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畫樓被嶽西說的俊臉通紅,纔要跳下海堤,嶽西卻指着他的大白腿示意:“還是把袍子放下來,太顯眼。”
柳畫樓早先住在春風不度的時候還會刻意的保養一下自己的皮膚,雖然他也說自己是賣藝不賣身,然而,就算是賣藝也得有個好皮相不是……
低眉順眼地放下了褲腿,柳畫樓依舊頭也不擡地跳下海堤,雙腳落到了海灘嶙峋的礁石上,他才往四周看了看,見或遠或近的村民們都低着頭在岩石的縫隙了尋着什麼。
“這是趕海。”嶽西小聲說道:“這裡要到臨縣纔有市集,村民們靠海吃海,咱們也撿回去些,晌午和晚上就有海味吃了!”
“噯。”柳畫樓應了忙走到嶽西的身後,看着她到底在撿些什麼。
嶽西蹲在地上正在用一個空的貝殼從石縫兒裡往外扣一只蛤蜊,回頭看了柳畫樓一眼,知道他只在北方生活,對於這些並不熟悉,她低聲說道:“今兒十六,正是大潮的時候,潮水退了灘上就會落下很多魚蝦,貝類,以及長在海底的一些海藻,這些東西大多都是可以吃的,撿起來又不費什麼功夫,臨海而居的人們大多有趕海的習慣。”
“原來是這樣!”柳畫樓也蹲下身子,學着別人的樣子在海灘上踅摸起來,不大會兒的功夫兩個人就把嶽西隨手撿來的一塊破漁網裡兜得滿滿的,實在沒有地方裝了!
兩個隨行的侍衛只是在嶽西的身前身後蹲着並不起眼,但這二人是從不低頭往石頭縫裡看的,他們只謹慎地盯着四周的人羣以及離着海灘不遠處的一大片山丘,隨時保持着警覺。
嶽西也不時的擡頭往四周望望,待到天色大亮一輪紅日從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的時候,海岸上的一切都變得明亮起來,很容就可以發現潮落後散落在各處的海產。
“回去吧。”嶽西看着破漁網的各種東西已經不少,於是發了話。
天色一亮,不僅是趕海變得容易,而站在不遠處的山丘上往海灘上看一眼也是很容易看清趕海的人羣的,嶽西並不想引惹注目,因此一沒了清晨最後一點夜色的掩護,她馬上就決定趕緊回去。
原路走回臨時租住的小院,嶽西才推開遠門,錦娘就從屋裡走了出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緊張之色:“月夕,怎麼出出去不帶我,還一去那麼久,急死我了!”
“我就出去一會兒,你就想我想成這樣兒?”嶽西嬉皮笑臉的進了院子,沒往屋裡走,直接進了廚房拿了兩個板凳出來,一屁股坐下,先把鞋脫了下來,反手到處一地的粗粒的沙子。
“沒想到他們是趕海去的,否則我連腳上都抹上竈灰,那樣就能光着腳在海灘上走路了。”
“嚯,這麼多啊!”看見柳畫樓手裡的那一大兜東西,錦娘好奇的走了過去彎腰看着:“這裡面怎麼什麼都有啊,亂七八糟的!”
“白吃饅頭就不要嫌面黑!趕海的東西都是白來的,可不是見了什麼能吃就撿起什麼麼……”嶽西把鞋子扔在地上伸進腳去趿拉着,沒個正經樣兒!
“這……這東西怎麼吃?”錦娘從破漁網的縫隙裡掏出一隻奇形怪狀的貝殼來問道。
“那個是我看着好看撿了給我兒子玩的!”嶽西瞟了一眼說道:“把裡面的沒有開口的貝類都用木盆裝了放點清水泡上,再放點鹽,讓它們吐沙,中午咱們爆炒了吃!”
“好。”錦娘趕緊出廚房裡找了只木盆,一出來就看見破網兜在地上丟着,柳畫樓沒了蹤影。
“小柳兒你可別進屋就上炕啊!”嶽西衝着還沒有關上的屋門喊道:“趕緊把自己收拾收拾,否則會弄得到處都是沙子!”
“知道了。”柳畫樓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錦娘拖着那兜子東西到了嶽西的身邊彎腰坐在了她旁邊的板凳上,開始認真的將那些東西分門別類。嶽西伸過手去,大刀闊斧地在一大堆東西里翻騰了一整,挑出十來個貝殼來:“怎麼才這麼幾個,我覺着撿了不少啊……”她小聲嘀咕道。
“下次你要是能起來,就帶你一起去,趕海挺有意思的!”嶽西把那些貝殼先扔進錦娘端出的木盆裡倒了半瓢涼水下去將那幾個貝殼洗乾淨了碼在窗臺上晾着,而後她把盆子又放回錦孃的腳邊兒,把手湊近鼻子聞了聞,嶽西皺了眉:“真腥!”
