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之後,喬伊斯夫人依舊清晰的記得這一夜。
她記得,這天的夜裡的香農莊園門口,擺着四個大火盆。火盆用樹樁高高的架起來。大門兩側的牆壁,還有門口的石橋上,也都支着火把。一團團紅色的火焰,在夜風中搖曳着,將散發的光團忽而推向左邊,忽而搖向右邊。
她也記得,當五名騎士押着用禁錮鏈條死死捆住的尤金將軍,縱馬馳出莊園大門,踏上門口石橋的時候,她就站在二樓客廳的窗口。
那時候的她,沒想過事情還有什麼轉機。
哪怕威爾斯已經落到了羅伊的手裡,哪怕在這一夜的變化,讓她頗有些目不暇給。可在那一刻,她也只能站在窗口,眼睜睜地看着。看着那些屬於其他貴族的騎士,拋棄威爾斯,帶走尤金。
今日交鋒的關鍵,就是尤金將軍。
他是慕尼城的最高軍事統領,是法諾將軍之後,排名第一的鎮守大將。而無論是他落到席林的手裡,還是旁邊的某位騎士,揮出一刀,斬斷他的頭顱,對現在的慕尼城來說,結局都是毀滅性的。
沒有尤金,忠於阿道夫大公的士兵就羣龍無首。憤怒的艾弗裡等人,將把整個慕尼城,化作一個血腥的地獄。而搶先發動了這次叛變,手上沾染了鮮血的貴族們,包括自己,都將再也沒有回頭之路。
可她做夢也沒想到。
就在那一刻,就在那跳動的火光中。她和客廳裡以及樓下莊園裡的每一個人,都親眼看見領頭那個穿着一件銀白色的精鋼重甲。頭戴魚嘴盔的公正騎士,就像一塊被揮舞的鐵棒擊中的石灰石一般,變成了成千上萬的血肉塊!
這些血肉,一部分灑在了其他四名騎士的身上,把他們染得如同惡魔一般猙獰。一部分落進火盆裡。發出哧哧的聲響。而更多的,卻如同盛開的絢麗煙花,就那麼肆無忌憚的撞進了他們的眼球!
儘管喬伊斯夫人早已經不是一個沒見過鮮血的貴族婦人,可如此殘酷的一幕,依然讓她渾身的寒毛都炸立了起來,一股冷得透骨的寒意,順着後背往上爬。然後,她就聽見樓下爆發出一聲巨大的驚呼聲。
整個莊園瞬間就炸了鍋!
放眼望下去,已經是一片混亂。狗在叫,馬在驚嘶。莊園裡的僕從們在四散奔逃。正在拼鬥的雙方騎士,也都紛紛脫離接觸,一臉煞白地各自結隊退守。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莊園門口,目光中滿是恐懼和震驚。
而客廳裡。卻只是一片死寂。
威爾斯那張滿是譏諷冷笑的臉。瞬間就褪去了血色。他的牙關,在情不自禁的顫抖着,發出一陣細密的撞擊聲。他的眼睛,呆滯的看着莊園大門,似乎還沒有從那噩夢般的一幕中清醒過來。
那持斧大漢一斧頭砸爆了領頭騎士之後,並沒有接着動手,而是一把抓住了尤金,提着他退過了石橋,隱入無盡的夜色當中。
說起來慢,其實那不過是短短几秒鐘之內發生的事情。
直到那持斧大漢離開。被領域所禁錮的其他四名私軍騎士,才恢復了自由。身體一動,他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勒馬。
四匹戰馬,擠在石橋上,亂作一團。其中兩名騎士,甚至等不及撥轉馬頭,乾脆的跳下馬來,連滾帶爬的往回跑。那恨不得爹媽多生兩條腿的狼狽模樣,哪裡還有半點公正騎士的從容和高貴?
