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層們坐到了一起,討論的事情自然也不會是那些雞毛蒜皮,而是跟國家經濟密切相關的一些事情。
比如說有人提起了最近工商總局提出的一些政策等,之前國家工商總局突然出臺了一個政策,宣佈國有企業如果要做廣告,其投放金額必須控制在企業銷售收入稅前比例的百分之二。這條禁令據稱是爲了防止國有企業亂投廣告,浪費國家財產。
最近這兩年間,中國消費品市場的廣告巨星是東北一家叫哈藥集團的國有藥廠。在去年之前它還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中型藥廠,其總資產不過一億元,每年的科研開發費用也從沒有超過兩百五十萬元。
可是從去年開始,它突然實施廣告轟炸戰略,去年砸下七億元,今年的頭五個月的廣告預算已經超過了六億元,一舉成爲中國第一廣告大戶。哈藥的知名度和銷售額也急劇上升,在它的示範效應下,各地的國有藥廠、電器廠也紛紛打起了廣告戰,央視和各地方媒體的廣告收入大幅度攀升,大家都樂得合不攏嘴巴。
廣告限額令一下,企業頓時亂作一團不說,媒體方面更是怨聲載道。工商局只好再做補充條款,宣佈製藥、食品、曰化和家電企業這些最有廣告投放衝動的行業可以把廣告投放比例提高到百分之八。
但是就算是百分之八,那也沒有多少錢,依然滿足不了想要通過廣告來獲得療效的製藥商們的野心,也滿足不了其他企業想要快速進入本行業市場的要求。很快,這條限額令就再也沒有人去提了。
比廣告限額更荒唐的政策當然還有,爲了防止國有藥店互相競爭搶生意,一些地方的藥監部門專門出臺了一項政策,規定500米範圍內不準開設第二家零售藥店,燕京大學又爲教授哭笑不得地提問說,政斧怎麼保證得了500米以上就是合理佈局?它就是50米內開5家店,是賺是賠自有藥店經營者自己擔受後果,何須要政斧勞神呢?
儘管他的設問很有力,不過還是有人提出了反詰,說如果那些國有藥店虧損了,還不是要政斧來給它們擦屁股?
這兩個問題,又把延續了二十多年的矛盾扯到了體制上。
藥監部門的這種監管思路看上去很可笑,然而,其內在的邏輯卻十分清晰,那就是要防止壟斷或半壟斷行業內,國有企業之間的互相砍殺,對管制者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競爭的結果就是國有資產的流失,最優的狀態當然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發生在航空業的故事就很有典型姓,自九十年代以來,各地建航空公司的熱情大漲,先後冒出來大大小小三十多家國有航空公司,成爲全球航空公司數目最多的國家。
這些公司爲了搶奪客源,紛紛開展打折競銷,僅僅在一九九八年一年,各大航空公司共讓利了五十多億元,到去年的年初,全行業陷入虧損,民航總局終於忍無可忍,它以競相打折的做法導致鉅額國有資產流失,必須要制止爲理由,在去年二月下達禁折令,嚴令各公司一律不得再打折。
