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席林倒下的時候,尤金率領的騎士也已經撲到了赫拉酒店露臺下。叛亂貴族們大勢已去,一場幾乎摧毀慕尼城的風暴,就這麼落下了帷幕。
軍中的達內爾等貴族私軍將領已經奪權去職。娜塔莎、威爾斯等一幫叛亂領主也被逮捕下獄。慕尼城和聯軍的控制權,這一次終於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被尤金攥在手中。
大權在握,尤金接連發布命令。先是平定叛軍引發的騷亂,緊接着重新打散了聯軍原來的建制,將各地領主的部隊拆散,重新組合,任命了一大批新的基層軍官,並在喬伊斯夫人的協助下,立刻啓動了後軍出征的計劃。
早晨還聚集在慕尼城上空的烏雲,到下午時分,已漸漸散去。只有廣場上還來不及清洗的血跡,述說着那一場戰鬥的驚心動魄。
不過,這場風波的影響,並沒有就此消失,反倒隨着一隻只騰空而起的信鴿和信隼,迅速向帝國各個角落擴散開來。其勢頭之快,之猛,就像一道巨大的衝擊波,橫掃整個聖索蘭帝國。
在帝都,在各大行省,在邊境軍營,在貴族城堡,每一個收到消息的人們,都是目瞪口呆,
席林輸了?他竟然輸了?!
不僅如此,這位擁有榮耀騎士實力,心智堅韌的蘭里斯家族二級管家,到最後,甚至還被活活氣得口吐鮮血,一頭暈倒!
這匪夷所思的消息,讓大家完全不能相信。
不過很快。一個個關於慕尼城之變的細節,就被人挖掘出來。隨着越來越多的細節。拼湊出當時的過程,整個帝國都震動了!
消息是真的!
在這場驚心動魄的鬥爭中,席林意外慘敗!
先是約瑟夫偷樑換柱,讓他大搖大擺帶走溫格的企圖落空。隨後,羅伊又強勢擊敗凱文,讓這個把劍插在第一訓練營大門口,耀武揚威了十幾天的武堂天才,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現在人們都說。人家羅伊當時之所以躲着,不是怕,而是不屑跟他們一般見識。可誰知道,席林和凱文這兩個傢伙給臉不要臉,這下,被人家一耳光結結實實的抽在臉上,總算踏實了。
再然後。尤金和那些高階騎士的出現,直接宣佈了席林最大底牌的作廢。
事情到這個地步,換其他人,只怕早就已經垮了。可席林居然還能挺住,還想着最後一搏。其心智之堅韌,簡直讓人覺得恐怖。
不過。這也只是他自取其辱罷了。
喬伊斯夫人最後的背叛,是致命的一刀。這一刀,和之前的一系列打擊,讓席林終於明白,自己原來從頭到尾。都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他是蘭里斯家族的二級管家,又是榮耀騎士。高傲自負目中無人慣了,天生心智又極其堅韌,即便是之前屢遭打擊,也面不改色,反倒愈加強勢。
只不過,這衆目睽睽之下的一連串失利,終歸讓他倍感羞辱憤懣。這情緒一直壓抑着,等到遭受喬伊斯夫人的背棄時,終於如同火山一般爆發。
每一個看到這裡的人,都忍不住一陣唏噓。別說席林,就算比他心智堅韌十倍,再百折不撓的人,只怕也承受不住。
席林吐血不奇怪,他不吐血,才奇怪呢!
而大家最感興趣的,自然不是席林這個失敗者。大家最感興趣的是,究竟是誰,設下了這個堪稱惡毒的連環陷阱!
沒有人相信這只是巧合。也沒有人相信,這是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尤金設計的。
如果是尤金的話,他只需要奪得慕尼城的控制權就行了,沒必要節外生枝。而這個人,則顯然是針對蘭里斯家族來的。
席林做什麼,他就對着做什麼。
他的目的,就是要讓蘭里斯家族顏面掃地!
重要的是,他成功了。
用那位聖女殿女使的無心之語來說,蘭里斯人,幾乎被他玩殘了!
