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早朝註定是非比尋常的。
裕仁皇太后如往日一樣坐在那張龍椅旁邊,妝容精緻儀態端莊,不同的是位列百官首位的那個位置是空缺的,沒了明大學士的身影。
在接受了文武百官朝拜之後,贏素寒着一張臉面對着大殿中的羣臣。
贏素十二歲登基,坐在龍椅上的時間可謂長矣,而他真正說過的話卻少之又少。如今羣臣規規矩矩的立在下面,而他作爲一個上位者俯瞰着大殿中的一切,心裡如同烈火燒油,雖然熱的都要燒着,而遠遠的看着那油麪偏偏還是平靜的。
“陛下,臣有本奏!”贏緋不慌不忙地開了口,並從一列臣子中走了出來對着贏素行了禮。
“嗯。”贏素淡淡的應了,兄弟兩個的視線隔空遇到,同時閃了閃。
“明郡撫寧縣的密報被臣扣下了。”贏緋只說了個開頭,至於餘下的內容,既然是密報,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
“說吧。”贏素淡淡的開了口,這是昨夜兩個人就商量好的。
“是。”贏緋一開口,賢王就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俱是擔憂的神色。
贏緋卻只做未見,心道:您老人家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上面坐着的那位可是頭一個就要把您往火坑裡推呢!
“密報上說,在撫寧的河道里撈出了一具屍首,據查,是大學士明成的!”贏緋的聲音不大,但滿朝震驚!
在極度安靜的大殿裡,幾乎所有的人都現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而大夥又極爲剋制的閉緊嘴巴,不發出一點聲音。
這個時候,一切都是不明朗的,說什麼都有可能是錯的。
“贏緋,你說什麼?”裕仁皇太后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顯得尤爲突兀。
“回太后,臣說:大學士明成在撫寧縣投河自盡了。”贏緋望着前面,忽然有點心疼起贏素來,眼看着母子相鬥的戲碼就要上演,而對於這臺上的二位,估計誰也好受不了!
“陛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裕仁皇太后愣了一會兒,雙手扶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她搖搖晃晃地走到贏素面前,脣角顫抖的說道。
“母后爲何不去問問明成?”贏素側着頭,說話的語氣輕飄飄的,不帶一絲溫度。
“他不是說哀家的哥哥死了……”一個死字說出口,裕仁皇太后的眼中含了淚。她眼睛看着贏素,手卻指向大殿上站着的贏緋。
“不錯,母后也聽見了,明成死了,至於他爲什麼要跑到撫寧去投河,朕如何知曉?”
贏素看着母親眼中的淚水,心裡也是一片悲哀,往日,他蠱毒發作,幾次頻死,他卻只在這個生了她的女人眼中看到了煩躁與不耐,並沒有一滴心疼的眼淚。
“他是你舅舅,哀家的嫡親兄長!你怎麼還能說得如此輕巧?”一行淚水再也忍不住,順着面頰落下,裕仁皇太后的臉上滑出一道水痕,哥哥沒了,她的靠山倒了,以後的歲月還那麼那麼的長,她還能依靠誰去?
“母后。”贏素俯身靠近她,輕聲問道:“朕是您的誰?”
“……”不等悲從中來,裕仁皇太后便愣住,她看着贏素,這大概是她頭一次如此認真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只是,她越是仔細的看着他,越覺得坐在龍椅上的那個青年陌生!
“你是……”裕仁皇太后有些恍惚,她自言自語道。
“呵呵!”終於,贏素白了臉紅了眼。
“扶太后下去吧。”他用力的眨了下眼睛,將才漫上來的溼意強自忍了下去,隨即揮了手。
“娘娘,您請!”
汪值提步上了臺階,躬身站在裕仁皇太后的身前,將大眼瞪小眼的母子二人隔絕開來。
裕仁皇太后激靈一下,身子一陣發冷。
她看着汪值才一張嘴就被低着頭的太監給打斷了:“太后娘娘,讓老奴陪您回永寧宮吧,這裡陛下還要商議朝政。”
這裡是前朝,是大昭的皇帝和大臣們議論天下大事的地方,而你,不過是後宮的一個女子,只應該待在你該待的地方!這就是汪值話裡的意思。
裕仁皇太后甩開汪值扶着自己手臂的手往御階下走去,忽然她回頭輕聲說道:“陛下,讓香君陪着哀家可好?”
贏素面無表情地回道:“她在宮裡只會讓我娘不痛快,我娘子若是不痛快了,我也不會痛快。”
“呵呵!你可真是與你父皇一模一樣!”裕仁皇太后聽了兒子這番沒骨氣的話之後一陣冷笑,仰着下巴下了臺階,直接往殿後走去,從此,再沒有邁上過金殿一步!
……
入夜,贏素的馬車悄無聲息的駛進西廂村。
當他下了馬車硬着頭皮走進小院兒時候,嶽西正低着頭坐在院子裡的石桌邊吃麪。
“回來了。”她從大海碗上擡起頭來盯着贏素走近自己,嘴裡仍嚼着一大口麪條兒!
