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到處架滿鋼管、塑料水管的車間,範無病在領導們的陪同下,來到一間擺滿大口陶瓷缸的小屋,剛進屋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有人揭開蓋缸的蓋子,只見缸裡泡的“酸液”上面漂着厚厚一層白垢和幾隻死蟑啷,還不時有氣泡泛起,範無病大概數了數,一共有六十多口這樣的大缸,很難想象這些造假者是怎樣昧着良心出售這樣的酸液。
之後他們又來到旁邊兒的配製車間,先到一步的執法人員已經找到了一袋袋專門配兌“飲料”的香精、甜蜜素等色素、防[***]劑和添加劑。
“令人髮指啊!”一塊兒過來的省長關路平頓時就怒了。
原來想着不是多大的問題來着,陪着範無病一塊兒看看,讓他感到滿意就行了,卻沒有想到居然查處了一個規模這麼大的造假窩點兒來。
更加讓人鬱悶的事情還在後面,正在執法人員進行驗證時,工廠的老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衝了出來,和執法人員進行爭執,當隨行的記者剛把攝像機鏡頭對準她時,她一邊大叫有什麼好拍的,一邊將手中兩個裝有半瓶“飲料”的瓶子朝記者扔了過來,險些打掉記者的攝像機。
在爭執中,另一名年紀較大的女子,後來查證是老闆的母親,也衝過來對着記者拍着胸脯說,拍呀拍呀,其無賴形象實在相當無語。
範無病看了看周圍的情形,便知道這家小廠子不是第一天存在了,看這個廠房和用具的樣子,怎麼也是經過了五六年以上的積澱,纔有這麼大的規模,這麼陳舊的痕跡的。
而根據工商部門的職員介紹說,這個以生產、批發“飲料”爲主的加工廠,一無生產、經營許可證,二無衛生許可證,工人都是臨時招過來周圍的農民,一天十塊錢,不說生產的專業知識,就連基本的衛生條件也不具備。
而他們生產出來的飲料則全部是自來水加色素兌水而成的。
“去年夏天市裡就曾發生過一起學生中毒的嚴重事件,就是這個加工廠生產的假冒飲料造成的,按說經過處罰和整治,業主該有所醒悟,但一本萬利的經濟效益卻驅使製假者挺而走險,不擇手段地製假售假,致使假冒僞劣飲料市場橫行,屢禁不止。”工商部門的人有些氣憤地說道。
在場的省裡面領導們的臉色都不大好看,這種廠子能夠存在於市區附近多年,說明了什麼問題?即便不能說是領導責任,也要歸結到執法部門的尸位素餐上,最重要的,是讓範無病親眼看到了嶺西省經濟秩序的混亂狀態。
人家範總可是打算在嶺西省多搞幾個投資項目的,可是現在這麼一弄,會不會因此而心生厭惡,改變了主意呢?
範無病沒有說什麼,只是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心裡面也是比較複雜的,對於嶺西省的發展環境卻是有點兒不滿意,這還是在省城附近啊,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天知道出了省城之後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但是轉念一想,嶺西省固然是如此,但是有些地方比起嶺西省來一點兒也不差,但凡是生產加工食品的黑窩點,大家都是一個樣子,也不用說哪裡的條件會好一點兒。
在利益的驅動之下,沒有多少人能夠抵擋住這樣的誘惑。
關路平對跟着身旁的省政斧秘書長表情嚴肅地說道,“一定要好好查一查這件事情,規模這麼大的造假窩點,居然能夠存在這麼久,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是,我一定親自督辦此事。”秘書長點頭回答道。
執法人員們在這裡蒐羅了一陣子,就發現僱傭村民的冊子,一天最多的時候,大概可以僱傭兩百多個村民來幹活兒,也算得上規模很大了,而且經過初步的盤問,有現場被捉住的村民表示,以前也有人來查,不過村裡面就把警察們給花錢搞定了,後來又請工商所的人吃了幾頓飯,基本上就再也沒有人來搔擾過。
“這事兒一定要好好地查一查!”秘書長聽了以後也感到非常惱火兒,對執法組的人吩咐道,剛纔省長已經把任務分配給他了,他自然不能夠懈怠。
