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誠在陸兄弟和蔡姐身旁看了半晌,瞧人家膩膩歪歪,自己總覺得彆扭得慌,伸手不自覺便在自己的胳膊上撓來撓去,心裡暗暗尋思道:“這可讓我怎麼辦?瞧着人家着話,我渾身都起疙瘩。”
李清照在一旁熱淚盈眶,瞧陸兄弟和雲兒妹妹這般恩愛,倒將之前的一切悉數拋卻到了自己的腦後,二人心有靈犀,讓自己看了也跟着歡喜起來。
陸德夫緊緊抱着雲兒,道:“你終於過來了。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蔡女也跟着道:“對,不再分開了。”
之前他二人便過這樣的話,不過好似二人都不厭煩,越越是來勁。
李清照心裡道:“哈哈,二人一個勁兒不分開,我都要聽得膩了。”
趙明誠伸手在自己胳膊上摸了又摸,急忙伸過手去,道:“喂喂,你們二人站着話,不累嗎?還是坐下來話吧。”
一面陪笑着,趙明誠一面伸手過去與他二人微笑着示意。
陸德夫沒話,蔡女倒是大方,拭去淚水,與相公道:“我們還是先坐下來話。”
陸德夫笑道:“好,我們坐下來話。”
四人都坐下來,蔡女與相公面對面坐下,卻突然起身來,伸手一推趙兄,示意趙兄起來。
趙明誠當即會意,忙起身來,躬身微笑道:“蔡姐請坐。”
蔡女衝着趙兄捶了一拳,含羞道:“切莫取笑我。”
待坐下來。與相公挨着,蔡女大方起來,與相公似目相對。不過剛一看到相公,蔡女卻又突破稍稍轉頭,目光移向一旁去,輕聲呼吸着,滿臉透着紅潤。
李清照與陸兄弟道:“陸兄弟,雲兒妹妹幾日奔波過來,沒有睡覺了。你不該關心她一下嗎?”
陸德夫道:“應該,應該。雲兒,你現在就隨德夫一同回家去吧。”
蔡女剛想答應。卻聽嫂子在一旁低聲道:“你的住所漏風漏雨的,如何與人家一同居住嘛?”
陸德夫臉一飛紅,急忙道:“那……那……這怎麼辦呢?”
蔡女噗哧笑道:“雲兒過來,就是想看到你罷了。管住所是好是壞?”
李清照看陸兄弟還在那裡左右着急。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瞧他那個着急的樣子,真是好笑,當即伸手在陸兄弟胳膊上輕輕拍拍,與陸兄弟道:“行了,行了,清照這麼,不過只是隨便罷了。陸兄弟你可千萬了可放在心上。”
陸德夫聽聞嫂子這話,內心黯然。在嫂子勸慰自己的時候,內心裡一直在尋思道:“我還以己爲榮呢!感覺自己做什麼都是對的,可是我卻混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來。雲兒來找我,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安置她。倘若就我一個人,住那樣破的房子,也就罷了。現如今我怎麼能讓雲兒也去住那種破爛房子呢?”
李清照雖然安慰陸兄弟,可是陸德夫哪裡聽得進去,只管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呆呆傻傻,不知道應該幹什麼了。
蔡女與相公道:“相公,你在想什麼呢?”
陸德夫直言道:“嫂子得是啊,德夫一個人住那樣破房子也就罷了,怎麼能讓雲兒你隨我一同受苦呢?”
李清照登時面色通紅,心裡自責道:“哎呀,我真是多事,爲何開那樣的玩笑?”
蔡女認真道:“相公你不可那樣想,雲兒千里迢迢來找你,不會去想那些的。”
李清照趕忙解釋道:“清照方纔口誤了,那些話全是我信口開河,開開玩笑罷了。德夫兄弟你可切莫放在心上。”
陸德夫已經深深自責,哪裡能夠隨意釋然呢?淡淡一笑,那笑容卻顯得生澀了,道:“是,我不放在心上。”
雖然嘴上這麼,陸德夫內心還是在想道:“德夫心裡面整日都是在想着什麼仁義大義,卻給不了自己娘子一個安穩的家。”
一想到“家”這個詞,陸德夫又聯想到在京城時候,自己做了一個倒插門,更覺自己卑微了,暗暗尋思道:“我苦讀詩書,十年寒窗,怎麼就混到了這個地步。在京城內蹭人家蔡大人的,現在來到青州了,卻還不能給我娘子一個安穩的家。”
愈想愈是難受,陸德夫面色慘淡,竟無力再擡頭了,垂首自泣起來。
蔡女着急上前,站立在相公身旁,伸手去攬住相公,咬牙認真道:“相公切莫這樣,雲兒過來,不就是來看你的嗎?你怎麼了?難不成你是嫌棄了我嗎?”
