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行了整整一個星期後,蘭里斯空魔船終於抵達了慕尼城,在獅鷲騎士的引導下,緩緩向西山的通天塔降落。
從聖索蘭帝國北疆到南方的盧利安行省,如此慢的飛行速度,已經足以讓各種傳言在它抵達之前就席捲整個慕尼城了。而隨着傳言而集中起來的,就是社會各階層和輿論的關注。
這正是席林想要的。
這場挑戰表面上看是凱文和羅伊之間的對決。實際上卻是蘭里斯家族和索蘭皇室的較量。
就索蘭皇室來說,自然是希望越低調越好。畢竟,讓蘭里斯人來教訓自家子弟,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而對於希望籍此增加影響力的蘭里斯公國來說,則希望有更多的人將目光投向這場挑戰。
他們要讓處於風雨飄搖中的聖索蘭貴族們明白,蘭里斯家族究竟是何等強大的存在。即便他們現在不明白也不要緊。只需要讓他們保持這個記憶。未來的日子裡,終究有他們明白的一天!
正因爲如此,席林纔將一天的路程延長到了七天,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到一個行省都降落下來,在當地的旁系家族中做客。
這個世界永遠都不缺聰明人。
於是,當空魔船抵達慕尼城上空的時候,一輛輛掛着不同家族紋章,不同傭兵團和騎士團旗幟,不同商會財團標誌的馬車,也就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了通天塔。絡繹不絕的順着馬道駛上平臺……宏偉的慕尼城,就如同一隻盤踞在平原上的巨獸,在眼前慢慢放大。
高高的城牆,教堂的鐘樓尖塔,人來人往的街道和鱗次櫛比的民居閣樓,一一從空魔船下滑過。宛若一個巨大的螺螄殼般的通天塔已經越來越近。
席林站在甲板護欄邊,俯視下方聚集的人羣。
“大人。”站在席林身旁的凱文道:“今天的人可真不少。”
“看熱鬧的多罷了。”席林淡淡地道。
雖然空魔船還沒有降落,但他早已經從家族在盧利安的消息渠道,得到了前來迎接的貴族名單。
這次來的人不算少。卻也不算多。在盧利安兩百多位擁有封地的大小領主和數百名無地貴族當中,幾十個人,不過是很小的一部分罷了。
盧利安是聖索蘭皇室的傳統勢力組成部分。即便以唐納德的手腕。沒有把盧利安給拉過去,席林自然也不認爲自己這個小小的二級管家有這麼大的魅力。不過,能來這麼多人,證明這個鐵殼已經開始產生裂縫了。
“大人深謀遠慮,”凱文恭敬地道,“如果不是大人故意降低速度,只怕這些人裡面,還有好多都看不清楚局勢呢。”
“盧利安的聰明人還是有的,”席林微微一挑眉毛,冷笑道。“下面這些人,還算不上聰明。你看着吧,等打聽到我們在哪裡落腳之後,還會有人私底下派人過來。那些纔是真正的聰明人呢。”
說着,席林扭頭看向凱文。“說起來,這次你的功勞不小。前面的幾次挑戰你都贏得乾淨利落。家族已經傳話過來,對你大爲誇獎。”
七天來,空魔船途經聖索蘭四個行省,在六個城市停留。
聽聞凱文南下挑戰羅伊的消息,沿途有不少三大訓練營的分院學員。自發向凱文發動了挑戰。一些人是想借着這萬衆矚目的機會一戰成名,一些人則是出於蘭里斯人插手聖索蘭內務的不滿。
可這些分院學員,如何能和聖教武堂出身的凱文比?無論出於什麼目的,他們的下場都只有一個,那就是被凱文乾淨利落的擊敗。
這一意外的小插曲,讓蘭里斯家族此次南下愈發受人關注。據說,索蘭的貴族階層,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暗中同蘭里斯家族接觸。甚至就連四大家族聽說也有了分歧。力保羅伊的墨雅,爲此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聽到席林的誇獎,凱文謙虛地躬身道:“席林大人您過獎了。我只是動動手罷了。這都是您的功勞。”
席林滿意地點了點頭,擺手道:“你不用謙虛。以你的實力,的確應該更受到家族的重視。以前只是缺少一個機會而已。”
說着,他踱了兩步,皺眉道:“不過你要記住,無論你擊敗多少人,只要沒能擊敗那個小子,就還是算失敗。這不僅是你的失敗,同樣也是我的失敗。家族對失敗者是什麼態度,你應該清楚。”
凱文只覺得背心陣發涼,恭聲道:“我明白!”
