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南宮小喵,已經是魔界的小統領。
有專門的人教導他。
對待黑暗系的同類,都會有着天生敏銳的直覺。
這個人像極了爹爹口中提到過的死神。
他們最喜歡的就是拿着一本黑色記事簿,時不時的翻上一翻,然後再飛到出事地點,收割死亡者的靈魂,引着他們進黃泉,下地獄。
他們還有另外一個稱呼:黑白無常。
總之,是不好的徵兆。
那種一出現,就會引起死亡的傢伙,爲什麼要跟在乾孃的身邊做廚子?
難道……
南宮小喵昂着小臉來,看了魔娘一眼,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琥珀色的芒。
魔娘揉了揉他的頭,喂着小孩吃了一點餡餅,就聽到有人在找她。
沒有辦法,只能把孩子一個人放在這裡,幸虧的是還有塗公公。
可誰知道,南宮小喵在她走了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塗塗,你先粗去,我有話想和這位叔叔單獨聊聊。”
塗公公懂分寸,應了一句是,就揣着兩手在外面候着,誰來都不帶開門的。
南宮小喵吧嗒着兩條小短腿,邁到那一心雕刻茄子花紋的廚子面前,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就那麼看着他。
盯……
廚子不動神色,那雙冰冷的眸裡除了眼前的茄子之外,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他伸手推了推自己的金邊眼鏡,棱角分明的側臉,俊美淡然。
南宮小喵咬着自己的大拇指,看了半響之後……竟,竟然就這麼推門走了!
廚子深邃的眸低閃過了一絲深邃的光,把手上的茄子放在一旁……
屋外,塗公公迎了上去,一張八卦的臉:“皇上,怎麼樣?你們都聊什麼了?”
南宮小喵看了一會兒天,小腿踢着腳下的石頭子,又看了一會兒地。
塗公公心說,他家主子這是思考呢,瞧那小模樣多認真!
“黑小泗吶?”南宮小喵轉頭。
塗公公啊了一聲,嘀咕着主子找泗少爺做什麼,兩個人不是剛剛鬧過彆扭?
“不行,我得讓他幫我揍一個人。”南宮小喵一邊走着,一邊脆聲道:“我這個人不適合爭強好鬥。”
塗公公:……
合着您剛剛想了半天都在想這個!
那按照您的意思,泗少爺就是個爭強好鬥的?
……
不管怎麼樣。
塗公公還是牽着他家小主子的手去了黑家。
黑家那些個小光頭們早就都認識了小喵,遠遠的就看到一個被包裹成一團的小人兒被簇擁着走了過來,那模樣真真是貴不可言。
南宮小喵和黑家的人都熟,左轉右轉就到了黑泗住的院子。
推開門的時候,屋子裡很安靜,整個房間只有一個伺候黑泗起居的白衣書生。
見到南宮小喵的時候,他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深意。
南宮小喵一頓,奶聲奶氣:“黑小泗還沒回來嗎?”
“稟告皇上,少爺已經回來了,現在在休息。”白衣書生的禮儀很到位,甚至連手上都帶着做工講究的白色手套。
南宮小喵探着小身子,朝着屏風裡面看了一眼。
果然,大大的牀榻上躺着身着長袍的黑泗。
他看上去並不是很累,只是睡着了,黑密的睫毛打在剛毅的小臉上,小爺們一樣的氣質。
南宮小喵悶聲走過去,小手輕輕的捏了捏那張面癱的臉。
黑泗睜開了眼睛,幾乎是下意識的,把比自己矮一頭的小人兒抱了過來,親了親他的額頭,嗓音還是沙沙的,剛剛睡醒的樣子:“晌午用沒用膳?”
“用了,在乾孃那裡吃了餡餅。”南宮小喵伸着小爪子開始扒拉自己額前的流海。
黑泗又低頭親了親他……
白衣書生眸光微頓,沒有多說什麼。
倒是塗公公有些不可思議。
兩個人這就算是和好了?
