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誰能做到？
斐烈人退下去了。退得很乾脆。
在聖索蘭人的歡呼聲中，數百騎兵呼嘯着一邊用漫射壓住城頭已經開始的反擊，一邊收縮陣型，脫離城堡守軍的弓箭射程。
對於他們來說，這本來就只是一次下馬威。
打擊對方士氣的計劃既然已經破產，又不可能騎馬衝上或者撞破城牆，那再繼續攻擊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唯一感到不甘心的，或許就只是城牆下的九名勇敢騎士了。
他們來自於斐烈帝國邊軍。一千多騎馬作戰者中有一百三十五名騎士。除了身爲一星公正騎士的統領以外，實力最爲強悍的就是十位身經百戰的勇敢騎士。
而現在，十人只剩下了九人！
另一位擁有三星實力的勇敢騎士，剛纔還愉快地大聲嘲笑着敵人，此刻卻已經被城堡上射下來的八支箭直接射死在了地上。
同時被八支箭命中，這是很明顯的虐殺！
尤其是命中那位騎士胸口，小腹和脖子的那三支灌注了鬥氣的箭，更是在他身體上洞開拳頭大的血窟窿，看起來悽慘無比。
這是城堡上的守軍最強硬的還擊！
在斐烈軍人的概念中，這原本是一次輕鬆的任務。
他們以爲只要穿過魔獸出沒崎嶇難行的山區，情報中只有七八名武裝騎士的小小城堡，就可一蕩而平。
可沒想到，偏偏在這裡，他們卻遭遇了頑強的阻擊。
和他們並肩作戰多年的同伴，沒有死在黃沙彌漫馬刀雪亮的邊城，沒有死在被無數騎士包圍追殺的絕境中，卻死在了這個海邊小城低矮的城牆下。
帝國的情報機構顯然出現了問題。此刻出現在城頭上的聖索蘭騎士，遠遠不止七八個。而且，其中至少有三個勇敢騎士。
甚至從山區中一些斐烈騎兵被燒死的痕跡來看，對方可能還有一位魔法師。
不過，騎士也好魔法師也罷，對九位勇敢騎士來說都不重要。
他們在離開的時候，都把銳利如刀般的目光集中在了城頭的黑髮少年臉上。
似乎要把少年的面容，用刀子刻進自己的心裡。
其時烈焰升騰。
火光中，城牆上的少年，目光呆滯表情迷糊。
隨後，他打了個哆嗦，白眼一翻，轉身給了斐烈騎士們一個大大的後腦勺。
騎士們幾乎咬碎鋼牙。
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此刻那大腦袋正看着一位漂亮的女劍士，心裡猶豫……羞辱敵人，到底是露腦勺好，還是露屁股更招人愛。
城堡裡的烈火很快被提着水桶蜂擁而上的人們澆熄。
因爲之前早就做過盛水滅火的準備，加之城堡大部分建築都是由夯土石頭壘就，因此，空地中的一些草木棚子被燒掉算不上什麼嚴重的損失。
平民們端着盆拎着桶奔忙來去，被煙火薰得滿臉漆黑的士兵們手持長槍堅守崗位，民兵們則面色發白地搬運屍體，救護傷者，清掃城牆上殘留的斑斑血跡。
這是他們中的許多人第一次經歷戰爭，也是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邊城焦黑或冰冷的屍體。
許多人都忍不住吐得一塌糊塗。
戰後簡單統計，在敵人的這波攻擊中，有十一名士兵和數量超過幾倍的民兵陣亡，其中，還包括布萊恩男爵麾下的一位武裝騎士。
這還只是一次試探性的攻擊啊！
大家不敢想象，當敵人造好塔車和雲梯衝上城牆展開近距離肉搏的時候，會是怎樣慘烈的場景，又有多少人會被殺死。
人們無聲地幹着各自的事情。他們將散落的箭矢都收集起來，整理拆掉已經被燒垮的木棚，照顧着傷員，並用木刷沾着水清洗城牆地面上的血跡。
不時，他們會擡頭看一眼。用尊敬的目光看那些在士兵中忙碌着吩咐佈置的騎士們，還有……那個讓他們暫時離開地獄的男孩！