贏素俯身看着她,只見她肚皮鼓鼓,腮幫子鼓鼓,一雙眼睛賊溜溜地在自己身上轉來轉去,模樣頗有幾分滑稽。他很想笑……
對上贏素意義不明的可疑笑容,嶽西只看了一眼,仍舊低頭喝了口湯才問道:“你餓不餓?”
這一天可以說是贏素真正意義上的親政的第一天。整個朝堂之上都是各種含混的觀望的氣息讓他十分的不快!在這樣的氣氛中過了一天原本是沒有胃口的,可面對着娘子這沒心沒肺的問話,他竟鬼使神差地說道:“餓。”
“廚房裡還有面條,我和了雞蛋麪,擀了兩塊面呢,等着,我這就給你煮去!”嶽西起身,端着那隻大海碗慢悠悠地往外走,贏素尾巴一樣的跟了過去。
“你在院子裡坐坐多好,廚房裡熱。”但凡贏素一回西廂村,整個宅在的人便會自動迴避,因此兩口子從後院一直走到廚房,愣是一個人沒看到!
“我想陪着娘子麼……”贏素笑着說道。
“那還是你燒火吧。”一聽他這樣說,嶽西也很實在的應道。
“……”六月天,廚房裡原本就比外面悶熱,而大昭的皇帝陛下因爲嶽西的一句話便眉開眼笑的坐在小板凳上開始燒火。他此刻的心情也如竈膛裡的爐火一般火熱跳躍:娘子還是肯讓我燒火,這是不是就說明她不惱我了呢?
面是現成擀好的,又有吊好的一盆雞湯,嶽西只洗了幾顆青菜,調了味,不大會兒功夫同樣的一大海碗熱湯麪便上了桌子,清湯青菜,上面又淋了幾滴麻油,熱氣騰騰的,看着挺有食慾。
“你是回院子吃還是就在這裡吃?”嶽西往鍋裡倒了水,一邊刷鍋一邊問道。
贏素看她還在忙活就接口道:“就在這裡吃吧,省的端來端去的麻煩。”
“嗯,那就在這裡吃吧。”嶽西從碗櫃裡拿了雙筷子給他自己則往外走去。
“娘子?”贏素本以爲她會陪着自己吃完這碗麪,沒想到她連鍋都不刷了直接走了出去。
“你先吃,這屋裡太熱,我去洗個澡。”嶽西在廚房門外說道。
“……”悶熱無比的廚房裡,贏素守着一口冒着熱氣的鐵鍋面對着一碗燙嘴的湯麪有點頭疼了!
“還是吃吧……”他下了決心,用筷子挑起幾根麪條來小心翼翼地送進口中,立時頭上就冒了汗……
六月,正是暑熱的時候,一大海碗麪條下了肚,贏素頭上的熱汗就沒有斷過,及至他終於放下筷子走出廚房門的時候,只覺得外面吹得熱風都是舒適無比的,而此時他身上更是如水洗,汗水不但浸透裡衣,連褻褲都溼透了……
“嚯!你這是吃麪呢還是玩命呢……”洗了澡扇着扇子在院子裡搖着扇子乘涼的嶽西一看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贏素趕緊起身進屋,拿了一套新的衣衫給他:“洗澡去,還有熱水呢……”
這身熱汗出的太透,乃至於贏素洗了個澡從浴桶裡出來的時候,只覺渾身無力,兩腿發軟,如同練功練脫了力似的,累的厲害。
再回到小院的時候,嶽西已經上了牀,正拿着一本書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瞅着是在等着贏素一起就寢。
屋裡屋外一片寂靜,門窗上都掛着紗簾,偶爾有風吹進來,倒是一派清爽安寧的樣子。
把手裡的布巾搭在椅背上,贏素拖鞋上牀,把娘子撈進懷裡讓她靠着自己,只覺身上雖然疲憊心裡卻踏實的很。
越過嶽西的肩膀,他從她的身後看着她手裡的那本書,只看了幾眼就奪了過來:“娘子怎麼還看《瘋婆子轉》,也不怕教壞了孩兒!”
嶽西手裡沒了書,也不和他計較,就勢躺了下來,哼哼唧唧地說道:“不看就不看吧,反正我都快背下來了……”
“……”贏素搖搖頭,回身吹滅了牀頭的油燈,也側身躺在了嶽西的身邊,腦子裡細細的考慮着今天一天在金殿上大臣們的一言一行,想着想着,忽然又記起要和娘子說立後的事情,於是他興沖沖的翻身而起,纔想說話,耳邊卻清晰的傳來嶽西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原來她已然睡去……
小心的貼着她的後背躺下,贏素湊近嶽西,聞着她身上特有的清爽的氣味,不一會兒便也有了睡意:娘子睡了,立後的事情還是找功夫再和她說吧……
“熱……”嶽西回手將他推開,而她自己則又往牀裡擠了擠。
“熱?”贏素不放過她,又貼了過去:“娘子也覺得熱啊,那晚上還做熱湯麪吃……”
“熱湯麪是專門做給你吃的。”黑夜裡,嶽西閉着眼一呲牙:“我吃的是冷麪。”
“啊?”贏素愣住,隱隱的覺着自己是被娘子算計了……心裡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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