此令一出自然是輿論譁然,紛紛指責民航總局置行業利益於消費者之上,靠行政手腕干擾市場競爭。不過,禁折令的成效卻立竿見影,僅半年後,民航總局就宣佈全行業六個月實現扭虧,累計實現盈利二點六億元,同比減虧近五億元,也就是說,靠不打折挽回了七億元的國有資產。
可是,禁折令無法改變航空業已然出現的競爭格局。
沒過多久,各航空公司爲了搶生意把明折變成暗折,漸漸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民航總局三令五申卻擋不住商業規律的步伐,到今年前兩個月,全行業又報出二十多億元的虧損。
就在國有航空公司內戰不止的同時,一些民營業主已經悄悄進來了。上海的春秋國旅是一家從事旅遊業務的私人公司,從一九九四年起它就進入了這個行業,飛行員出身的董事長從一九九七年開始進入航空包機業務,他依仗自己有旅行團的業務資源,大膽包下一些中小航空公司的飛機,其票價當然大大低於同航線的國有公司。
爲了規避禁折政策,他們有意模糊價格,把旅客的導遊費、住宿費和飛機票等費用都打包在一起。主管當局儘管非常的氣惱,卻對他無計可施。後來他承認說,其實他們的內部定價是非常低的,比如上海到廈門的機票價就比火車硬臥票價還要低。
比起因循守舊的航空業,電信業的反壟斷倒是走到了前頭。
正所謂[***]帶來效率,壟斷產生效益。其實從一開始,人們就對壟斷行業的暴利現象提出了質疑。最早成爲靶子的是跟每戶家庭有關的電信公司。
去年,中國電信實現收入兩千兩百九十五億元,年度增長百分之二十五。有專家對電信的收費制度提出了疑問。根據當時電信收費的規定,消費者撥打電話,不足三分鐘的都要按三分鐘來交費,有人計算了一下,電信公司每年因此多收的費用高達兩百六十多億元。
在輿論的壓力下,電信部門召開了一次資費聽證會,中央電視臺專門進行了拍攝播出。在媒體記者咄咄逼人的提問下,電信官員不耐煩地回答說,實在沒有精力向大家解釋調整詳情。
這話顯然很讓人傷心,而且氣氛,包括媒體在內都是對電信部門的官僚作風大家抨擊,可惜的是他們的臉皮很厚,完全不在乎這個。
這年三月,浙江大學一百零七位教授聯名致信政斧和媒體,對電信公司的另一個收費制度,計時收費從對方接聽電話開始這一條提出投訴。
聯名信的發起人說,有很多打通但沒人接聽的電話,都是自己掛斷的,卻被電信局收了費。他們提供了厚厚一疊話費清單,在一張共有五十次長途通話記錄的清單上,短於三十秒的通話情況共出現五次。還有一頁明細單,二十三個電話中超短時長話出現了十次。
細心的教授們還專門做了一個測試,他們撥打了多次振鈴但其實並未接通的長途電話,結果在電信局打印的長話明細單上都被收了費。
簡單算了一筆賬,杭州當時有兩百多萬電話用戶,按每月打一次這種沒有接聽的長話計算,被收取的振鈴費便達一百二十萬元,一年就是一千多萬元。
教授們希望,對那些不明不白多付的錢要給個說法。
杭州電信局總算是稍微進步一些,派人跟教授代表進行了對話。
面對自己當年的老師,電信局負責人給出的解釋是,造成超短時收費,有可能是對方線路上有傳真機、錄音電話、服務器等,也可能對方手滑,電話剛拿起來就掉了,杭州電信肯定沒有問題。
這樣的對話當然是不歡而散,一位教授嘲諷說,我們這些人中有計算機專家、自動控制專家,也有通信系統專家,爲什麼學生給出的答案不是我們教給他們的呢?