如果是放在以前也就罷了,嶺西這個地方天高皇帝遠,經濟情況也不好,來這裡做一任省長,基本上就是過來扶貧了,但是現在情況可不一樣了,範氏投資集團將大飛機項目的生產基地給放倒了嶺西省,這樣一來就帶來了數以千億計算的經濟收入,再加上聯動效應,以及以後的預期透支,嶺西省的經濟地位頓時就水漲船高了。
如此一來,關路平在圈子裡面的地位也直線飆升,成了中央領導們能夠記得起來的重要人物,這對於他的仕途是非常有好處的,因此現在關路平十分注重同範氏投資集團之間的合作關係,尤其是範無病還打算在嶺西省建設幾個紡織廠開發新產品,這就更沒有理由來得罪他了。
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情,也讓關路平意識到,如果不好好地將省內投資環境整治一番,怕是怎麼也不容易將投資商們招徠回來的,因此他對於此事非常在意。
對於此次的涉案人員,關路平的心裡面基本上已經定下了調子,一定要狠狠地收拾他們一番,來一個殺雞儆猴,對省內的造假販假勢力形成一定的震懾。
範無病看了看這邊兒的情況,然後就對關路平說道,“這種事情,哪個地方都避免不了的,主要還是經濟不發達造成的,一旦人民羣衆的生活富裕起來,製假販假的現象就會減少甚至消失。”
兩個人正在說話之間,就聽到外面鬧哄哄的一片,好象有很多人衝着這邊兒趕過來了。
“去看看出什麼事情了?”秘書長向身旁的人交代道。
有人立刻跑出院子去看了一眼,然後就回來了,“來了好多的村民,看樣子有兩三百人,拖家帶口的,還扛着鋤頭鐵鍬,看樣子來者不善。”
秘書長聽了頓時有點兒緊張,暴力抗法這種事情,他們是見多了,每天接到的彙報也不少,尤其是在村子裡面,一旦有點兒什麼風吹草動的,一夥兒村民呼啦一大片地就趕過來了,先把執法人員給困住,然後再慢慢地開始行動。
以往這些事情當中,也沒有少出過人命,可是今天省裡面的領導來了好幾位,這要是出一點兒事情的話,麻煩就大了。
於是秘書長趕緊吩咐道,“把大門守住,不要放人進來,武警,帶槍上崗。”
他們這一次出來,可是有十多名武警隨行的,也帶了防暴槍。
不過還沒有等到武警們衝到大門口去,就有十幾個村民已經在一個非常彪悍的中年人帶領之下闖了進來。
領頭的那人一進來之後還大聲嚷嚷着,“我是村長!主事兒的是誰?出來說話!”
“村長?”範無病忍不住失笑道,“好大的官兒啊!”
站在院子裡面的省裡領導們也是表情怪異,心裡面不知道作何感想,一羣正部級副部級的官員們就站在院子裡面,結果突然衝進來一個自稱是村長的幹部,要跟主事兒的談話,這種情況,大概是幾十年也不會碰到一次吧?
然後範無病的嗤笑立刻就引起了那位自稱是村長的注意力,他立刻將腰一叉道,“說什麼呢你?看不起村長啊?!在老子這一畝三分地,你是龍得盤着,是虎得臥着,要是敢無事生非,老子這一千多鄉親們,都不是吃素的!”
似乎是爲了響應村長的話,後面的村民們立刻舉着鋤頭鐵鍬呼應了一番,看上去一個個都是熱血沸騰的樣子。
“二叔,跟他們廢話什麼?剛纔抓了我媳婦兒和我丈母孃的,就是他們這些人——”旁邊兒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在村長的身旁,指着範無病他們說道。
後面的人立刻鼓譟起來,不過那村長似乎還是經得住事兒的,一擺手制止道,“先不要亂,你們要是一個個說話都算數了,我這個村長算什麼?!”
然後他又對在場的衆人說道,“你們都是哪裡來的?不知道這是我們村子的村辦工廠嗎?你們來這裡嚴重干擾了我們的正常辦公!識相的趕緊走人,否則的話,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老少爺們兒的火氣大得很,不要說我沒有提醒你們!還有啊,先把我侄媳婦兒和侄兒親家放了,欺負老孃們兒算什麼漢子?!”
關路平聽了之後大爲光火,正要出言駁斥,卻不料範無病已經先說話了,他嘿嘿地笑着對那個村長說道,“你當自己是省長啊,說話這麼氣粗?”
“省長算個球,你沒有聽說縣官不如現管嗎?就算是總書記到了這裡,那也得聽我的!”那彪悍村長立刻回敬道,臉上更是一副不屑的神情。
院子裡面的衆人頓時都驚住了,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到了關路平的臉上,心道面對如此挑釁,省長大人會有什麼反應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