”
“沒病就好。”看着賢王妃哄小孩子似的招呼自己嶽西低頭一笑:“額吉瘦些看着精神倒好,我這一趟是去了南邊兒。別的沒捎回來,上好的衣料倒是帶回來幾匹,明兒我就打發人給您送幾個新鮮的花樣過來!”
“幹嘛還打發人送來啊?明兒額吉到你府上挑去,喜歡哪個花樣兒就拿,丫頭你舍不捨得?”看着婢女捧了茶上來,賢王妃親手接了遞給嶽西:“留神燙嘴!”
“額吉說吶?”嶽西雙手接過茶盞笑道。
“唉……”賢王妃看着她嘆了口氣:“丫頭是個好孩子……就憑你一回京先趕來看額吉,額吉就領你這份情。”
“只是……”賢王妃欲言又止,停了片刻才說道:“若有一天,額吉不再是這個賢王妃的身份,丫頭,你還肯叫我一聲額吉嘛?”
“額吉說吶?”把手裡的茶盞放在桌上,嶽西平和地瞅着緊張望着自己的女人,瘦下來的賢王妃讓她看得有些陌生。
她知道賢王妃爲什麼事兒發愁,只是人家不說她就不能問。
“你是好孩子,額吉沒看錯你。”賢王妃對上嶽西的眼睛,兩個人對視了片刻才輕聲說道。
“額吉。”嶽西的手才捧過茶盞熱的發燙,她握住賢王妃的手輕聲說道:“有些事兒不該您操心就別操心。明兒就到西廂村去挑料子,然後咱就裁衣裳……您有兒子吶,老大不小的了,您還信不過他麼?”
“你都知道啦?”賢王妃看着嶽西說道:“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
嶽西輕輕搖頭:“這只是個事兒,至於最後結果如何還得審清問明才能定案,額吉自己胡思亂想也是無用。”
“說的是啊……”賢王妃又是一聲嘆息:“都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不肯回家跟我說句實話。”
嶽西沒有言語。
賢王兩口子名爲夫妻實則相敬如冰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兒。
現在是小於氏惹了事兒連帶着賢王夫妻都要受牽連,嶽西從心裡替賢王妃不值!
正殿裡兩個人說着話,聲音都刻意的壓低了許多,外面院子裡卻突然聽見有人吵吵起來,惹得賢王妃與嶽西一起都朝着殿門望去:“郡主,王妃在裡面招呼貴客呢,不許打擾!”
“不許打擾?我又不是外人……”踢裡踏拉的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很快就到了正殿的門口,賢王妃一聲呵斥憋在喉嚨裡還未喊出,兩扇大門就被從外面撞開,發出‘咣噹咣噹’兩聲巨響!
“咦,來個了小白臉兒!”髮髻鬆散眼神迷離穿的花裡花哨的贏霓郡主半邊身子靠在門框上直勾勾地盯着嶽西看:“眼熟……”
“堂堂郡主,成何體統!”賢王妃沉了臉,一拍桌子:“沒看見府裡又貴客麼,還不趕緊把郡主扶下去!”
“誰敢!”贏霓堪堪把手臂揮舞了幾下擋住要扶自己的婢女便又重重的落在身側,她眯着眼望向賢王妃連眼珠子都是紅的:“母妃哎……幹嘛對我發火……”
“……”賢王妃張了張嘴,最後泄氣的一揮手:“回屋歇着去吧,母妃這裡有客人。”
“看見啦……不就是他嗎……”贏霓沒有封地,因此只是郡主的身份並無封號。她用手一指便東倒西歪地朝着嶽西走了過去:“哎,小白臉兒……瞅着眼熟……”
“呵呵!”嶽西笑着搖頭,一股子濃濃的酒氣已經朝着自己撲了過來,她起身扶住了贏霓,心裡越發地替賢王妃難過:丈夫是那個德行的!女兒又是這個德行的!
“丫頭,幫額吉把她送屋裡去。”賢王妃也起身走古來,扶着女兒的一條手臂往外走:“你就別讓娘省心……”
“嘿嘿!嘿嘿……”被送到了自己房間的贏霓如今躺在牀上任婢女擦洗換衣,婢女用布巾在她臉上脖子上抹一下她就嘿嘿地傻笑幾聲,顯然是覺得癢了。
“看住了郡主。”賢王妃看着丫頭們給女兒收拾利落才沉聲說道:“從今兒開始,郡主歇息的時候房門要上鎖,鑰匙送到我屋裡,早晨再去我屋裡領!”
“是!”兩個小丫頭戰戰兢兢的應了,趕緊端着盆子退了出去。
“喝多了,沒認出你來。”賢王妃走到女兒的牀邊側身坐了下去,她伸手抓起了贏霓的手:“這孩子命苦,你別怪她。”
“不怪。”嶽西輕聲答道。
贏霓作爲賢王的女兒十歲便訂了親,說的正是被明成毒死的帝師紀爲家的長公子。
誰知定親後四個月,紀爲的長子便得了急症故去,死的時候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少年!
前後幾個月的功夫,贏霓連未婚夫的面兒都未見便守瞭望門寡!
紀爲是天下大儒,門風甚嚴。
他先是要解了紀家與賢王家的婚約,只說是不能耽誤了郡主。然而賢王在聽了那時候還活着的大於氏的一夜枕頭風后突然語氣堅定的否定了紀爲的提議,只說女兒既然已經說與紀家,那死活都是紀家的人了!
從此贏霓正式守起望門寡,到紀爲去世,還未他這個‘公爹’穿了三年孝。
“紀家那小子的孝服我閨女穿了三年,還沒等脫下來呢,就又給她公公穿了三年孝……”賢王妃只靜靜的說,聲音嘶啞:“可憐吶,誰家姑娘十來歲不是美的時候?偏我家閨女就只能穿孝……她穿了六年白衣……”
“他說我恨於氏。”賢王妃把女兒的手輕輕的送回被子裡並把邊邊角角都掖好:“我能不恨嗎?就憑她幾句話就坑了我閨女一輩子啊!”
“可額吉沒殺她!”賢王妃猛然擡頭對着嶽西說道:“額吉心裡有氣是真的,接着這個茬打了她也是真的,可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她的命啊……”
“我信。”嶽西拿了帕子去擦她臉上的淚水:“額吉,別爲這樣的人傷心,咱就是委屈也不爲這樣的人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