不過,他們最終還是沒能自己走回莊園――他們是被人給丟回來的。
當那持斧大漢帶着尤金退開之後,幾名忽然從夜色中走出來的榮耀騎士,踏着讓人目眩神迷的八個戰環,從身後襲擊了他們。
在將四人全都敲暈了之後,這幾個榮耀騎士大搖大擺的走到莊園裡,將他們如同破麻袋一般丟到了威爾斯一方人的腳下。
一片噤若寒蟬的死寂中,領頭的一名如同鐵塔般的騎士告誡道:“很抱歉,諸位騎士先生,這裡已經被我們包圍了。你們要玩,就在這裡面玩玩就好了,千萬別出門……”
說着,他指了指四周,一臉戲謔地道,“……當然,也別翻牆,不然,被打暈了丟回來,不太好看。”
當衆人順着他們的手指轉頭四顧,才發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香農莊園的四周牆壁上,已經站着一個個全副武裝的騎士。
而讓人駭然的是,這些騎士,無一例外,全都是踩着八個戰環的榮耀騎士!有人數了數,單單是他們看見的,就足足有十二個榮耀騎士。而在圍牆外,在那夜色中,還不知道隱藏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再加上剛纔那至少有大光明騎士實力的恐怖持斧大漢,眼前的事實,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倍感震驚。無論是威爾斯一方的騎士,還是喬伊斯夫人的家族騎士,面面相覷間,發現彼此的臉色全變了。
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爲,在法諾領軍離開之後,現今的慕尼城已經是他們的天下。
論高階騎士,除了艾弗裡率領的那個長騎士大隊之外,就只有貴族領主們手裡的這麼四五十個。尤其是榮耀騎士,簡直屈指可數。無論是貴族領主麾下,還是尤金手裡,每一個人,大家都能叫出名字來。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他們都把目光集中在尤金身上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裡居然出現了十幾名榮耀騎士和一位大光明騎士。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也沒有人知道在這些強者的背後,站着什麼樣的人和勢力。但當他們同時走出黑夜,在衆人眼前亮相的時候,所有人。都打內心裡感到一種恐懼。
這種感覺,就如同一羣狼在和獵狗撕咬,卻忽然發現,它們全都被一羣獅子包圍了。它們引以爲豪的爪牙,在對手的面前。如此羸弱可憐!
那一刻,整個莊園,都如同墳墓般死寂。
那一個個如同石化的雕塑般的騎士們,還有他們蒼白的臉色,都清晰的印刻在了喬伊斯夫人的腦海中。
而讓她記憶最爲深刻的是,當她轉過頭來,把目光投向羅伊的時候,這個剛纔懶洋洋叫了一聲的少年,衝她露出一絲有些拘謹,有些無辜的笑容。說道:“我的聲音是不是太小了,他們沒聽到?”
每一次回想起來,喬伊斯夫人都很慶幸,自己在那一天,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不然的話。她完全不知道在當時。怎樣去面對這個陰險的小子和他那張份外可惡的笑臉。
是用最惡毒最刻薄的語言咒罵他,是撲上去撓破他的臉,是狠狠吐他一口唾沫,還是狠狠給他一記耳光!而無論用什麼方式,她都知道,那不過是被氣得發瘋的失敗者最後的瘋狂罷了。
她不用那樣做。當時的她,是如此優雅而舒心的站在那裡。偷笑着捂住嘴,扭頭看向威爾斯。
認識威爾斯這隻老狐狸已經很多年了。在喬伊斯夫人的印象中,這老傢伙不但眼光精準,善於投機。而且城府極深,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可那一天,她眼中的威爾斯,就像一隻被水淋過的老野雞一般失魂落魄。
他呆呆的站在那裡,看着窗外發生的一切,然後機械般的轉過頭來,對羅伊問道:“他們都是你的人?”
羅伊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有些得瑟。
威爾斯一陣暈眩。
從看見這些榮耀騎士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不僅是自己在香農莊園的行動失敗了,就連明天席林的計劃,也可能面臨破滅的危險。那些南下的蘭里斯騎士,並不就一定是這些傢伙的對手。
而可笑的是,在此之前,他以爲那已經是己方手裡的王牌了。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把這個平民小子給算計在其中。
無論是在席林的眼裡,還是在他的眼裡,這小子,就只是一個犧牲品。就像祭臺上的牲畜,或者掛上城頭的屍體,其作用,就只是獻祭和威懾罷了。
他再能折騰,也只是一個能惹事的小子罷了。論個人實力,他頂多也就和一個公正騎士差不多。論身份背景,論地位財力,他更是一個笑話。隨便一個小貴族,都能夠碾壓他。等到事情一過,誰也不會再想起他。他的屍體,將和他的那些真假難辨的傳說一道,被掃進垃圾堆。在時間的車輪下腐爛。
而誰也沒想到,就在所有人都以爲他只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的時候,他卻領着兩名大光明騎士和十幾個榮耀騎士,出現在自己面前。就像一隻披着羊皮的狼,不,應該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猛虎,露出了他鋒利的爪牙和猙獰的面目。
兩個大光明騎士,十幾個榮耀騎士,這是何等豪華的陣容。
在這樣的陣容的面前,盧利安這些衣冠楚楚,神情倨傲,個個如同驕傲的大紅公雞一般,聚集在華麗的城堡裡,喝着酒,談笑風生,自以爲一切盡在掌握的貴族領主們,全都成了笑話!