“光明白沒有用,”席林的臉色並沒有因爲凱文的話而鬆動,反倒愈加嚴肅,“今天早晨,我收到了一份情報,你自己看看吧。”
凱文接過席林手中的一張寫滿了字的白綢條,展開來只掃了一眼,便驟然一驚。
“兩個榮耀騎士帶隊的十八名騎士,加上一支黑暗傭兵小隊,襲擊羅伊一個人,居然全部失蹤了?”
他放下紙條,急切地問道:“大人,這是…….”
“穆恩那個蠢貨折騰出來的事,”席林眼睛半眯起來,精光四射:“我敢肯定,這些人全都死了。”
寂靜中,他轉過身來,冷冷道:“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件事絕對不是那小子一個人能做下的。這隻能說明,在那小子身邊有一股我們不知道的勢力在保護着他。”
“是誰?”凱文問道,“阿道夫大公,紅葉騎士團,還是監察部?”
席林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他目光陰鷙地望向遠處,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能無聲無息的幹掉一支精銳騎士小隊,這幫人的實力不弱啊!更讓人奇怪的是,無論是第五軍團還是家族在盧利安的消息網,都沒查出這些人是誰。”
“那這麼說來,家族………”凱文的眉頭微皺。
他知道,家族從一開始就沒準備讓羅伊再活着。只等自己一擊敗他。他就再也沒有任何價值了。到時候,家族有一萬種方式讓他徹底消失。沒有任何人,能在得罪了黃金龍家族之後。還活的好好的!
可是現在,對方身邊居然有這樣的力量存在。這也就意味着,如果家族佈置的力量不足的話。不但殺不了羅伊,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好了,消息我已經彙報給家族了,上面自然會有安排。”席林冷聲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集中注意力完成我們的任務。這一戰只能贏不能輸。事關家族臉面,不能有絲毫的疏忽大意。”
“是!席林大人。”凱文沉聲道……說話間,飛船已經漸漸降低了高度。落在了通天塔頂圓形平臺的一個巨大的六芒星法陣中。
當空魔船上的魔紋,在接觸到法陣的一瞬間黯淡了下去。法陣中,千百道流光宛若觸手般飛起。將空魔船纏繞住,漸漸凝固成一個巨大的鳥巢。交錯的樹枝,組成一道樓梯直通甲板。
當席林和凱文在十幾名護衛和隨從的簇擁下走下臺階的時候,早已經等候在平臺上的貴族們,已經熱情的迎了上來。
“席林大人……”
“伯爵閣下。我是博比斯家的…….”
“大人車馬勞頓,我們已經準備了酒宴,爲大人洗塵。”
人羣七嘴八舌。有自我介紹的,有寒暄問候的,有發出邀請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席林面帶笑容。先和一位南方的旁系家族的家主問候,然後一一和衆人相見。態度溫和而耐心,風度翩翩。這讓前來迎接的貴族們愈發顯得熱情,許多嬌滴滴的女士甚至大膽地拋出了媚眼。
“席林大人,”人羣中,一位老貴族滿面堆笑地摘帽撫胸,向席林行禮,“五年前一別,大人風采依舊啊。”
看到這老貴族,席林臉上浮現一絲驚喜,這可是他的名單裡沒有的人。當即上前兩步道,“威爾斯伯爵,竟然勞動您親自前來迎接,真是不勝惶恐。”
“大人言重了,”老貴族謙卑地彎着腰道,“當今大陸,蘭里斯家族已經是公認的第一家族。不提我與大人的交情,單說大人代表蘭里斯來盧利安,我要不親自來迎接,豈不是太不知趣了麼?”