關於羅伊的事情，很快就在城堡的平民和貴族中傳開了。
不認識羅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神懷疑。
一個平民小男孩竟然指揮八位騎士老爺，還把斐烈人給擊退了？這不是天方夜譚麼！
而認識羅伊的人們，則又是驚訝又是興奮地奔走相告。
“真的？你沒看錯？”
“我要看錯了，你把我眼珠子撅了去！”
“嘿，羅伊這小子！”
“我就知道，那小子不簡單！”
城堡主樓大廳裡，漢斯警士的聲音隔着老遠都能聽到。
站在人羣中的他圓臉上紅光滿面，神氣活現，透着未卜先知的得意勁兒，大聲嚷嚷。
“這麼多孩子裡面，我爲什麼單單就喜歡羅伊？嘿，你別看他平日裡不聲不響呆頭呆腦的，真要是做起事情來，準不出錯兒！”
我早就說過，遲早有一天他就要飛黃騰達，看，被我說中了不是，連皇家衛隊的騎士老爺都聽他指揮。嘖嘖……”
漢斯還意猶未盡地要誇下去，卻被旁邊的老馬克西姆給打斷：“得了吧，你喜歡羅伊，還不是人家好支使。哪回你在酒吧裡喝的爛醉不是人家羅伊牽馬帶你回去？”
旁邊人羣一下子笑了起來。
“那羅伊能進領主府還是我推薦的呢！”漢斯臉上一紅，不服氣地叫道：“要不是知道他，我敢把他薦進領主府？”
說着，他轉身面向衆人：“大夥兒說說，羅伊在城裡幹過多少活兒？就算表面上看起來呆了點兒，可哪個老闆敢說人大腦袋對不起他付的工錢？”
人羣紛紛點頭稱是。
不過，漢斯警士的話被老馬克西姆直接無視了。
老頭正捋着山羊般的白鬍子，對身旁的人道：“真要說起來，最先發現小迷糊不簡單的，還是我！”
“放屁！”漢斯一下就急了。伸手要去抓老馬克西姆，卻被被旁邊人亂糟糟地勸住。
“我說，這有什麼好爭的？不是人家羅伊自己本事，讓你們兩上城牆，早成刺蝟了！”
旁邊的瑪麗大嬸樂呵呵地白了兩人一眼，拍着她的胖手道：“照我說，咱們就該爲小迷糊高興。要是能讓皇家騎士老爺看上，帶到帝都去，以後也當個皇家騎士老爺，那可不得了！”
“羅伊不是不能修煉鬥氣嗎？他也能當騎士？”一個男孩嫉妒地插上一句。
啪，男孩腦袋上早就被他母親給了一巴掌：“以前你就老說人家不會鬥氣。你倒是會，會有什麼用？你能讓騎士老爺們都聽你的，能打退那幫斐烈佬？”
大廳裡亂糟糟的，誇獎的，豔羨的，標榜自己未卜先知或至今不敢相信的聲音攪在一起，一片喧囂。
二樓客廳裡，貴族們子弟們面面相覷。
誰也沒想到，當他們還被布萊恩男爵嚴厲地拒絕參戰時，一個年齡甚至比這裡大多數人還小的小雜役，竟然參戰，並立下了這樣的功勞。
若是能因此進皇家騎士團，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這樣的好事，怎麼能落在一個小雜役的腦袋上？！
“不行，我要找男爵大人去！”
一個貴族子弟一下子站了起來！
“憑什麼那個叫羅伊的傢伙能去，我們不能去？論武藝，咱們可比一個沒有鬥氣的廢物要強多了！”
“就是！”
“走，都去找男爵大人！”
聽到那位貴族子弟的話，一羣人頓時羣情激昂。
“不就是會射箭嗎，論箭術，咱們中間誰也不比他差！射兩箭就成了功臣了，倒跟那斐烈騎士是他殺的一樣……要不是雨果大人他們，憑他能傷人家一塊油皮？”
最先說話的那名貴族子弟，一邊義憤填膺地在女孩面前嚷嚷着，一邊當先就往客廳外走：“走，咱們找男爵大人講理去！”
“諸位！”
貴族子弟們剛走到客廳門口，就見一位把守主樓的皇家士官擋住了去路。
“大家還是在這裡休息吧，男爵大人要部署防禦，指揮作戰，恐怕沒時間和你們解釋。”
一幫小莊園主的子弟，顯然是沒辦法跟一位成年的皇家士官叫板的。
“先生,我們只是想幫忙……”
一個男孩解釋道。