在這場他們自以爲屬於他們的遊戲裡面,一個平民小子,用一副讓人瞠目結舌的大牌,抽了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就像此刻,儘管他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着。可威爾斯分明能聽見,他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迴盪。
“你們就是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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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鐘之後,尤金在幾名榮耀騎士的護衛下,走進了客廳。
儘管一度被俘,頗受了些不禮貌的待遇,不過,在走進客廳的時候,尤金依然衣着整潔,步履從容。就連和神情尷尬的喬伊斯夫人見面,臉上也看不出絲毫的芥蒂。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
只有在目光投到羅伊身上的時候,他的眼中,才閃過一絲驚異。
這個時候,威爾斯一幫人大勢已去,威爾斯干脆的宣佈投降。手下的騎士。在十二位榮耀騎士的包圍下,乖乖繳了械,脫去鎧甲,被看管起來。香農莊園,又重新控制在喬伊斯夫人的手中。
只用了不到半個禱時。被砸得稀爛的客廳,就已經隨着僕人們七手八腳的收拾,恢復了大致的模樣。地面上重新鋪上了地毯,傢俱也從別的房間移了過來。垃圾被清掃一空,幾盞水晶燈,被掛上了天花板。
直到在桌前椅子上坐下來,尤金的目光,都一直沒有離開過羅伊。
這一夜風雲激盪。早在來見喬伊斯夫人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捨身成仁的準備。而事情的發展,也的確是向着最惡劣的局面前行。在威爾斯襲擊香農莊園的那一刻,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就在自己已經淪爲階下之囚的時候,居然有人領軍奇襲香農莊園,鎮壓了叛亂的威爾斯。在短短不到一個禱時的時間裡。就將局面反轉了過來。
而更讓他想不到的是,改變這一切的,居然是這樣一個身體看起來還有些單薄,臉上還有些稚氣的少年。
兩位大光明騎士,十二位榮耀騎士。這樣的陣容,讓尤金對羅伊又是震驚,又是好奇,同時還有一絲警惕。畢竟,直到現在,他對羅伊的瞭解。也不過只是一些表面上的資料。而在這些資料中,可沒有這些高階騎士的存在。
一個波拉貝爾男爵府的小雜役,和一位擁有大光明騎士追隨的少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可現在,這兩種人,卻在自己眼前合二爲一。這不得不讓人產生一種荒謬感和一種無法避免的懷疑。
“他究竟有着什麼樣的身份,他的背後,站着那一股勢力,今天來這裡,究竟意欲何爲?”一個個疑問,在尤金將軍的腦子裡翻滾着。
而在尤金打量羅伊的時候,羅伊也在打量這位自己曾經在後營中遠遠見過的帝國二星將軍。
說實話,在羅伊看來,尤金實在太過於正統,甚至正統得有些迂腐。
身爲慕尼城的最高指揮官,他手握大權,又佔着公理正義的名分,想要對付蘭里斯家族,實在有太多的辦法。可是,他的道德準則,卻使得他在這場魑魅魍魎羣魔亂舞的鬥爭中,完全落於下風。
如果換做自己……羅伊心想,自己一定會首先毫不猶豫的以慕尼城的安全爲藉口,將蘭里斯人恭恭敬敬的請出去,或者以保護爲名義,嚴密的看管起來。截斷他們和地方貴族聯繫的渠道。
其次,再使用打一撥拉一撥的辦法,以利益和威脅,分化貴族內部,使得他們人心惶惶,互相處於猜忌中,甚至爆發衝突。
最後,就算這一切努力,在蘭里斯人的利誘面前,都失效了,那該出手的時候,就一定要毫不猶豫的出手。
只要搶先部署,打亂貴族們的陣腳,以鐵腕手段拿下其中的核心。首鼠兩端的貴族們,未必就願意拼個你死我活。他們可以爲了自身利益投靠蘭里斯人,也會爲了自身利益重新回到盧利安的旗幟下。見風使舵,趨利避害,原本就是他們生存的手段。
而且,爲了大局着想,有些犧牲也是不可避免的。哪怕真的有一天,慕尼城血流成河,比起慕尼城落入背叛者的手中,比起前線成千上萬將士和美丁城以北無數民衆的生命,也是微不足道。
羅伊沒有從過軍,更沒有當過將軍。但他永遠都記得小時候,那位爲他講解軍中一切的老兵,所說過的一番話。