據說,聖女殿在這件事之後,就直接把和蘭里斯家族接觸的大門關上了。殿內那些傾向於蘭里斯人的聲音,就像狂風過後的落葉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一直閉門“修煉”的艾蕾希婭公主,在時隔數十天之後,再度露面。
而艾蕾希婭公主遠在索蘭帝都的父母――愛德華一世和皇后,在當天晚飯後,破天荒的攜手到花園裡散步聊天。夫妻有說有笑,看起來,心情極佳。
與此對應的是,蘭里斯家族家主西澤,在聽到消息之後,靜靜坐了好幾個禱時。身上散發的寒意,讓龍堡上下,全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連四大分支家族的族長和蘭里斯的長老們,也不敢去打攪他。生怕引火燒身。
而斯嘉麗郡主的母親,帝國王妃殿下,當時和幾位貴族夫人在度假莊園裡一起聚會用餐。聽到這個消息,之前還談笑風生,春風滿面的她,一張臉頓時變得鐵青。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顧,就丟下衆賓客,拂袖而去。
這些,還只是這道衝擊波激起的浪花中的幾個小小碎片而已。在聖索蘭帝國,不知道有多少人夜不能寐,不知道有多少人連夜驅車奔走,商談計議。
當然,這些都是大人物們操心的事情,政治鬥爭,利益平衡這類東西,距離普通平民百姓太遠太遠。他們接觸不到,也和他們沒太大關係。
大家在乎的,就只是慕尼城,又恢復了平靜。就只是自家的將士,沒有讓蘭里斯人的陰謀得逞。就只是那些讓他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約瑟夫成了慕尼城最紅的主教。羅伊和凱文的那一戰,被人說了又說。那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高階騎士。更是大家紛紛猜測的對象。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可樂的呢。
大夥兒聽說,就在拿下席林等人之後,聯軍新兵訓練營裡,爆發了一場毆鬥。
不過,這一次,不是什麼三大訓練營學員之間的矛盾衝突,不是年輕氣盛的一言不合。而是上百名三大學院學員聯手,將投靠席林的家族子弟暴打了一頓。據說。就連皮埃爾,蘭奇和沃慕斯利這樣的明星學員,都親自出手了。
同樣被痛揍一頓的,還有穆恩。
這個東征軍的接引使,雖然仗着東征軍的身份,逃脫了逮捕下獄的命運,但在離開慕尼城的時候。他享受了全體慕尼城民衆用臭雞蛋爛番茄的歡送儀式。被砸了個鼻青臉腫。
這件事,可是有許多人親自參與了的,每每談起,個個都是紅光滿面,口沫橫飛。似乎就自己的臭雞蛋丟的最準。
貴族也好,平民也罷。雖然在這道衝擊波中各自的反應不同。但大家都同樣感覺到,帝國這如同失控馬車一般奔向深淵的局勢,在這一刻,忽然有了一個短暫的停滯。
不過,人們也知道。危險還沒有完全解除。阿道夫大公依然身處重圍,一旦他兵敗身死。盧利安的局勢就會惡化。
到時候,就算沒有蘭里斯人在其中作祟,愛德華一世也很難度過這一關。畢竟,覬覦皇位的可不僅僅是蘭里斯一家而已。而對下層平民來說,這意味着盧利安的淪陷,意味着家園的毀滅,意味着無數人的生離死別。
這一刻,聖索蘭是熱鬧的,也是寂靜的。
人們在談論慕尼城之變的同時,也繼續將緊張的目光,投向這個在血與火之中動盪的南方行省。只是,在這目光中,多了那麼一絲希望。
“這或許,是一個轉折吧。”
在日記中,見證了盧利安之變的皇家史官阿爾文這樣寫到。
“在這場讓人緊張得喘不過氣來風暴停歇的時候,我的心,依舊在飛快的跳動着。我試圖讓它平靜下來,卻怎麼也做不到。”
“我必須承認,這是我所經歷過的,最驚心動魄的一次交鋒。她或許沒有沙場的慘烈,或許沒有千軍萬馬交戰時的壯烈,但其驚險程度,一點也不亞於我在歷史書上讀到過的任何一場戰爭。”
“身爲史官,我應該中立而忠實的記錄我的所見所聞。可是,在這篇屬於我自己的日記裡,我必須說,身爲聖索蘭人,當約瑟夫嘲笑席林,當那個黑頭髮的新生強勢擊敗凱文,當尤金率領索蘭騎士衝鋒的時候,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慄,都在歡呼!”
“我一直以爲,盧利安的局勢已經不可收拾。淪陷已經註定。這是歷史的洪流,沒有人可以挽回。不過,當我聽見那騎士的誓言,聽到萬千民衆齊聲高呼聖索蘭萬歲,赤手空拳和叛軍搏鬥的時候,我覺得,我似乎錯了。”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就像席林,當他帶着叛亂貴族走上赫拉酒店的露臺,就站在距離我不到二十米遠的地方的時候,在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的眼中,他都已經勝券在握。”
“可是,他卻輸得如此徹底。”
“在這場風暴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營門開啓,那黑髮少年單槍匹馬殺出來的場景。那時候,我覺得有些悲哀,有些難過。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他的英勇,看起來更像是可笑的不自量力。”
“然而,我再一次說,我錯了。那個名叫羅伊的少年,用一種讓人熱血沸騰的方式,漂亮,乾脆的擊敗了看似不可能擊敗的對手。當他最後在沉默的領域中,點亮魔法的火焰時,我的心也被點亮了。我想,這是一個奇蹟,或許,也是一個啓示。”
“我們不一定會輸掉這場戰爭。雖然現在的聖索蘭很羸弱,強敵環視。但無論未來怎樣,至少,我們應該挺起胸膛,直面一切!”