“很抱歉，不行。爲了安全，你們必須呆在這裡。”皇家士官語氣平淡，態度卻比鋼鐵更強硬。
男孩們面面相覷，不由得一陣泄氣。
“那憑什麼那個叫羅伊的傢伙能參戰？”
“不就是會射箭嗎，麥克他們也會。聽聽，下面那幫愚蠢的平民都把那傢伙吹成什麼樣子了！”
這時候，一羣搖着扇子的貴族小姐，在男孩們身後七嘴八舌的增援。只有安妮靠在客廳窗前，凝視着遠處城牆，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吹成什麼樣子都行。”皇家士官嘴角勾起一絲輕蔑的笑容，淡淡地道：“如果諸位中間有誰能夠四箭齊射，並在一息內連發十箭，每一箭都逼迫住一名勇敢騎士，那我就親自送他去。”
說完，皇家士官微微點頭行禮，按劍轉身向他的崗位走去。
只剩下身後一羣人呆若木雞。
“麥克？”一個女孩子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一位金髮男孩：“你能行的，對不對？”
氣氛，變得更加沉默了。
“這裡是雅加雪山，我們到了山腳，就必須轉向往東。”
守衛塔的臨時會議室裡，布萊恩男爵指着攤在木桌上的羊皮地圖，對圍在身邊的衆人說道。
在經過之前的一輪戰鬥之後，一聽到召開作戰會議，目前聚集在城堡的幾大勢力的領導者，都擠進了會議室。
大家都明白，想要靠死守城堡頂到援軍出現已經不現實。對方只靠一輪漫射，就已經讓城堡裡的民兵們幾乎喪膽，若是等到敵人衝上城頭，恐怕一輪攻擊下來，城堡就完蛋了。
畢竟，這裡不是飽受戰爭之苦的邊城。
邊城之民兇悍，提把刀就是劫匪，守城的時候只要壓得住，派上城牆個頂個都是好兵。可在這波拉貝爾不成。都是一幫沒有打過仗更沒有見過血殺過人的農夫，就算給他們全身套上鎧甲，拿上神兵利器，遇上兇狠的對手，還是一羣待宰的羔羊。
或許熬上兩天三天，打上幾仗，能把他們給逼出悍性來，可憑城堡裡這麼點兵力，卻頂不了那麼長時間。
這個時候，就只有走！
現在的問題是，往哪兒走。
之前一直沒有路面的穆恩修士和喬治，就站在布萊恩的旁邊，目光緊緊地盯着布萊恩的手指，眉頭緊皺。對於旁邊雨果等皇家騎士們鄙夷的眼神，完全視若不見。
馬修和萊斯，也參加了會議。
在此之前，萊斯一直在另一面城牆參與防禦。而馬修，則是第一次上城牆。
作爲溫格子爵領的唯一繼承人，馬修可不想白白把命送在這裡。在他看來，這裡面的聰明人，就只有穆恩和喬治。既然聖教騎士們都可以躲在後面，他自然也可以。
他把跟隨而來的六名騎士派出四個參與防禦，已經是看在萊斯的面子上了。
此刻，布萊恩男爵，正在講解他建議的撤離路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地圖上。關係到身家性命，每一個人的臉色都凝重無比。
羅伊悄悄的走出了房間，走到守衛塔的露天瞭望臺上。
看見羅伊的背影，蘇珊輕輕碰了碰雨果，又衝龐克招了招手，低聲問道：“剛纔射那一箭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感覺有人給我們施加了戰環加速？！”
雨果和龐克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飛快地點頭。
龐克訝然道：“我還以爲我出現錯覺了呢！”
“不是錯覺，如果你們都有感覺的話，那就沒錯！我的戰環加快了至少二十轉，那一箭，調動了十二層的環力！”雨果道。
“我也是！”
蘇珊和龐克同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