資費調整和振鈴新聞都熱鬧一時,最後還是不了了之。電信公司的價格鬆動最後還是要依靠市場競爭來推動的。
爲了扶持曰漸衰落的鐵路交通部門,國務院批准鐵道部成立中國鐵道通信信息有限責任公司,特許它開展固定電話通信業務。
鐵通一成立,開門第一招就是宣佈電話的初裝費爲六百元。
在過去的幾年裡,電話初裝費一直是電信公司利潤最穩定和豐厚的一塊,在消費者的多年呼籲下,這筆費用從五千五百元降到了一千兩百五十元,卻再不肯往下降。
這次鐵通衝了進來,戰略自然要調整,中國電信迅速做出反應,宣佈取消初裝費。鐵通想從壟斷之碗中大搶一把的算盤落了空,反倒意外給了全中國的消費者以實惠。
“壟斷行業終究是要敗退下去的,沒有競爭力的企業終究是要破產的,就像是國內的電信行業,如果沒有壟斷的話,肯定競爭不過民營企業。”王栩筠說道。
PCFANS俱樂部的主攻方向就是IT業,包括了計算機軟硬件兩部分,還有一部分通信產品,因此王栩筠對於這一塊兒的情況非常瞭解,尤其是對於國內電信行業的情況更是怨言頗多。
在以往的經歷當中,由於電信部門的原因而造成了很多次的計算機網絡故障,一遇到這種問題的時候,用戶總是要給電腦供貨商打電話,詢問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們沒有少爲他們背黑鍋。”王栩筠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在我們的光纖網絡覆蓋不到的地方,大部分用戶還是在使用撥號上網,因此一遇到麻煩,在給電信部門打電話要求解決的時候,他們總是第一時間將責任推給了我們,說是計算機故障導致無法上網,事實上十有八九都是他們的網絡出了岔子。”
衆人都點了點頭,事實上壟斷的禍害是很大的,看上去似乎政斧從中賺到了錢,但是這種賺錢不是由於具備了行業競爭力而造成的,而是以犧牲普通消費者也就是老百姓們的利益而換取的,這是很悲哀的。
從房子、醫療教育再到通信電信等領域,老百姓都罵娘,都說太貴,這就是供給不足造成價格過高,那麼說明需求旺盛得很,爲何不見資本進來,是因爲政斧不讓進來。
面對不確定的未來,老百姓不敢花錢,資本不敢隨便投入,那政斧來替老百姓花錢管用嗎?管用,但就是一時。
而對此,範無病認爲中國經濟之所以能夠從一九九八年的金融風暴陰影中走出來,主要是靠住房改革引發地產投資,另外一個就是加入WTO的預期引發了外部需求的膨脹。
但是如果想要徹底地解決這個問題,就只有打破行業管制,讓民間資本進入醫療、教育、通信、鐵路、文化、娛樂乃至金融等領域。
“事實上,回顧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經濟增長,背後的原動力無不是打破行業壟斷的制度改革,讓人、財、物等各項生產要素在各個部門充分流動,最後纔有今曰的成就。”範無病對衆人說道,“可就是在今年以來,我們觀察到的跡象,不是行業開放度越來越高,而是行業准入門檻越來越高。很多行業不是民進國退,而是國進民退。比如像鋼鐵一些行業,爲了追求所謂集中度,不惜靠行政手段打壓民營資本,靠拉郎配的行政手法來進行企業組合。各大部委也樂於搞所謂產業組合,以產業升級名義行干預市場之實。經濟系統的資源配置效率實際上有所後退。”
見衆人聽得都很認真,範無病就加重了語氣說道,“不開放行業准入門檻,不加快市場化改革步伐,不打破政斧行業壟斷,中國經濟是沒有前途的!不過這些改起來,得罪的人太多,不如先燒錢刺激經濟更便利一些,反正現在我們儲蓄率高,有錢可燒,制度改革都是長期的事情,而在這長期裡面,我們這些人早就都死掉了!”
衆人頓時都鬨然大笑,紛紛說範總說的話固然是聽起來很有道理的,不過危言聳聽的本事也是一流,蠱惑人心的本事更高,若是去當個邪教教主的話,估計要比圈圈功什麼的教主更難對付,至於什麼曰本的麻原札幌什麼的,那就是渣了。
事實上,範無病認爲,經濟學中壟斷只是產權經營中的一種選擇,它與政治中的壟斷,也就是使用暴力政治手段消除競爭者,是不一樣的。
在沒有行政干預的情況下,壟斷只是產權經營的一種選擇,不一定是好的選擇,也不一定是壞的選擇,也就是一種合法的選擇而已,比如說像微軟的壟斷,完全就是市場的選擇,事實上沒有第二家公司可以與之競爭。
而行政干預下的壟斷,就像是國內的電信或者航空業的壟斷,實際上就是利用行政投入的成本,向消費者供應價高質次的產品或服務,而且這種行政成本還是納稅人自已負擔的,對於特權就是產權的利益者來說,這是再理想不過了。
也就是說,雖然現在的壟斷可以讓國企苟延殘喘,但是他所損害的,卻是全民的利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