"此刻,我就坐在赫拉酒店的房間窗前。窗外,是寧靜的慕尼城。這一刻的她,是如此美麗祥和。這使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相信奇蹟的存在。"
"我知道很艱難。但會在這裡等着。或許,這真的是一個轉折。"
……
夜色中。慕尼城城南大營,燈火通明。數以千計的士兵和民夫,在緊張的忙碌着。
一個個巨大的糧包被裝上了貨運馬車,捆成方塊的草料整整齊齊的堆積成一座座小山。
藥品,繃帶,成捆的箭矢、長矛和被拆成零件的守城弩等武器,就像流水一般,從後營倉庫中撥發出來。隨着長龍一般的馬車,被運往前線。
法諾軍後軍出征了!
沒有儀式,也沒有歡呼。每一個人都在燈火下汗流浹背的幹着活,奔忙來去。這一刻的軍營,就像一頭沉默的巨獸。但所有人,都能聽見它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大公處境很危險!”
這是軍事會議開始時,珀西對聚集在房間裡的尤金。羅伊以及貴族領主們和將領們所說的第一句話。
自從羅伊和珀西,卡列尼奇在綠塔莊園定下營救阿道夫大公的計劃之後,珀西就率領十幾名匪軍騎士,趕往了阿道夫大公被圍困的晚山郡。
因爲在此之前,匪軍斥候曾經深入前線,取得阿道夫大公被圍困具體位置的情報。因此。這一次珀西算是輕車熟路,很快,他們一隊人,就繞過了斐烈軍的封鎖線,抵達了靠近阿道夫所在的駱駝坳外的一個小山頭。
而在那裡。他們親眼目睹了一場慘烈的戰鬥。數以萬計的斐烈軍,幾乎是夜以繼日的猛攻。雙方在羣山之間的一個小平原擺下陣勢。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士兵在戰鬥中死去。橫七豎八的屍體,遍佈戰場的每一個角落。
如果不是阿道夫大公背後的駱駝坳地勢易守難攻,加上麾下作爲主力的巴伐利亞騎士團和海岸傭兵團的士兵作戰英勇頑強,每每給斐烈人造成大量損失,只怕早就撐不住了。
即便如此,盧利安軍的處境,也是每況愈下。
斐烈軍已經佔領了距離駱駝坳不到五公里的一個小山村,並且把這個地方,改造成了前進大本營。不但壘砌了高高的營牆,而且修建了一條通往羣山外的簡易道路。這樣一來,大量的糧草和物資,就能源源不斷的運進來。
而且,不善於在山地叢林中作戰的騎兵,也能夠長驅直入,直接投入到戰場中。
而最可怕的是,原本一直在外圍的雪狼騎士團,和另一支名叫落石騎士團的金勳騎士團,在經過前期的準備之後,已經開始大量投入到對駱駝坳的進攻當中。
這兩支騎士團的實力極其強大。雪狼騎士的座狼,可以在山地叢林中來去如風,比起以戰馬爲主的巴伐利亞騎士團,有更強的機動能力。而落石騎士團中,有一支人數爲一百人的重裝騎士。他們的每一次出動,都能給盧利安軍帶來慘重的損失。
在經過被偷襲的慘敗之後,阿道夫大公現在麾下總兵力不過一萬多人。這段時間,已經減員近三分之一。就連巴伐利亞騎士團最精銳的三十名慕尼黑騎士,現在都只剩下了十三人。損失超過一半!這在騎士團有史以來,是從未有過的。
珀西回來的時候,並沒有來得及和阿道夫大公聯繫上。眼見大公處境危險,他留了一半的人在原地觀察,伺機和大公聯絡,自己則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剛好趕上這場風暴的尾聲,冒充喬伊斯夫人的僕人,給了席林致命一擊。
當珀西在桌上的軍事地圖上,將自己帶回來的斐烈軍的數量,部署,部隊番號等情報標註出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地圖,頭皮發麻。只有羅伊和匪軍衆騎士們,表現還好一點。珀西昨夜回來,就已經將前線局勢大概說了一下。相較於其他人,他們多少有些心理準備。
良久,貴族領主們和軍中將領們,纔回過神來。尤金眉頭深鎖,把目光投向珀西:“說吧,需要我們做什麼?”