陸德夫連連搖頭道:“德夫心裡念着雲兒,哪裡能夠嫌棄你呢?”
蔡女道:“那你怎麼變了臉色?也不與我話?”
陸德夫直言道:“德夫是在想我自己,真是無能,淪落到這般田地,連我自己都要瞧不起我自己了。”
蔡女心裡尋思着一定是方纔嫂子那話傷了相公的心,不自覺回頭看了看嫂子。
李清照內心愧疚,不敢與雲兒妹妹對視了,瞧了她一眼,忙垂首,心裡暗暗道:“我方纔那樣的話幹什麼?”
蔡女道:“相公怎麼無能了?你當時與我爭吵,不是很有自信嗎?”
陸德夫搖頭道:“德夫那是與你較勁了。我不該……不該……唉……”
一連了兩個“不該”,又是嘆息半晌,足以見陸德夫內心卑微極至了。
蔡女道:“相公與雲兒爭辯得好,爭辯得對,你怎麼就不該了?”
着話,蔡女伸手去摸住相公的面龐,與同時低頭與相公對視,認真道:“相公你看着我。雲兒當時心裡想着與你爭吵,可是爭辯過後。我就後悔了,我想着要與你一同出京去。可是雲兒剛想與你,卻發現你沒了蹤影。雲兒萬分後悔。怎麼要與你爭吵呢?”
陸德夫搖頭道:“德夫不該與你爭吵。我是一個男子漢,倘若要出門去,我應該是功成名就了,然後再要求雲兒隨我一同出京。不該是胡亂與你爭吵了。”
趙明誠在一旁聽了半晌,聽出來個大概,心裡尋思道:“德夫兄弟一直住在人家蔡姐的家,平日裡被人長道短。議論紛紛,因此感覺自己總是在占人家蔡家的好處而自己沒用一般。唉,德夫兄弟也是受了苦了。”
李清照心裡內疚道:“我不該那麼德夫兄弟的。”
蔡女聽相公這麼一。當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倒將李清照和趙明誠二人都嚇了一跳。
惡狠狠地盯着相公,蔡女回身坐了下來,與相公道:“雲兒看準了你的無畏無懼。如今你怎麼變成了這番模樣了?方纔你那話是你自己心中所想的嗎?”
陸德夫直言道:“當然是我想的了。現在這裡都是自己人。德夫也不怕丟人。我知道,做個書生,本應求取功名,安身立命。而我呢?苦讀那麼多年的書,最終也沒弄來個什麼官位,倒是借雲兒你的服氣,在蔡家裡蹭吃蹭喝了。人家在我背後指指,弄得我……我好沒面子。
可是呢?德夫卻還是處處與蔡大人作對。在趙家被驅逐這事上。我還在皇上面前爲趙兄一家求情,公開與蔡大人唱反調。人家都我。吃了蔡家的,拿了蔡家的,最後還與蔡大人過不去。還我……真不知道好歹。
德夫內心有怨有氣,我向皇上求情,那本是我內心的想法而已,我也覺得蔡大人趕盡殺絕,實在過份。趙大人剛剛過世,他便急忙再將趙兄一家人趕出去,這樣的確不對。德夫是內心的話罷了。”
蔡女啜泣着道:“你得對。”
陸德夫道:“那一日與你爭吵,我也是內心不平。我想着既然人家都對我指指,那我就離開京城,自己出去闖蕩一番。可是我也沒有想到,雲兒你居然和我作對。還讓我們二人就在京城待下去。我待下去做什麼?繼續讓人家那樣我嗎?”
蔡女啜泣道:“不,我……當時並未想到這裡,雲兒只是以爲我們二人會在京城之中混出什麼名頭來呢!”