“戰爭就是戰爭,除了你死我活之外,沒有正直,仁慈和憐憫這些東西。上了戰場,無論是將軍還是士兵,需要做的就只是一件事,那就是爭取勝利。
無論用什麼手段,無論有多陰險,多殘忍,該你做的,你就一定要去做。哪怕做錯了,哪怕千夫所指,也別猶豫。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短的時間去取得勝利,戰爭這頭不斷吞噬人命的怪獸,纔會停下來。”
那時候,老兵吊兒郎當的躺在兩棵樹之間的吊牀上,半眯着眼睛,似乎陷入了對往年歲月的回憶。
“小東西,我不知道你爺爺爲什麼花錢讓我給你講這些,不過。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上了戰場,那就記住,勝者爲王。
無論你想要的是富貴榮華,還是名震天下,或者只是要保護什麼人。你都得絞盡腦汁,用盡一切手段去獲取勝利。而失敗者,是沒有資格提任何要求的。”
這番話,對於從小在弱肉強食的叢林中長大的羅伊來說,格外認同。因此,他怎麼也無法理解尤金的選擇。
和那幫貴族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因爲怕給阿道夫大公背上向前來勤王的領主下手的惡名?因爲違背了騎士的精神和道德準則?嘿,不說威爾斯這種人,就是喬伊斯夫人,又何嘗有什麼無辜?
不過,儘管不理解。但當看見尤金步履從容的走進客廳的時候,羅伊依然由衷的對這位正直的騎士感到敬佩。
正是這樣的騎士,才成就了騎士這個榮耀的稱號。
就像一年半之前,爲了掩護平民逃亡,而向斐烈軍發起衝鋒的布萊恩男爵;就像懸崖上。爲了保護自己而死去的湯姆;就像外表冷漠。不近人情,實則爲了學員的提升而不遺餘力的卡梅尼大教導。
從某種程度來說,尤金和他們都是一樣的。
羅伊相信,他可以選擇爲堅持自己的道德準則和騎士精神,孤身赴險。那麼,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的時候,他就一定會選擇勇往直前。他或許不夠狡猾,不夠睿智,但決沒人能懷疑他的英勇和品性。
這樣的人。值得每一個人的信任!這或許,也正是法諾將軍,最終選擇尤金來接替他的原因!
兩人互相對視片刻,尤金慎重其事的向羅伊行了個禮,道:“羅伊先生,感謝您的出手相助。如果不是您的話,只怕……”他說着,扭頭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威爾斯伯爵,微微一笑道,“我已經身首異處了。”
“尤金將軍,您客氣了。”羅伊趕緊回禮。論身份地位,尤金要比他高得多。論年齡,尤金也是長者。身爲尤金麾下的一名士兵,被最高長官行禮致謝,就算以羅伊的沒心沒肺,一時也有些受寵若驚。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尤金看着羅伊,問道。
“當然,”羅伊點了點頭。
尤金環顧四周,目光從這位年輕的先生和他身旁的騎士們身上一一掠過,有些困惑地道,“我想問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和喬伊斯夫人在這裡會面的呢?”
一旁的喬伊斯夫人聞言,也把同樣好奇的目光,投向羅伊。
今夜的會面走漏風聲,讓席林和威爾斯一幫人獲知,雖然意外,但並不讓人驚奇。無非就是身邊人被收買了而已。
可讓他們想不明白的是,羅伊不過是第一訓練營的一個新生罷了,別說他本身並不在這個漩渦之中,就算他也是某位貴族家的子弟,今夜之前,他也被赫爾曼關進了牢房。他是怎麼知道這一切,又是怎麼帶人出現在這裡的。
“這個,可說來話長了……”羅伊摸了摸鼻子,笑道,“簡單的說,是赫爾曼告訴我的。”
尤金和喬伊斯夫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中,羅伊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從自己如何意外的被分配到後營,e大隊如何遭遇不公正的待遇,自己如何從其中嗅到針對自己的陰謀,又如何以此推斷,貴族和蘭里斯人勾結……越說,喬伊斯夫人臉上的表情,就越是難堪。
幸而,很快,羅伊就跳過了這一段,說到了自己因爲心裡的懷疑,而利用赫爾曼等人公開懲罰格里芬的機會,大打出手,甚至故意暴露出身上的一件魔器,誘發赫爾曼的貪婪,進而主動放棄抵抗,被投入監牢。
果然,因爲火翼噬靈甲的關係,赫爾曼親自到了牢中。這就給了羅伊一個用匪軍隔絕消息,同時向赫爾曼下手的機會。可他沒想到的是,從赫爾曼的口中,他意外的得到了席林和貴族密謀襲擊尤金的消息。