說着,老貴族的腰彎得更低了:“威爾斯家族全體上下,唯大人馬首是瞻。甘爲大人效犬馬之勞。”
人羣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
在今天來的這些人當中,這位威爾斯伯爵的不但地位算數一數二的,而且也是除了名的精明。最善於觀察風向,趨利避害。
原本大家也沒聽說他會來,可沒想到,他今日不但親自來迎接席林,而且說出了這樣一番話,這已經幾近於公開投靠表忠心了。
貴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現今局勢不妙,大家都是已經知道的。可畢竟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威爾斯這麼急着表忠心,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啊。
聽到威爾斯的話,席林也有些驚訝,對於這位曾經見過一面的“老朋友”的性格,他可比其他人更清楚。五年前,這傢伙在自己面前可沒這麼恭敬。
上下打量着威爾斯,席林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神色淡淡地道,“威爾斯伯爵,您這是……”
“鄙人剛剛得到消息,”威爾斯躊躇了一下,隨即乾脆地道,“阿道夫大公,在南方敗了。”
威爾斯的聲音雖低,可旁邊的人,卻都聽了個清清楚楚。一時間,整個人羣頓時變得鴉雀無聲,許多人的臉都白了。
席林驚訝地問道:“哦?怎麼會這樣?”
“具體的情形,現在還沒有消息,”威爾斯搖了搖頭道,“不過,現在已經確定的是。三天前,大公率軍和斐烈主力在晚山郡激戰,卻不料被一支橫插過來的斐烈軍隊趁夜襲擊了側翼,軍隊炸營潰散,至少有五千盧利安士兵被殺或被俘,而且,阿道夫大公的中軍也已經被斐烈軍給包圍了。”
席林和身旁的凱文對視一眼。臉上情不自禁地閃過一絲喜色。
這可是天助蘭里斯!
此次南下,席林最擔心的一個障礙就是阿道夫。可如果真如同威爾斯所說,盧利安局勢惡化。阿道夫自身難保,甚至命喪黃泉的話,自己就將擁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挑戰或擊殺羅伊。只是小事一件。說不定到時候,自己還能替家族,迎來聖索蘭的第一個投靠的行省!
這並非癡人說夢。
再沒人比席林更瞭解貴族了,平民們看到的只是貴族外表光鮮的一面,只是衣冠楚楚和優雅禮儀。卻很少有人知道,每一個貴族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即便是在家族中,也必須用自己的智慧和實力去爭,去搶!
這是一個永遠充斥着勾心鬥角,充斥着背叛和出賣的階層。在貴族的世界中。遠比魔獸叢林更血腥,更黑暗,更殘酷!
他們從小就必須學習如何從諸多兄弟姐妹中脫穎而出,如何以種種手段獲得家主的青睞,如何利用婚姻。盟約,武力和金錢達成自己的目標,如何與人合作,如何與人鬥爭。
這和人性道德無關。而是貴族的生存哲學。
每一個貴族家族能走到現在的高度,擁有現在的榮華富貴,都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都是從不見血的陰謀詭計中鬥過來的。誰也不能例外。一個軟弱而善良的貴族,最終的結果,就是被人生吞活剝!
因此,在這個階層的眼中,自身的利益永遠都放在第一位。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要符合自身利益,他們反手就能出賣最親密的盟友。如果他們拒絕了,那唯一的理由就是付出的代價不夠!
龐貝的貴族是如此,聖索蘭的貴族,盧利安的貴族也是一樣!
老威爾斯這麼老奸巨猾的人都能在這個時候毫不猶豫地投靠過來,那其他的家族呢?
在失去了他們的效忠對象之後,面對當前的戰爭局勢,面對註定要倒臺的皇室和註定要成爲新的統治者的蘭里斯家族,他們還有什麼好選擇呢?