他看着那個在人前不發一言冰冷沉穩的小少爺,不由的感嘆,果然還是孩子啊,喜歡鬧彆扭,和好起來的速度也出人預料……
南宮小喵伸手把小胳膊搭在黑泗的肩上,開始咬耳朵:“黑小泗,我碰到了一個比你還面癱的人。”
黑泗:……
“他手上有個東西,我想拿過來看看。”南宮小喵的聲音越來越低了。
黑泗面無表情拿過手帕來替小人兒擦了擦掌心:“什麼東西?”
wωω ●ttκǎ n ●c○
“一本黑色的記事薄。”南宮小喵舔了舔自己的小獠牙,眼底瀰漫出了淡淡的血色。
很顯然白衣書生是聽到他們的對話了,手上的茶具動了動,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聽到黑泗聲音沉穩的應了一聲:“好。”
白衣書生皺眉,朝着黑泗的方向多看了一眼,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那本黑色的記事簿很有可能是死神手裡的死亡錄,現在動手的話,被人察覺出了身份怎麼辦……
像是注意到了白衣書生的視線,黑泗擡眸,神情冷漠,帶着濃濃的威嚴。
白衣書生垂下了頭,恭敬的姿勢可見一二。
黑泗把目光從他的身上收回來,伸手碰了碰南宮小喵白生生的小獠牙,神情柔和的連五官都跟着暖了起來。
黑老爺小八字的岔着雙腿,蹲在門口,自認僞裝的很成功的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總算是過去了,再鬧下去,黑家後院那些個樹,不知道要被他家那個小子打斷多少根!
熊孩子,也不知道隨誰!
“老爺……”
“幹嘛?”
“你頭上頂着的那坨草,實在是掩蓋不住你龐大的身軀。”
“胡說!臭小子就沒發現我!”
“少爺不是沒發現你,他是懶得管你。”黑管家憂愁了:“剛剛少爺在和皇上說話的時候,不知道往你這裡翻了多少白眼了。”
喀嚓……
黑老爺表示他壯漢般的玻璃心徹底碎了……
入夜,白霧茫茫,大片大片的雪花墜落而下,打在燈火通明的房頂。
大概是常年堵在喉嚨間的那口惡氣出了的原因,魔娘竟然有了一種疲倦的錯覺。
她坐在搖椅上,連擡手都不想擡一下。
有婢女過來說是曲洛來了。
她懶得動,翻了個身:“告訴洛少,就說我不在。”
然而還沒等婢女出去,那個人就踱步走了進來,長腿修長,裘毛披風,出人意料的一身名貴的黑,穿的像是個從畫卷裡的貴公子,有着不同以往的冷峻,離的再近一點,都能聞到他身上冰雪殘留下來的味道。
“不在?”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滿滿醇厚的酒香,卻又帶着淡漠,笑意裡帶着說不出的寒意。
本以爲他會生氣,魔娘也就沒有說話。
誰又能料到,前一刻還冷的像塊冰雕的人,下一秒竟彎下腰,把她抱在懷裡,低沉好聽的嗓音不改邪氣,卻又似乎帶了難以察覺的落寞:“你在躲我。”
站在一旁看着的婢女已經看傻了眼,她震驚的張大了嘴,一臉的不可置信。
在煙花之地呆久了的人都知道,洛少雖然花名在外,卻沒有真正的碰過誰,往往都是叫了姑娘,一個人在那喝酒吃菜,就算是真的要了房間,也最多是留上半夜。
不是沒有人真心相許過他。
江南箬無雙才情絕豔,自恃清高,也只容的下曲家少爺一人。
那女子跟在他身後追了整整一輪年華,連他的一個擁抱都沒得到。
最後,只得放手。
箬無雙說:“曲洛這個人看似柔情實則無情,他根本不給任何人接近他的機會……”
或許箬無雙說錯了……婢女把眸光放在曲洛安靜下來的背影上,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他分明是容許嬤嬤接近的,不僅僅如此!
洛,洛少還主動抱了她家嬤嬤……主動!
婢女像是突然之間抓住了什麼,生生的倒抽了一口氣。
那一天嬤嬤房間裡的人該不會是……是洛少吧?
這怎麼可能?!
洛少明明看不上她家嬤嬤的,每次看到嬤嬤去大廳敬酒,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都會冷下來。
嬤嬤也沒怎麼特殊對待過他,笑言笑語卻處處透着疏離。
這夜迭誰都知道,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兩團火到了一起,互看不順不說,有時候還會把氣氛燃到冰點,就連討論一件事都會意見不一致。
誰能想象得到他們兩個是……這種關係!
