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斷其一指
羅伊以前有個老師，是一名邊軍步兵【百夫旗長】，打過好幾場跟斐烈帝國或龐貝帝國爆發的邊境衝突。最後因傷退役，拿了一筆不少的錢，在一個小鎮上定居下來，頤養天年。
羅伊也不知道爺爺威廉怎麼就認識並說服了這個人，反正，他在這個人的家裡呆了一個星期。每天除了完成威廉佈置的基本訓練以外，就是坐在滿是蟋蟀和知了叫聲的小院裡，和百夫旗長對面而坐，一邊喝茶，一邊聽他講他長達三十年的戰爭經歷。
百夫旗長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人。從他十幾歲從軍，新兵入營一直講到他退役。
那是一年夏天。年僅九歲的孩子靜靜地坐在蟲鳴陣陣的小院，心馳神蕩于波瀾起伏慘烈殘酷的戰爭之中，恍若經歷了一個老兵的一生。
一週之後，羅伊按照對往日傳授他各種技巧的師傅的慣例，向百夫旗長磕了個頭，然後跟着威廉再度踏上流浪的旅程。從此沒有相見過。
不過，百夫旗長講述的一切，卻都深深的印在羅伊的腦海中。
老兵曾經說過，圍城戰中，最先崩潰的往往不是城牆，而是人心。
老兵攻過城，也守過城。攻城的時候，他們會拼命給對方心理施加壓力。而守城的時候，他們會用一切手段反擊對手的壓力，有時候會戰在城牆上衝對方撒尿，脫下褲子露出屁股一邊拍打一邊衝對方大叫着挑釁。
羅伊當時聽得目瞪口呆，問道：“撒尿，露屁股？”
那太難以想象了。一羣大男人面前，多難爲情啊！
老兵奇怪地擡眼看了大腦袋男孩一眼，理所當然地道：“打仗的時候，挑釁對手鼓舞士氣，這是很常見的方法。”
羅伊艱難地抽了抽嘴角。
看到小男孩臉上尷尬而難以想象的表情，老兵笑了起來。
這大腦袋聰明是聰明，就是太內向害羞了。類似於這種當着成百上千大老爺們兒衆目睽睽之下亮傢伙露屁股的事情，以男孩的性格可做不出來。
無論是從他單薄的身體，清秀的相貌還是內向的性格來看，他日後都更適合成爲一個循規蹈矩的書記官。
“當着那麼多大男人的面脫褲子有什麼樂趣啊，怪難爲情的。長官難道不派個漂亮女孩子在旁邊鼓勵嗎？！”
噗，老兵茶水嗆進了鼻子，當時就噴了出來，一陣劇烈地咳嗽。
男孩被噴了個滿頭滿臉，沮喪極了。
***。
原來真的沒女孩子看啊。
羅伊聽老兵說，被敵人圍城，就像是被關進了籠子。
封閉的空間和敵人不斷施加的壓力，會讓守城的人們心理隨着糧食的減少和戰死的人越來越多，而發生各種扭曲。
他們會恐懼，會給自己提問題的，問自己會不會死，問自己如果城堡被攻破了敵人會對城堡裡的人做什麼事，會互相懷疑，擔心出現叛徒，會出現幻覺繼而發瘋發狂……
通常在這個時候，就會出現讓人目不忍視之事。
守軍將領會採用更極端的方式讓人們明白，敵人施加的恐懼，算不上什麼。即便誰都明白這是飲鴆止渴，也必須那麼做。
而斐烈人，此刻正在向城堡施加恐懼。
他們摧毀城鎮，並在城堡弓箭有效殺傷距離外遊走。讓城牆上的守軍既不敢輕易浪費寶貴的箭矢，又繃緊了神經，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會發動攻擊。
等到幾個禱時過去，守軍緊繃的神經不可避免出現鬆弛疲倦的時候，他們就開始了他們的攻擊。
用老兵的話來說，這是下馬威！
其目的，就是震懾城堡中的每一個被圍困者。當這些人感受到攻擊方的不可抵抗時，他們就會動搖，就會成爲一個漏洞，一個很可能在某個時候擴大的不穩定因素。
有一句老話，叫城堡最容易從內部攻破。
這是圍城戰中的至理名言。
根據統計，有超過百分之八十失陷的城堡，都是被人從內部打開了城門。
波拉貝爾城堡外的這由一百多名騎士領銜的斐烈騎陣，雖然無法策馬衝上城牆，可要打擊守軍的士氣卻很容易。
騎士們激發鬥氣，在守軍弓箭範圍外將第一波箭雨送上城牆，形成完全壓制之後，率領騎兵開始他們無休止的衝鋒射擊。
那壓得人擡不起頭喘不過氣的箭雨，那城下肆無忌憚的如雷蹄聲，還有那十名囂張立於城下的騎士，就是他們投下的無盡恐懼。
如果任由恐懼蔓延下去而不能做出反擊的話，那麼要不了多長時間，騎士們就只能揮劍砍殺那些士氣崩潰的平民和試圖打開城門的士兵。
這些道理，羅伊懂得不比雨果等騎士們少。
不過在他看來，這也正是一個反擊的機會。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這是羅伊從小在野外生活中學來的。
雖然同時擊殺這十名騎士很困難，但要殺他們中的一個，他還是蠻有把握。
況且，一次殺太多人，會讓自己顯得過於殘忍了，一個一個的殺，既達到同樣的效果，善良的自己也沒什麼心理負擔。
“好吧！”凝視着羅伊，半響，雨果點頭道。
自從羅伊救了艾蕾希婭，雨果他們就已經把他當做自己的同伴。此刻，他寧可再失敗一次，也要把完全的信任給羅伊。
接過一位騎士遞過來的戰弓和箭囊，羅伊開弦試了一試。
和他那把打獵用的木弓不一樣，這把二級戰弓通體都由絞銀秘紋鋼打造，繃上最堅韌的犀牛筋鞣製的弦，力量十足。
羅伊抽出箭囊中的箭，叼了一支在嘴裡，排了十支靠在城牆上，然後手裡扣了四支。
當他做這些準備工作的時候，城牆上鴉雀無聲。把箭搭在弓上的騎士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躲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平民們，也驚異地張望着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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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十六歲的男孩，竟然成了所有人的指揮核心，這種場景讓人有一種異常古怪的感覺。
羅伊深吸一口氣，身上的魔核，已經在高速轉動中排列着體內的元素，腦海中，十幾個不同的元素陣一一掠過。
迎着毫無察覺的愛倫夫人的目光，他露出一個淳樸的笑容。成爲一位真正的魔法師之後，自己的第一戰，卻是以弓箭手的身份。
多麼的低調啊！
“唔……四……”羅伊咬着箭的嘴發出含糊的倒計時聲。
剛數到四，他驟然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