隨後,就是這次夜襲了。
因爲得到消息太晚,不知道尤金的情況,也不知道喬伊斯夫人的態度,加之怕對方狗急跳牆,對尤金下毒手。因此,羅伊讓跟隨自己而來的十幾位匪軍榮耀騎士,暗中包圍香農莊園,自己則假扮成奧斯頓的僕人,和奧斯頓一起進了莊園。在試探過喬伊斯夫人的態度之後。這纔出手拿下威爾斯。
用了十幾分鍾,羅伊纔將這些說完。儘管其中有不少關於匪軍和他自己的事情,都做了隱瞞,但也足以聽得尤金和喬伊斯夫人目瞪口呆,心動神搖。
作爲這場衝突的正反兩方中的核心人物,無論是尤金還是喬伊斯夫人,都沒有想到,在他們彼此都將目光聚集在對方身上的時候,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有這麼一個小子無聲無息的注視着自己。
從他坦誠的講述來看。現在的烏合軍,幾乎就成了他的私人武裝。而在今夜這一連串波詭雲譎的變化中,這小子一出手,就正中要害。不但救了尤金,還暗中拿下了被貴族們視爲後花園的後營。
扭頭看看羅伊身旁的兩位大光明騎士。再想想控制莊園的十幾位榮耀騎士。尤金和喬伊斯夫人,都是不寒而慄。
如果說,在這場衝突中,只有一個贏家的話,那麼,這個人不是他們,也不是席林,而是這個貌不出衆,總是帶着一絲迷糊笑容的平民少年!若是他現在想做什麼的話,就連自己。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爲什麼?”尤金看着羅伊的眼睛,問道,“爲什麼你要做這些?”
這是他最大的疑問。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羅伊也跟這場紛爭,沒有太直接的關係。他既不是阿道夫大公麾下的效忠騎士,也不是有着利益糾葛的領主或貴族子弟。慕尼城如何,局勢如何變化,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有兩位大光明騎士,十幾位榮耀騎士在手中,他就算要介入,也完全可以待價而沽。至少尤金自己相信,如果在今夜之前,他和他的人找到自己,開出一個價錢,自己一定不會拒絕。
“盧利安少不了阿道夫大公,帝國也輸不起這一仗,在這慕尼城裡,還有成千上萬可能因此送命的平民……”羅伊微微一笑道,“如果這些話,您覺得太虛僞的話,那麼,我只能說……”
尤金和喬伊斯夫人的眼前,少年微笑的嘴裡,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是蘭里斯人,先招惹我的。”
寂靜的客廳裡,燭火跳動。
尤金和喬伊斯夫人怔怔地看着羅伊。
他們聽說過他和蘭里斯人之間的某些衝突,但對具體的詳情,並不是很瞭解。如果是別的某個少年,在他們面前說出相同的話,他們會只覺得可笑。畢竟,蘭里斯家族這樣的龐然大物,招惹誰,都不讓人稀奇。
這兩百多年來,被他們招惹過的人,何止成千上萬。可哪有怎麼樣?就算是雄霸一方的豪門,就算是經天緯地的雄傑,除了那些忍辱偷生的之外,其他想要和蘭里斯家族對抗的人,最後都成了他們的墊腳石。
在這片大陸,他們就像一個踩在螞蟻窩上的巨人,兇惡,蠻橫。肆意妄爲。任何對他們的反擊,最後都被證明是以卵擊石。
如今,蘭里斯家族統治一大公國,左右龐貝帝國政壇,再加上教廷撐腰,可謂呼風喚雨,橫行無忌。就連三大帝國皇室,也不被他們看在眼裡。更何況,是一個沒什麼根基的平民少年?
招惹這小子,都算給他面子了,難道,他還妄想把蘭里斯人怎麼樣?
不過此刻,尤金和喬伊斯夫人,卻一點好笑的心思也沒有。
他們看着眼前的少年。
單薄的身體,有些大的腦袋,眉清目秀的五官,配上一副迷糊的笑容,讓人總覺得有些親切。
可他們只是慶幸,招惹這小子的,是蘭里斯人,而不是自己。
良久,房間裡響起了喬伊斯伯爵夫人的聲音。
“羅伊,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我想……”黑髮少年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我們第一步,得先麻煩喬伊斯夫人您,往席林那裡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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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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