如果不是這個消息還沒有得到最終證實的話,席林只想放聲大笑。
他幾乎可以預見,不久之後,慕尼城將會陷入何等的動盪和混亂。同樣可以預見,當自己把這個消息報告給家族的時候,大人們會何等欣喜了。
“這個消息,真是出人意料啊。”席林微笑着,附身在威爾斯的耳邊低聲道,“你是怕來晚了,就沒你的位置了吧?我說你怎麼這麼幹脆呢。老狐狸!”
威爾斯陪着笑,不怒不惱,一臉“大人明鑑”的表情。
笑過之後,席林也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了。他必須好好想想,如何利用好這個機會。接下來的幾天,可有得忙了。
不過,就在席林和衆人告辭,轉身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通天塔的螺旋馬道上傳來。
席林停下腳步,扭頭看去。只見人羣在這疾馳而來的馬蹄聲中分開,十幾位騎士簇擁着一位身穿黑色鎧甲的中年人呼嘯而來。
“席林?!”中年騎士在席林面前勒住馬,目光如同刀子一般,盯在席林臉上。
“法諾將軍,”席林看清來人,瞳孔猛地一縮,深吸一口氣道,“您這陣仗,不像是來歡迎客人的吧?”
中年騎士,正是阿道夫大公麾下大將,留守慕尼城的慕尼衛隊統領法諾。
他的出現,讓在場的貴族們臉色都變得有些不大自然。他們可沒天真到真以爲這位大公心腹大將全副武裝呼嘯而來,是來迎接席林的。
“我聽說蘭里斯派了個二級管家來盧利安,”法諾居高臨下,冷冷地看着席林,“所以過來看看。如果是遊山玩水的客人,我自然歡迎。可如果是準備在盧利安攪風攪雨……法諾說着,一隻手輕輕扶住了劍柄。
雖然只是一個動作。可在這位只差一步就能踏入聖階的大光明騎士做出來,卻是殺氣逼人。
只聽嗆啷一聲,身後十幾位隨行騎士的佩劍受這無形殺機一激,無風自動,紛紛離鞘一寸。
“大人誤會了,”席林神色一變,隨即鎮定下來。淡淡地道。“我到這裡來,只是遵從吩咐帶凱文過來公平挑戰罷了。這件事,原本和我們沒關係。不過,既然斯嘉麗小姐在大公舞會上都被人欺負了,聖索蘭又沒人能管。那我們蘭里斯家族只能自己找回臉面了。”
這話軟中帶硬,爭鋒相對。
“公平挑戰當然沒問題,不過,就怕有些人狗改不了吃屎,總要做些下作勾當,”法諾嘴角一勾,“我只是提醒一句,這裡是盧利安,不是龐貝帝國。”
法諾說着,半眯着眼。看向凱文:“挑戰羅伊的就是你?”
席林是榮耀騎士,又剛剛得到了阿道夫大公被圍困的消息,在法諾的氣勢下還能撐得住。
可凱文畢竟只是一個沒上過戰場的騎士學員,被法諾目光盯住,就如同被一隻毒蛇盯上了一般。只覺得遍體生寒。
“是。”他回答道。
看着凱文的眼睛,法諾忽然一笑,鬆開了劍柄。扭頭看着席林,不屑地道:“換個人來吧,他不是羅伊的對手。”說完,也不等席林回答。便撥轉馬頭飛馳而去。
被法諾這麼一鬧,氣氛也變得有些尷尬起來。席林面色鐵青的上了一輛早已經等候在旁邊的馬車。最後丟下一句話。
“轉告那個叫羅伊的小子,讓他洗乾淨脖子,等着吧……席林來得快,走得也快。
從下空魔船到上馬車徑直離開,總共也不到半個禱時。而且,整個過程都是在通天塔上,對下邊的圍觀者甚至一面也沒露。
可還沒到中午,他和法諾的對話,就已經傳遍了整個慕尼城。
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慕尼城,頓時就爆了。
街頭巷尾,平民貴族,所有人都在議論着蘭里斯人和第一訓練營那個黑髮少年之間的這場挑戰。
人們一方面驚詫於蘭里斯人的驕橫,另一方面則憤怒於帝國上層的內訌,以至於讓一個普普通通的帝國子弟來承受黃金龍家族的報復。一時間,罵聲不絕於耳。
從這一點來說,席林的確達到了讓更多人關注這場挑戰的目的。
要知道,自從阿道夫大公舞會過後,羅伊是美丁城功臣的身份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至少有數十位盧利安最頂尖的貴族和他們的護衛隨從,都親眼目睹了當時的一切,並在事後得到了阿道夫大公的證實。
“老子就算是平民,也是在美丁城下立過功的平民。在功勳超過老子之前,少他媽自稱貴族!”
