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章

“我的小宅想來春靈和半芹他們已收拾妥當, 我該走了。”素雲覺得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讓簡玉珩一個人仔細想想該怎麼辦,且她還一心惦記着回宅子整理文書, 明日好去兵部。

簡玉珩聞言, 剛還擰在一處的長眉立刻舒展開, “好, 你回去也早些歇着, 嗯……還是別歇太早了,晚上我去找你。”末尾那句話,簡玉珩故意說得緩慢。

素雲不自然地將眼神錯開, 乾乾地應了一聲,就朝門外走, 自有簡玉珩的心腹帶她從偏院的角門離開。素雲走在回小院的路上, 一直都在想, 她現在總覺得和簡玉珩相處怪怪的,他做的好些事, 都會讓她這個嫁過人的婦人遐想,可偏又其實到最後什麼也沒發生。就比如前些時日在林子中找到簡玉珩,當晚他就提議兩人睡一張牀。

素雲的內心想哭,簡玉珩已經明確說了喜歡,那必是把她當大姑娘看, 可是怎麼能睡一張牀, 又不像小時候那樣她還是個孩子。

結果, 晚上兩人還是睡在了一處, 簡玉珩伸出胳膊要摟素雲, 素雲就朝牀邊縮,幾次三番的拒絕, 簡玉珩不耐煩地說,“你還在小日子中,叔不會碰你。”,素雲才乖乖地把腦袋貼在他的胸口。

這種感覺很奇怪,不像初嫁給季舒堯時,在他胸口間令人歡喜悸動,也不像後來誤會季舒堯要殺她時,令人害怕膽寒,而是安心和溫暖,卻和小時候簡玉珩給她的感覺有些微不同。

素雲到了自己的小宅,宅門已經被僕從門打掃過了,沒有塵土,她扣了扣門,小丫鬟還沒有將宅門完全打的時候,院子裡忽然有人喚她。

“素雲!”

素雲在門口停住腳步,站在前屋廊下的季舒堯緩步朝她走過來,他眉宇間看似疲憊,卻還是努力扯出一絲笑容。

她已經決定斷了他們的情,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他們還處於不同的朝爭,以後勢必要對上。

“季大人。”素雲愣了好久,纔對季舒堯行禮。

季舒堯看到素雲這個動作和稱呼,便知素雲這是刻意拉開與他的關係,他的腳步也頓住,停在二人並非有私交的距離上。

兩人就這麼站着,沉默了好一會兒,季舒堯纔開口,“素雲,今日我找你有重要的事情。”

素雲看着季舒堯,然後雙眼移向院子牆邊的那株小楓樹苗。簡玉珩給素雲說,她現在一舉一動都被人盯着,窗後的那個角落被外人窺不到,院子裡也只有楓樹苗跟前說話聽不到。

季舒堯會意,朝楓樹苗走過去,素雲也一同走了過去,兩人假裝在討論那棵樹的長勢。

“季大人,有何事?”素雲問道。

季舒堯道:“素雲年前去過國公府看望國公夫人,不知母女情分在你心中能佔幾分?”

素雲本假裝看樹苗,聽季舒堯這麼一說,由不得自己側首看他,他的神色與表情非常平靜,就像在說——這棵樹苗大約成活不了,春天不發新芽就連根掐掉吧。

季舒堯這是在試探素雲對安國公一家的態度,然後要動安國公了麼?

安國公是承王有力的臂膀之一,若瓦解了國公府的勢力,那承王與還不成氣候的衡王就算聯手也不會將東宮的權勢壓下去。

三勢相爭本就存在風險,自己若不能遠強於另兩勢,就有可能被他們聯合打壓。

且季舒堯不能等到衡王勢力已培植起來,那時候三勢鼎力,他也沒有勝算的把握了。

“各安天命吧。”素雲輕聲道。情分這東西在朝堂相爭中真的算不上什麼分量,從小沒有人在乎過她被拋棄被利用的感受,她反過來再去顧及他們,那她得有多不愛自己纔會如此?

“我知道了。”季舒堯道,“素雲,我走了。”多餘的話未說,季舒堯轉身離去,覺察到她的刻意疏遠,若要再親近是不是就會讓她難受?

晚上,素雲盥洗完畢脫去衣物準備上牀,她將牀簾帳子掀開,正準備歇下的時候,猛然看見牀裡側躺了一個人,正一手支着腦袋,笑吟吟地望着她。

“要嚇死我了。”素雲忍不住嗔怪,一併想着也不知道簡玉珩在她上躺了多久。

簡玉珩空閒的那隻手拍拍旁邊的位置,“來,躺着,咱倆說說話兒。”

這幾晚兩人確實在牀上只說話,但素雲依舊不太習慣,她小心地在牀上躺平蓋上被子。

“外間是不是沒人伺候?”簡玉珩發問。

“嗯。”素雲應聲,“我不讓她們在外間伺候,都打發回自己房子裡睡了。”

“好,我問你,季舒堯是不是今天來找你了?”簡玉珩依舊笑着,看不出有什麼別樣的情緒,“你們說了什麼。”素雲正要開口,簡玉珩又打斷,“旁的什麼話比如關心啊問候的話我不想聽,就說有沒有什麼重要的。”

素雲道:“他問我,我母親或者是國公府的親人在我心中分量怎樣?”

