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病果然沒有料錯,李銘九被範亨當面拒絕之後,並沒有死心,而是直接跑到京城裡面去了,把自己的情況跟部裡面的關係說了一下,讓自己的主子來撐腰。
部裡面對於這樣的事情也感到很糾結,按道理被當地政斧給直接攔下來的事情,他們是不好說什麼的,但是現在一來李銘九是重點培養的心腹,二來大環境是招商引資深化企業改制嘛,於是部裡面就跟磐石市溝通了一下,希望磐石市可以同意三方提案。
範亨的態度非常明確,三方提案存在國有資產流失的嫌疑,磐石市政斧不支持這個提案,但是如果部裡面一定堅持的話,可以作擔保具結。
部裡面得知了磐石市這邊兒的態度,也覺得非常窩火兒,現在全國上下都在搞招商引資,都在搞國企改制,都在爲企業鬆綁,怎麼到了磐石市這裡就弄出這麼多麻煩事兒來,於是一生氣,具結擔保就具結擔保,不就是籤一個合同嗎,有什麼好怕的?!
於是在部裡面的堅持下,三方提案還是順利通過了,繞開了磐石市政斧的否定意見,直接在部裡領導的主持下籤訂了合同,並且將平原廠現任廠長李銘九勇於開拓,在深化企業改制的過程中,引入外資對平原廠閒置資源進行優化利用,正在籌建礦泉水廠的事情,通過行業內部參考資料向下屬企業廣爲宣傳,一方面是號召下屬企業們學習這種改制方式,一方面是爲了替李銘九造勢,準備在適當的時候對他進行破格提拔任用。
“果然,部裡面還是同意了。”範亨知道了部裡面對李銘九的支持之後,並沒有什麼太強烈的反應,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前來報信兒的市政斧秘書長楊天河看到範亨的反應時,感到非常詫異,他原來以爲範亨反對李銘九的提案,可能是出於私人的原因,但是卻沒有想到消息傳回來之後,範亨並沒有什麼過激反應,而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就好像這件事情與自己無關一樣。
這樣的態度,可真是耐人尋味了,真不明白他們在搞什麼事情?楊天河搖了搖頭,心裡面一團兒糨糊,怎麼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係。
範亨看到楊天河離開之後,立刻就拿起了桌子上面的電話,給範無病撥了一個,讓他到自己的辦公室來一趟。
範亨剛剛同歐陽曉薇通了電話,得知她最近可能迫於父母的要求,可能會上學去。
你多大了,還要去上學?不過範無病總算是沒有腦子糊塗,把這種話給當面說出去,他定了定神後才問道,“什麼時候?什麼學校?需要多久?以後怎麼辦?”
“春節之後就要入校,大概是一所軍校吧。”歐陽曉薇也有些鬱悶地回答道,“兩年半的時間,出來以後可能直接拿碩士文憑,以後的事情,要到畢業以後再做打算了。”
兩年半啊!那可是一段兒不短的時間呢!範無病撓了撓頭,一時之間還消化不了這個突然來臨的不利消息。軍校跟普通高等院校不同,對人的約束要大許多,在軍校學習,基本上就跟進了集中營差不多了。
“你家人怎麼會讓你去上軍校?如果是混文憑,隨便那所學校進不去?”範無病的興致不是很高,按道理,歐陽曉薇他家也是部級領導,雖然在京城的正部級領導確實比較多,但是部級就是部級,安排自己的子女入學,還是一點兒問題也沒有的,更何況歐陽曉薇的父親還是郵傳部的副部長,在各部委裡面也是炙手可熱的那種人物,怎麼會讓自己女兒去軍校裡吃苦呢?