這句話,這句話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不知道聽得多少人心動神馳熱血沸騰。
在這個世界上,平民終究是大多數。儘管大家從小就接受嚴苛的等級制度教育,長大之後,也無時無刻不受等級制度的約束,可在每一個人的內心中,並不認爲自己天生就應該比別人低賤。
平民怎麼了?
沒有平民的掙扎求存,人類怎麼能在這片貧瘠苦寒的大陸繁衍生息?沒有平民的辛勤汗水,誰來供養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沒有平民士兵的浴血戰鬥,誰來捍衛這個國度,這片土地?
在平民當中,涌現了多少驚才絕豔的人物,多少英勇的騎士,多少睿智的魔法師,多少紋學家、藝術家、哲學家和工匠大師。
即便是現在這些貴族,也不天生就是貴族。他們的父輩祖輩,一樣是從平民奮鬥起來的!
當然,這些話平時只能深深的藏在心底。
少年們努力的修煉,想要成爲騎士。無數人拼命向上爬,想要躋身貴族的行列。他們無法改變這個世界,唯一能夠改變的就只是自己。
而那一天的羅伊,站在盧利安最頂級的貴族當中,以一個平民和一個英雄的身份,說出了所有人心頭最想說的話!
擲地有聲!
人們喜歡這個黑頭髮的小子。難民們將他視爲盧利安的英雄,少年們把他視爲偶像。就是小孩子在做騎士遊戲的時候,也常常把他這句話掛在嘴邊,威風八面。
由此可以想象,當人們聽到席林的宣言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啪!”
平民區嘈雜而擁擠的小酒館裡,一個正在和同伴議論這件事情的矮個子傭兵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水四濺。裝着朗姆酒的木杯跳起老高。
“我呸,”矮個子一臉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爲喝醉了還是因爲氣憤。怒道,“蘭里斯算個什麼東西。他們再橫,也是龐貝帝國的人。什麼時候我們聖索蘭的子弟輪到他們來教訓了!”
酒館裡的人。十有**都正在議論着挑戰的事情,聞言頓時把注意力集中了過去。
矮個子傭兵的一個同伴,伸手去拉他,“該死,小聲點,你不怕惹禍?!”
“哪有什麼好擔心的,這裡可是盧利安!”矮個子傭兵叫道。
“坐下,別激動,”他的同伴道:“那幫傢伙不說說了嗎,斯嘉麗郡主的母親。可是他們蘭里斯家族的人。”
“那也輪不到他們!”矮個子梗着脖子,大聲道:“斯嘉麗的郡主身份可不是蘭里斯給的。既然是聖索蘭帝國的郡主,那就該按着帝國的規矩辦事。在咱們盧利安,有阿道夫大公。在阿道夫大公上面,還有陛下!”
“對!”
矮個子的話。頓時引來了周圍人們的一陣附和。大家喧嚷着,罵聲四起,拍桌子砸杯子的聲音不絕於耳。聲浪幾乎要掀飛了屋頂。
“他孃的,”有人粗聲粗氣地問道,“那叫凱文的小白臉,究竟是個什麼來歷?”