“你身上也是腥的……說不上是骨子什麼味。”錦娘小聲說道。
“入鄉隨俗吧,走到哪兒說哪兒。這裡的人身上都是帶着這樣的味道。”嶽西擡起胳膊來皺着眉頭吸了幾下鼻子,隱隱的是聞到有些腥鹹味。
“這裡的地勢看清了?”嶽西站直了身子靠在門框上,對站在院牆邊上的一名護衛問道。
“看清了。”護衛沒有猶豫馬上接口:“此處海灘的確可以停泊大船,離着岸邊不遠處便是深不可測。”
“四周的山丘不高,但樹木林立,很容易藏身。並且守在高出,易守難攻。”
嶽西點點頭:“這裡的海灘正是風平浪靜泊船的好所在。”
並且這裡周圍都是山丘,正好阻擋了海風,是絕佳的建造港口的地方。嶽西在心裡琢磨着。
“早些年,這裡差點就修了口岸。”開口的侍衛在登州吃過幾年軍糧,雖然離開多年,當年的事情還是記得清楚。
“那爲何沒有建呢?”嶽西問道。
“我只是聽說,所有的輜重才運到登州還沒有上岸,便連我們的船都被倭寇一起劫走了!”侍衛說話的聲音不高,但院子裡聽到這句的話的人依舊震驚了:幾年前,倭寇就猖狂到連大昭水軍的船都敢搶了?!
嶽西的心裡卻與衆人想的不同,她又追問道:“還記得那是幾月發生的事情嗎?”
“不知。”侍衛想了想之後肯定的回覆道:“屬下進駐登州的時候這件事早已發生,也沒人知道的仔細。”
“嗯。”嶽西點點頭,不再多問,走到錦娘身邊坐下,幫着她收拾起一地的海產來。
午飯的時候,嶽西烙了幾張蔥花餅,又把養了半天吐沙的蛤蜊貝類加了蔥姜油鹽一股腦的爆炒了,着着實實的炒了兩大碗出來,再做了一個蛋花湯,有稀有幹,食材雖然簡單,勝在新鮮量大!
衆人先是用筷子夾着吃那些炒熟後開着殼的東西,最後索性都用了手,倒是吃的痛快!
“這些貝殼吃完了都扔出去啊,否則最愛招蒼蠅。”嶽西吃飽喝足起了身,看見盆子裡還有不少看着像石頭一樣的海蠣子,想等着晚上要把這些也給做了菜,但凡海貨,離了海水都很難成活,還是吃新鮮的好。
晌午過後,屋外熱了起來。
但守着海邊,只要不站在陽光下,還是能感覺到不時有陣陣帶着鹹味的海風吹過,倒是比同樣處在七月裡的帝都好過了很多!
嶽西洗了,從裡到外換了那身撒發着大海氣息的衣衫,隨意的用簪子挽了頭髮,回了屋子。
錦娘抱了幾件衣服要出去,看見嶽西進來,她停住腳步說道:“明兒再去趕海要帶着我。”
“行,不過你還是改了男裝方便些,那裡都是褲腿子挽上的,我是怕你不好意思!”嶽西說着話,拿了成筆墨紙硯的盒子到桌邊坐了。
“要……露着兩條腿?”錦娘吃驚的嘴巴幾乎閉不上:“那……你也露了?”
把盒子裡的東西拿出來在桌上擺好,嶽西擡眼看着她點頭:“是啊,不過我知道住在海邊的人是這樣的,因此提前用爐灰把腿抹黑了。”
“抹黑了……也是露了……終是不好。”錦娘小聲嘀咕道:“我不去了。”
“不去就不去,乖乖在家待着,還省的曬黑了呢。”嶽西磨好了墨,提筆蘸了蘸,眼睛望向了別處,衣服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不去,你也不要去。”錦娘又輕聲說了一句纔出了屋:“你啊,還是別給自己找事!”
“找事兒?我找什麼事兒?”嶽西望着兩扇緊閉的房門一時沒有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登州可有驛站?”嶽西對着門外問道。
有驛站的地方纔有信使,嶽西琢磨着得寫封信回去了。
“要到府郡纔有,這裡太過偏僻,是沒有驛站的。”侍衛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唉……”嶽西輕聲嘆了氣,覺着自己回去就要弄幾籠信鴿養了,以後再出門便帶着隨行,如此收發簡單的信件就方便多了。
柳畫樓從屋裡出來,偷眼往嶽西屋裡一看,見她正伏案書寫着什麼,於是便規規矩矩地站到了她的門外,隨時等着吩咐。
此時屋裡屋外俱都安靜下來,只偶爾傳來錦娘洗衣的揉搓聲。
“你們是不想活了?”清冷的聲音自遠門外傳來,清晰的飄入嶽西的耳朵,她的手頓了下,咬住了自己的下脣……嶽西沒有動。
只一轉眼的功夫,房門外傳來‘砰’地一聲,接着就聽見柳畫樓說道:“我們當家的正忙,貴客便是求見也得容小人通稟一聲不是?”
“哼!”一聲冷哼過後,柳畫樓輕聲問道:“當家的,來了貴客了……”
“那就請唄。”嶽西淡淡地說道,聲音不疾不徐,聽不出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