“我爸早年間就是從部隊上出來的,所以他覺得,我哥現在這個樣子,就是因爲沒有進軍隊鍛鍊才造成的。而我,可能是他覺得還能挽救一下,所以就送軍校了。”歐陽曉薇有些無奈地回答道。
怨念啊!範無病頓時無語了很久,這種封建家長作風實在是要不得!不過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除非把歐陽曉薇拐走,否則的話,還是得去上學,總不能挑動人家父女反目吧?那麼做可就太不厚道了。
範無病剛跟歐陽曉薇通完話,父親範亨這邊兒的電話就撥了過來,於是他開着車就直奔市政斧大院而來,門衛早就認得他了,遠遠地就把大門打開,放他的車進來。
範亨一見到兒子,立刻就說道,“你還真的猜對了。”
“李銘九去部裡面搬來救兵了?”範無病立刻問道。
範亨點了點頭道,“嗯,上面的怨念很大,好像我們磐石市政斧是阻撓企業改制的惡勢力一樣。這麼說吧,只要礦泉水廠順利建起來,銷售情況又不錯的話,我們就是黑典型了!”
“合同已經簽了?”範無病最關心的是這個。
“已經簽下來了,大概就是等投資商過目之後,就可以生效了。”範亨回答道。
哦,速度還真夠快的!範無病此時心裡面就有數了,李銘九在部裡面獲得的支持力度果然是非常大的,這也更加堅定了他要將李銘九一棒子打死的執念。
如果不拿這個傢伙試試刀,別人還以爲我們家的人好欺負呢!
得通知沈曼華那邊兒,只要合同簽了之後,就要依照着條文辦事兒了。一想到自己設置的各種陷阱,範無病就感到有些微微的得意,這一次是要將部裡面的一些人徹底打擊得不知所措才行了。
資本市場,可不是搞過家家的地方,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龍潭虎穴!
“好了,一個月的時間之內,我就讓李銘九知道,一意孤行的下場是什麼。”範無病笑着對父親範亨說道。
不過範亨對這件事情還是有點兒難以釋懷,他猶豫着問道,“我們這麼做,雖然能夠對上面起到一個警示的作用,可是難免會得罪不少人的,如果到時候讓人知道這都是你在背後搞的鬼,那又該如何?”
範無病不以爲意道,“即便知道又如何?這裡面的牽牽絆絆就夠他們頭痛的了,哪裡有時間顧得上考慮是誰在背後陰他們?況且,這些人大多都是地方官員,涉及到上面的人並不多,在捅出了補不上的漏洞之後,有人會站出來收拾他們的。”
“那你小心吧,有時候,即使是辦好事兒,也很難被人理解的。”範無病深知,在全國上下一片“招商引資”的熱潮中,想要提出一點兒不同的意見有多麼困難,更不用說想要阻攔衆多地方官員爲了自己的政績而做出的出賣國有資產的行爲了。
從官面上講,人家招商引資是光明正大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的,但是從實際利益的糾葛上來講,這不過又是一出出貪腐官吏們藉機斂財的機會而已。在現有的條件之下,國有資產的價值究竟幾何,實在是一個難以估量的問題,但是對於深諳其中門道兒的國外資本巨鱷們,他們知道什麼樣的資產才符合自己的利益,什麼樣的艹作手法才能夠將利益最大化。
範無病所要做的,就是要提前揭破這一層非常簡單卻沒有人願意去揭開的黑幕,將國外資本們底價掠奪國企優質資產的手法公之於衆,這樣一來,就能夠從很大程度上,避免國有資產的嚴重流失,不會使國企在經營機制轉換中元氣大傷。
想到自己之前佈置好的一系列行動方案,範無病信心十足地對父親範亨說道,“放心吧,到時候他們只會覺得自己吞了好大的一隻死蒼蠅,而不知道這隻蒼蠅是怎麼飛進自己的嘴裡的。我範無病想要跟他們玩點兒花樣兒的話,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學到的。”
李銘九最近兩天感到神清氣爽,心情格外地好。
自從部裡面明確地對他最近的工作表示了充分的肯定和支持,幫助他衝破磐石市政斧的阻撓,跟沈曼華簽訂了合同之後,他就有一種預感,自己這次肯定是要直升部裡面了,甚至連總公司那一關也不需要過了。
自己現在才四十五歲,如果今年能夠順利進入部裡面,三五年之內升到副部級或者正部級的機會是很大的,也不枉自己多年來苦心經營了一場。
秘書辦剛剛給他送上來一份材料,正是關於這次三方合作的紀實,他經過審閱之後,是要安排給媒體的朋友發表的,先給自己造一造聲勢,對於以後的艹作也是非常有幫助的。
“廠長,沈曼華小姐送來一封律師函。”秘書剛剛離開不久,就又轉回來了,手裡還拿着一封敞口的信件,上面用中文和英文兩種字體書寫,看上去非常正式。
這個女人又在搞什麼花樣兒呢?李銘九覺得有些好奇,既然合作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合同也簽了,那麼李銘九也不擔心會出什麼變故,如今他最關心的,就是沈曼華的資金什麼時候可以到位?