“聽說這小子是聖教武堂的二年級學員。有公正騎士的實力,”旁邊一人回答道,“沿途過來,他已經擊敗了好幾個分院的挑戰者了!”
“公正騎士來挑戰騎士新生,他們也有臉?”有人罵道。
另一人接口道:“雖然是公正騎士,不過凱文今年也只有十八歲,從規則上來說挑不出什麼錯處。不過別忘了,羅伊不僅是騎士,還是一位出色的魔法師,這場挑戰誰勝誰負,還說不清楚呢!”
“外面已經有賭盤開出來了,一賠六。凱文勝率大。”
“放屁,給我押十個金路郎,我賭羅伊贏!”
“這可不光是羅伊一個人的事兒。當初在美丁城要不是託了他的福,會死多少傭兵兄弟?我也押十個!”
“我押八個金路郎。”
“我押二十個!”
“什麼時候挑戰,咱們兄弟一道去給自家人打氣!要是那叫凱文的敢玩陰的,老子豁出這條命,也要讓蘭里斯在咱盧利安栽個灰頭土臉!”
“說得對,一起去!咱聖索蘭,可沒孬種!”
貴族城堡。
富麗堂皇的客廳裡,音樂停了下來。
“聽說了嗎?”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紳士端着酒杯,在人羣中侃侃而談,“席林已經到了慕尼城,放出話來,要讓冒犯了斯嘉麗郡主的那個平民新生付出代價。”
“對,我也聽說了,就是今天上午的事兒。”
“真的嗎,聖帝在上,可憐的孩子。”
人羣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一個矮個子男子說道:“我聽說法諾大人也去了。還當面警告了席林,讓他放老實一點!”
“法諾大人說得對,”一位坐在沙發上的年輕小姐一邊扇着綢扇,一邊語速飛快的道:“蘭里斯家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一點。再往南邊一點,就得伸到海里去撈魚了。”
衆人都被她的俏皮話逗得一樂。而女孩的長輩則不動神色的瞪了她一眼。
有家有業的貴族可不比那些平民傭兵,這種奚落話兒,也就只能在這裡說說,若是傳出去,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不過,長輩們的眼色,並沒有被年輕人們放在心上。
女孩的話音剛落,一位耳畔留着漂亮的絡腮鬍的青年就接口道:“可不是麼,他們龐貝人。伸手來管咱們索蘭的事兒,未免也太霸道了點。這裡的統治者是阿道夫大公,不是西澤。”
“這樣對付一個平民少年,可不是什麼光彩事兒。”旁邊有人接口道。
“說到這個,這倒是有一段秘聞。”那中年紳士笑着插了話,“大家應該還記得一年半之前,發生在南方波拉貝爾的事情吧?”
“當然記得。”人們紛紛道。
“當時艾蕾希婭公主到波拉貝爾男爵府做客。恰好遇見了斐烈人入侵,差一點香消玉殞。是男爵府上的一個小雜役救了她。後來,也是這個小雜役和皇家騎士護送波拉貝爾的平民逃離了險境。甚至因此被公主當衆冊封爲守護騎士。但也因此引來殺身之禍………”
說道這裡,中年紳士故意停了下來,目光大有深意地環顧四周。“不過,那小子在被亞歷克斯逼得跳崖之後,並沒有死。不但沒死,反倒成了一位魔法師,在美丁城戰役中率領烏合軍絕地反擊……….”
人們的嘴巴越長越大。聽到這裡,幾個毛躁的年輕人,更是一下子跳了起來。
“天啦,居然是他!”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又活過來了?”
“我的天,這也太離奇了!”
那中年人道:“這下你們知道以黃金龍家族之尊。爲什麼要跟一個平民小子過不去了吧?”