尤金的態度很乾脆。
事實上,從組建這支聯軍開始,無論是法諾還是尤金,都沒有把營救阿道夫大公的指望,寄託在這支軍隊上。
這支聯軍存在的目的。就只是爲了接替慕尼城防線的守衛任務,把慕尼城衛隊這盧利安最後一支有戰鬥力的部隊解放出來。投入到前線的戰鬥之中。
而對於法諾的計劃,尤金也很瞭解。此刻看到這份地圖,他知道,法諾想要正面突破斐烈軍的重重圍困,將阿道夫大公營救出來的機率,幾乎等於零。
因此,面對羅伊和珀西,他毫不猶豫的問出了這句話。
而四周的貴族領主們。對此居然也沒有絲毫詫異。
把自己放在一個輔助的位置上,將軍事部署和指揮的主導權交給對方,對尤金來說,並不是一個困難的決定。
別說在之前的衝突中,正是羅伊和他麾下的這些騎士拯救了盧利安,就單單說他此刻面對的珀西,論資歷和經驗。就遠遠超過了他這個默默無聞,從未獨當一面的帝國三級將軍。
那可是血狐珀西啊!
尤金現在還記得,剛剛在介紹這個貌不驚人的乾瘦老頭的時候,領主們那極度震驚的眼神。
聖索蘭的名將不多,可血狐珀西,絕對是其中之一!
雖然這個名字已經在人們的耳邊消失很久了。可直到現在,聖索蘭的軍事學院用於培養軍事指揮官的課程當中,依然有好幾個經典戰例,是血狐珀西指揮的。在帝**方,依然有不少將領。是他以前的部下或學生,深受他的影響。
他狡猾。冷酷,是指揮官中的異類。如果不是他得罪人太多,又殺戮太重,以至於在他失去鬥氣之後,受到包括教廷在內的一幫道貌岸然的貴族領主的趁機打壓,以他的能力,就算手無縛雞之力,也能在帝**中,有一席之地。
讓大家震驚的是,這位傳奇將軍,竟然出現在了慕尼城。
而更讓大家難以置信的是,這個奇蹟般恢復了鬥氣,擁有大光明五星騎士實力的老人,居然也是羅伊的追隨者之一。
當時,貴族們盯着珀西看了又看,每看一眼,對羅伊的好奇和敬畏就多一分。
在逮捕娜塔莎等人之後,他們已經從喬伊斯夫人的口中,得知了整個事情的經過。從昨夜拿下後勤護衛隊,到奇襲香農莊園,救出尤金,再到今日內拿達內爾,外鎮席林,可以說,盧利安的局勢,完全是靠着羅伊才翻轉過來的。
這一事實,讓大家都震驚無比。
當然,沒有人相信,這一切都是羅伊一手策劃的。大家都本能的將其歸功於羅伊身邊的這些聲名赫赫的追隨者。
但就是這樣,也足以讓人們爲之瞠目結舌了。珀西、奧斯頓,阿爾傑農,二十多位榮耀騎士,一百多位公正騎士,數十名勇敢騎士,對了……別忘了,還有一位曾經在阿道夫大公府以追隨騎士身份出現的龍門鐵閘卡列尼奇!
有如此顯赫而強大的追隨者,大家都不敢相信,羅伊這小子,以前居然只是一個小雜役?
搞錯了吧?
就算是那些頂尖豪門的子弟,又有幾個能得到卡列尼奇和珀西這種強者心甘情願的追隨?
這樣的小雜役,簡直比老爺還闊氣。
………
目光,又集中在了珀西的身上。
而珀西,則轉頭向羅伊看去。這一幕在旁邊的貴族領主們眼中,多少有些怪異。他們知道珀西是羅伊的追隨者,一切以羅伊的意志爲主。可是,在這種級別的軍事會議當中,學識,謀略和經驗纔是主要的。一個少年,能起什麼作用?
當然,有力鬥席林的珠玉在前,大家也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一來,他們想聽聽羅伊會說什麼。二來,他們已經拿定了主意。無論羅伊說出多麼幼稚的判斷,多麼不可能實施的計劃,自己也就聽着罷了,最多在其後的討論中,不露痕跡的將其拋開,另外拿一套方案出來。
在衆人的目光中,羅伊趴在巨大的木桌上,用手肘支着上身,凝視着地圖,似乎已經看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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