簡玉珩瞭然笑笑,“季舒堯和安國公必會正面交鋒,但季舒堯不管朝堂上還是內宅中做事滴水不漏,除了散值回府買些小玩意或是亥時過了還在女官家中呆着之外,也確實讓人找不到什麼把柄,”素雲再次看向簡玉珩,依舊未在他臉上找出什麼別樣的神色,只聽他又道,“就是他動安國公是早晚的事,何苦來還要問你?”

素雲沉默。

“必是關心你的感受吧。”簡玉珩道。“那你是怎麼回答的?是不是不想讓他難辦就任他去了安國公的勢?”

素雲依舊沉默。

簡玉珩不再看素雲,平躺在牀上,雙手枕於腦後,緩慢收起了笑容,悠悠地道:“丫頭,我這幾日想的非常清楚,你願意和我處一處的心讓我很欣慰,算是沒白將你養大十年,但終究你倆心裡互相擱着對方,我這橫插一腳棒打鴛鴦算是什麼事?其實當初我恢復親王身份到京中,是不確定季舒堯對你的態度,擔心他算計你,現在有他護着你,我也放心了。”

素雲沒說話,但面上隱隱有了怒色。

“感情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有時不受自己控制,我知道你心裡非常不想再和季舒堯有什麼牽連,但喜歡就是喜歡,我不怨你……”

素雲用手捂住了簡玉珩的嘴,臉色非常難看,“簡玉珩,你還把我當小孩子呢,從小玩到大的把戲是打量我不會拆穿你麼?吵也吵了,罵也罵了,見我不思悔改就開始以退爲進,讓我一邊認爲自己做錯了,一邊記住你的大度。我就一句話,你若真心這麼認爲,我明日就去向季舒堯求嫁,你到時候可別又尋出什麼代真代假來。”

簡玉珩露出的一雙眼,彎了彎,他拿掉素雲蓋在他脣上的手,“哎呦,真是長大了,賊精賊精的,連我現在想做什麼都知道,我嫉妒行不行,他能以前夫的身份從前院堂堂正正地進,我卻只能偷偷摸摸地從後窗來……”簡玉珩說到此似乎想到了什麼,哀怨的神情沒有,“吭”地笑了出來。

素雲歪着腦袋靠在簡玉珩的肩膀上,低聲道:“我和季舒堯真的再無可能,你別把這事放在心上,爲此咱倆鬧脾氣值當嗎?萬一因爲他咱倆吵架,那不是越吵越遠了。”

簡玉珩又嘆了嘆氣,“以前看着那些男人吃醋嫉妒的,我還暗中恥笑呢,現在這事真擱在我身上,這坎兒怎麼都越不過去。也怪我貪心,以前盼着你倆過得不好,等你倆和離了,我又希望你能看到我,再等你知道我對你的情義了,我又盼着咱倆不要像叔侄那樣處感情,現在終於又得逞了,心裡依舊有填不滿的慾望。”簡玉珩撐起半個身子,深深地望着素雲,“人家都說情犢初開時,遇見的那個人一輩子都忘不了,丫頭,他不單是你第一個傾心喜歡過的男子,還是你第一個男人。”

素雲愣了愣,心裡非常酸澀,原來男人都是介意的吧,介意她現在並非處子之身,她和季舒堯那一次雖然一開始是被迫的,但後來季舒堯在她耳邊一直說着喜歡,說着要留她,說着他在洞房那晚他若壞點要了她,也不會有這種隔閡。後來素雲的身子軟了下來,內心也情願地接受了季舒堯。

簡玉珩說的沒錯,季舒堯是那個素雲的身心都願意交出的男人。

“叔這是嫌棄我麼?”素雲低聲道。

簡玉珩將素雲摟在懷中,難得一本正經地道:“叔不嫌棄,叔若嫌棄就不會在知道你和季舒堯有過之後還努力靠近你,是叔太遲鈍,早知如此,叔纔不會眼睜睜地看你嫁人,就算你不同意,叔也要把你捆着帶你走。只是你不明白,叔就是心裡不安全,當初說什麼都要離開季舒堯的你,過了一晚就態度變了,這讓叔怎麼放心,也許哪天季舒堯又想出什麼主意哄住了你呢,唔……”

素雲揚起身子,上半身趴在簡玉珩的胸前,吻上了他還在喋喋不休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