沙發上的年輕小姐,已經驚訝得忘了搖扇子:“天啦,他這麼年輕,就已經是魔導士,救過公主殿下。還是美丁城的英雄………”
說道最後,她聲音呢喃,一雙妙目已盡是迷離。
沒人理會這位正處於青春幻想時期的小姐,衆人面面相覷,都難掩心頭震驚。
誰也沒有想到羅伊的身份居然是這樣。
中年紳士點燃了一根雪茄:“從我瞭解的消息推斷,羅伊死裡逃生之後。原本是想不聲不響躲在第一訓練營裡學習,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可這小子個性太壞,一開始就跟那幫貴族子弟對上了…….”
他搖熄了火柴,半眯着眼道:“……其實,這次和斯嘉麗郡主的衝突,不過是個導火索罷了。即便沒這件事,讓蘭里斯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不會放過他。”
“那他豈不是很危險?”旁邊一位夫人擔心地道。
“他的身份既然已經擺到了明面上,短時間內反倒沒什麼危險,”中年紳士笑着搖了搖頭道:“這小子脾氣雖然不怎麼好,不過腦子還是夠聰明。事情鬧大了,大家都看着呢,黃金龍家族也不好暗地裡下手。”
有人問道:“這小子既然是公主的守護騎士,那這次皇室怎麼………”
這話雖然只說了一半,不過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畢竟多年忠於皇室,對愛德華陛下的指責,多少有些說不出口。
“陛下也有陛下的難處,他現在必須集中精力和力量應對這場戰事。”
旁邊一位知道內情的老人道:“如果不是這件事鬧下去就是一場皇室內訌,只怕陛下也不會讓首席紋章官大人出面,和斯嘉麗的母親伊麗莎白王妃達成這個解決矛盾的條件。”
說着,老人一笑:“說起來,那小子也實在太胡鬧了。居然讓斯嘉麗郡主當女奴,這不是故意給蘭里斯家族添堵麼。如果不能洗刷這個恥辱,蘭里斯哪裡還有臉自稱天下第一豪門?”
“是啊,”有人幸災樂禍地道,“我聽說,原本奧古斯都拜訪了聖女殿之後,聖女殿態度已經有了變化。可沒想到,又出了這麼一件事。蘭里斯家的外孫女成了別人的女奴,那人居然還就是一年半之前被艾蕾希婭公主冊封爲守護騎士的小雜役,這口氣怎麼也忍不下去。”
“忍不下去能怎麼着?”旁邊人笑道,“現在的羅伊可是第一訓練營的寶貝。當時在大公府上,古斯塔斯院長就擺明了偏心護着他。阿道夫大公和墨雅小姐,還有紅葉卡雷家族,都公開宣佈庇護他,蘭里斯想動他的腦筋,還不是時候!能贏了這場挑戰,找回點面子就算不錯了。”
“你們說,這次誰會贏?”
“就算羅伊輸面大,我也要挺他贏。咱們聖索蘭,可非得爭這口氣!”
“我倒覺得羅伊不見得會輸……在這個夏日,慕尼城街頭巷尾,到處都是關於這場挑戰的議論人。
有破口大罵的,有口沫橫飛傳播種種秘聞的,有站在羅伊一邊的,也有暗地裡謀劃着要去拜訪席林的。
蘭里斯人抵達慕尼城的第二天,就連不知堂也專門爲此出了一個版面的小道消息,供人們茶餘飯後議論。
有不知堂的參與,這個事件的流傳速度就更快了。不光是慕尼城本地的居民,就連一些路過的商人傭兵,也都聽說了。
而就在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一個更加讓人震動的消息傳來。
阿道夫大公作戰失利,盧利安軍傷亡慘重,大公主力已經被斐烈人包圍,前線戰局急劇惡化。從前線到美丁城一帶,已經完全淪爲地獄。無數難民攜家帶口涌向北方,小股斐烈騎兵,已經襲擊了原來防線後的村鎮。
同日,法諾將軍宣佈慕尼城進入緊急狀態,上萬名慕尼衛隊士兵全副武裝,枕戈待旦。同時,按照帝國法令,三大訓練營所有教導和學員同時轉爲預備部隊,下發武器裝備,進行戰前集訓。
一時間慕尼城風雲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