婢女的眼睛越睜越大,連手上的茶壺都有些端不住的架勢。
魔娘聽到響動,淡淡的朝着她這邊看了一眼,也沒解釋,只笑着說:“你先出去吧。”
“啊?是!”婢女轟的一下把茶壺放下,見鬼一樣的快步走出了房間。
不行,她一定要把這個特大號秘密告訴給大家聽。
等等……
這樣會不會對嬤嬤不好啊。
可是,撓牆,莫名其妙覺得嬤嬤和洛少很配的感覺是鬧哪樣!
魔娘看着門外一臉炸毛,躥來躥去的小婢女,眼睛裡帶出了明顯的柔和。
她從曲洛的懷裡站了起來,實在是累,連說話都是慵慵懶懶的模樣:“沒有,我只是困了,不想下去。你想點誰,告訴外面的管事,我要睡了。”
魔娘是真的困,現在的她就像是一個燃的過快的蠟燭,終於燒到了盡頭,熱烈過,倔強過,不服過,退讓過,妥協過,最終也得塵歸塵,土歸土……
曲洛環着她的手一僵,有些賭氣的意味:“你覺得我能點誰?”
這時候,外面來了人要找他,很着急的樣子。
魔娘聽的迷糊。
曲洛皺了下濃眉,推門走了出去,隱約能聽見外面找來的小廝是從魏府來的……
魔娘聽到這裡,就閉了眼,真的就那麼睡着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偌大的房間裡,又剩下了她一個人。
燈光沒有了,大概是被曲洛臨走前吹滅了,桌子上放着一張紙條。
魔娘沒有去看紙條上寫了什麼。
心裡的空蕩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吞噬了。
她沒有想東想西,披上烈紅的裘袍,踱步走進了漫天飛舞的雪地裡,腳印一個接着一個的落下。
慄黑色的長髮隨着北風飄動在夜霧裡,她走的很穩,挺拔着身姿,寬大的長袖獵獵飛舞,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行走在黑暗中的女王。
那樣的畫面極其的美麗。
臨近年關的煙火在她的身後開出了巨大的火花,一點點的盛開,再一點點消退。
她背光而立着,黑色的眸子裡映照出了薄薄的芒。
魔家大院,被點綴的非常漂亮。
魔娘花了一半的銀子去修正魔家老宅,怎麼能不漂亮。
只是院子太大,也就顯得落寞了一點。
魔娘坐在窗子外面,手裡捧着老奴遞過來的暖爐,腿下是厚厚的裘毛毯子,並不會覺得冷,反而讓人覺得格外的溫暖。
她蹭了蹭那令人舒服的毯子,整個人都向後仰了過去,裙子鋪在雪地上,比任何時候都要絕豔。
不知道人在臨死之前,是不是都會有一種直覺。
魔娘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她沒有說過她的難過寂寞,就像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四年的監獄生活不僅僅耗盡了她所有的青春,連同着她的健康也一併被損壞了去。
這麼多年來,她全憑着一股執念活着。
可後來,她情同姐妹的婢女爲了一個男人背叛了她。
唯一疼她的遼叔,也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她用盡全部力氣去支撐的魔家,實際上早在當年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鼎盛。
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也算是窮奢極侈,享盡榮華。
也許她有過一些缺憾。
每次關上燈的時候,卸去一身的堅強。
她最想要得到的不過是一些簡單的感情。
但終究沒有。
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幸運的是她會賺錢,這家夜迭也能留給小喵做個禮物,就算他不做皇帝了,也能富可敵國。
現在是看不出來,日後可就難說。
黑家攬權,她最不忍見到的就是日後小喵會做一個傀儡皇帝。
不過黑泗向來正氣,應該不會傷害小喵纔對……
魔娘笑了笑,看着墜落在臉上的雪花,微微揚起了薄脣。
她又記起了她很小很小的時候,祖父拄着柺杖,對着她吹鬍子瞪眼。
原來。
她一直沒有忘。
就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她的親人了。
她也在渴望。
渴望被發現,渴望有人能夠主動走到她身邊,抱一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