話語罷了,蔡女又是起身來,直接再將相公攬入懷中,下巴靠在相公的額頭上,與相公道:“我沒想到這些,相公,一切都是雲兒的錯了。”
陸德夫冷笑兩聲,道:“德夫離開京城後,一路上也想了不少。人家沒有錯,德夫確實是以怨報德,對蔡大人毫無敬畏之心,是我錯了。我也想着,倘若我給你書信,你從此不再理會我,那也是應該。德夫不再打擾你。真沒想到,雲兒你居然千里迢迢,連連幾日不停歇着趕過來找我。雲兒,你知道嗎?我真是……真是……”
一句話未完,陸德夫已經滿面淚水,泣不成聲了。
蔡女伸手將相公的頭抱緊了,頭道:“你不用了,我都明白。”
陸德夫道:“可是德夫不願意再讓雲兒跟着我吃苦了。”
蔡女正色道:“我跟着你,如何會吃苦呢?”
陸德夫道:“你是蔡家大姐,而我呢?我什麼都不是。”
蔡女道:“你是我的相公,怎麼會什麼都不是呢?離開了你,我還會怎麼樣?要那個蔡姐的名頭又有什麼用處?給誰人聽呢?”
陸德夫心感雲兒誠意,稍稍釋然了,不過還是道:“你在乎我,我知道。不過我卻什麼都不能給你,現在我剛在青州落腳,還不知道會怎麼樣,那房子漏風漏雨,怎麼讓娘子你居住?”
李清照一聽“漏風漏雨”四個字,當即渾身都不舒服,面色通紅,轉面看向一旁,心裡道:“我就不該多這樣的話。”
蔡女微笑道:“倘若漏風,我便要你抱緊我,我就不冷了。倘若漏雨,我便要你替我擋着,我就不會淋溼了。”
陸德夫頭道:“好,好。”
蔡女道:“相公你可是什麼都無所畏懼的,雲兒看中的就是你這一,你可切莫丟了這一。”
陸德夫淡淡笑道:“我沒有錢財,沒有官位,還談什麼無所畏懼?能得雲兒你方纔那番真心話,德夫內心真是高興。”
蔡女心裡道:“相公原來的自信心被磨沒了。”
陸德夫道:“好,就按雲兒你這麼得來辦。”
蔡女聽相公這話,這才稍稍寬心,與相公溫柔道:“你離開了京城,我便追隨着你來到這裡。你沒有什麼功名,我們二人可以一同闖蕩啊。你沒有錢財,這世上沒有錢財的人多了去了,難道他們都不過了嗎?相公你這樣,實在是太沒有底氣了。”
陸德夫哈哈大笑兩聲,道:“雲兒得是,德夫真是沒有底氣了。”
蔡女跟着大笑兩聲,又道:“如今之後,你要向我發誓,不可再意氣用事,擅自離開我了。雲兒尋找你可是費了好大勁頭。你若再離開我,我又該上哪裡去尋找你呢?”
陸德夫道:“真沒想到雲兒能如此牽掛我,真好,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蔡女滿意笑道:“相公就會貧嘴。待我們的孩子也過來之後,我們一家三口,再不分開了。孩子就在路上,被我的親信正送往這裡來。雲兒思念相公,就先騎快馬過來了。”
陸德夫驚訝道:“孩子也過來了嗎?”
蔡女微笑道:“當然了。雲兒這次過來,就想好了,要和相公一同去闖蕩去,我們在外面,沒有人再對相公你三道四了。”
陸德夫受寵若驚,歡喜道:“好,好,德夫在這裡先行謝過雲兒了。”
李清照聽他二人的真情話語,這才寬心,內心暗暗道:“唉,真沒想到,我方纔的一句無心的話,卻引出來他二人這麼多的真心話。”
蔡女與相公道:“我們二人這就回家去,讓雲兒也找一找,相公,我們的家在何處。”
陸德夫道:“好,我們現在就走。”
着話,陸德夫就已經起身來。李清照和相公二人也都起身來。
李清照結巴道:“怎麼,這就要走了嗎?”
蔡女與嫂子微笑道:“雲兒與相公多日未見,今日中於相見了,我們二人還有話要。因此就不多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