而三方約定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資金到位,只要資金一到位,新公司的構架就正式啓動了,新公司的領導層也按照合同的規定自動成立。
李銘九看完律師函之後就笑了起來,“呵呵,這位沈小姐的動作真快,五百萬美金的投資已經到位了,明天我們就舉行新公司的掛牌兒儀式,礦泉水廠就算是正式運作起來了!”
秘書提醒道,“這麼大的事情,媒體方面肯定是不能錯過的,可是時間這麼緊張,我們只能儘快通知本地的媒體過來捧場了,磐石電視臺那裡也應該通知一下,讓他們給我們錄一段兒新聞,爭取送到省臺或者中央臺去。”
李銘九點頭笑道,“你想到的這些都很有用,不過已經有人先做了。”說完後他把律師函遞給了秘書,自己坐回了沙發中,點燃了一根香菸,吞雲吐霧起來。
秘書看了一下律師函,發現沈曼華在其中已經提到了所有的這些,不由得笑着說道,“看來這些華僑的工作效率很高啊!事事都考慮在前面了,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是她沒有想到的?”
李銘九心情大好地回答道,“她的效率越高,對我們的益處就越大。”
實際上現在剛剛進入國內的各種外國資本,多數都是在商談或者尋找項目之中,真正已經達成合作協議簽訂了正式合同並進入實際艹作階段的合作項目並不多,像沈曼華這樣在相當短的時間內就搞定了合作項目,而且將資金也劃撥到位的投資者,實在是很少見的。
李銘九並不在乎沈曼華對礦泉水廠的期望值有多高,他只認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這次他引回來的是真金白銀,而且投資已經到位了!只要自己將礦泉水廠的經營狀況在前期搞得比較好,這件事情就算是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只要自己以此爲跳板去了部裡面,今後平原廠也好,礦泉水廠也好,就跟自己徹底沒有什麼關聯了,一想到這一點,他就越發地企盼新公司能夠早曰開張,沈曼華急切的動作,正中他的下懷。
他甚至聯想到,如果自己拔了內陸省份國企同外資合作新機制的頭籌的話,不僅可以在媒體上面獲得良好的風評,甚至也可以在中央領導人的面前露一下小臉兒,這個就是太讓人喜出望外了。
想到這裡,李銘九將稿件扔給了秘書,“按照我修改的,馬上安排人去辦理,爭取跟明天的掛牌儀式的報道安排到一起刊發,這樣宣傳的力度更大一些!”
“是,我馬上去辦。”秘書立刻接過稿件,安排人手去了。
李銘九坐了下來,開始盤算自己明天穿什麼衣服出席掛牌儀式爲好,本來這一次活動應該邀請些有力的人士參加的,但是磐石市這裡因爲跟範亨搞不對頭,自然就是免了,最多請點兒媒體方面的朋友來捧捧場,而省裡或者部裡面自然石趕不及了。
不過這樣也好,在宣傳方面,還可以強調一下自己不搞鋪張浪費,這也算是一個亮點。
李銘九想到自己今後的錦繡前程,心情格外激動,幾乎是一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草草地吃了些早餐,就跟廠裡面的幾個重要領導們,來到了設在馬蘭村水源處的臨時辦公地點,同馬蘭村方面的代表,以及沈曼華方面的人來匯合。
結果到了現場以後才發現,馬蘭村的代表居然沒有出現,僅有的幾個圍觀者都是村民,抱着鋤頭在一邊兒看熱鬧,而沈曼華等人也還沒有到達,這讓李銘九等人感到很不高興。
“你們村長呢?怎麼也不來參加掛牌儀式?”李銘九手下的一個處長拉過來一個村民盤問道。
“村長在村委會裡面跟村幹部們開會呢,要不我去給你們喊一下?”那人笑嘻嘻地回答道。
“那就麻煩你快點兒跑一趟兒,這邊兒投資商馬上就過來了,我們作爲本地的合作者,總不能讓人家等着吧?”李銘九對那人說道。
那人離開一陣子後,馬蘭村的村長和村幹部們就過來了,不過倒是沒有什麼熱情。
李銘九倒也不覺得奇怪,畢竟當初馬蘭村跟平原廠之間爲了水源問題是爭吵了一段兒時間的,如果不是市政斧介入,估計械鬥都是有可能的,此時雙方雖然是處於合作時期,但是面和心不合也是可以理解的。
“村長,你們這是搞的哪一齣兒?怎麼也沒有安排點兒人過來捧場?這是咱們三方的大事兒,你總不能光坐在家裡面等着吃現成的吧?”李銘九很是有些不滿地質問道。
“李廠長,哦,過了今天就是李總了。”村長嘿嘿一笑,看着李銘九半冷不熱地回答道,“咱們村子裡的人是小股東,等着吃分紅就行,咱們素質又不高,不懂什麼經營,也不懂什麼艹作,咱們能數清楚賺了多少錢就謝天謝地了!咱們哪裡有哪個閒工夫陪着您老人家當綠葉?要知道現在可是該下地幹活兒的時候了,耽誤了春耕,這一年的光景可就要餓肚子了。”
“就算是春耕,你們總是能夠分紅的嘛,衝着這一點,還不能配合一下?”李銘九有些惱怒地喊道,心裡面卻將他們罵了個遍,都說他們是小農意識,果然如此,一點兒工人階級的組織紀律姓都沒有,完全就是一盤散沙嘛。
這也幸虧礦泉水源沒有被他們獨吞了,否則指望這樣的隊伍,能夠發展起來?
李銘九忽然覺得,自己總算是做了一件利國利民的事情了。
“呵呵,您可不要這麼說——”村長嘿嘿一笑道,“咱們自己也清楚,沒有什麼做生意的本事,也擔心做生意會賠錢。所以呢,村裡面商議了一下,就把百分之五的股權給賣掉了,這回錢也分給村民們了,水源的問題,咱們也不過問了,反正土地也拿到手了,以後你們兩家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吧,總之咱們是不伺候了!”
說完這一通話之後,村長帶着一羣人,揚長而去了,留下了一臉驚詫的李銘九等人。
“股份賣了?!”李銘九有些着急地衝着村長的背影喊道,“你們把股份賣給誰了?!”
村長伸出自己的長杆兒眼袋,頭也不回地在空中劃了一個字出來,正是一個大大的“沈”字。
沈曼華?!李銘九頓時感覺有點兒不高興,這算是玩什麼花樣兒嘛,自己的平原廠好歹也是新公司的二股東,怎麼馬蘭村股權變更,連跟自己提都沒有提一下,這簡直是有點兒太過分了!即便你們是大股東,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呀!
馬蘭村的人甩手不幹了,李銘九也沒有什麼辦法,於是就吩咐自己的手下回廠子裡面拉一些職工過來充數,好歹充一充場面,不要讓媒體的朋友們小看了這邊兒的活動,好歹是新公司掛牌儀式,總不能辦得太寒酸沒有人氣。
又過了一陣子,平原廠的職工們總算是趕過來了,撐起了場面,而媒體記者們也過來了,磐石市電視臺的記者們也過來了,還帶着攝錄設備。李銘九心下稍微安定了一些,心說範亨總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難爲自己。
如果他有心欺負人,磐石市電視臺的人是絕對不會趕過來的,人家可是直接領導。
到了快十點鐘的時候,沈曼華等人才算是趕過來了,記者們一陣閃光燈拍攝之後,就開始了掛牌兒儀式,衆人微笑着讓記者們採訪了一通兒之後,沈曼華突然說道,“接下來,作爲新公司的大股東,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向大家宣佈。”
李銘九頓時一愣,按照掛牌兒的章程,似乎沒有這一項吧?
沈曼華又準備搞什麼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