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安!邵安不是戒毒了,在學校呆着的麼?大二的課挺多的,他大半夜的跑來這裡做什麼?就算他懷念這個家,想回來看一眼,也不至於急得大半夜的跑回來吧!而且……他的聲音就像鬼似的,要不是我聽出是他,估計要被他嚇得魂飛魄散。
不是……我怎麼沒看到他啊?剛剛是邵安的聲音吧?我左顧右盼,愣是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兒,雖然這院子裡黑漆漆的,可我又沒有夜盲症,只要不是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我還是能看得清人的。
該不會是我聽錯了吧?最近也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怎麼着,一個人的時候,老是產生奇怪的想法。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也會產生幻覺,時常會聽到嚴尋的聲音。像是在做夢,又像是真的。因爲我心裡還有他,見不到的時候,總會產生幻覺,可以說是入魔了。
但我聽見邵安的聲音是怎麼回事?難道我也對他舊情難忘?我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麼?不是!當然不是!那我爲什麼會聽見邵安的聲音?
“阿晚……救命!”臥槽,這聲音如此真實,絕對不是我產幻!
可我根本沒看見邵安啊!我趕緊摸出手機,用微弱的屏幕光照着院子。不照不知道,一照嚇一跳。地上有一灘……像是血的東西!媽的!那根本就是血!
血……我家院子裡怎麼會有血?我順着血的來源望去,看到了一隻手,手的主人躺在地上,嘴角血液緩緩流出,氣息微弱的喊我:“阿晚……救我!”
我定睛一看,這不是邵安麼?邵安怎麼流血了呀?其實在看到血的那一瞬間,我嚇得幾乎想要尖叫出聲,我的第一反應是死人了!但由於怕是惡作劇,我這麼一尖叫打擾到鄰居,我就沒叫。
邵安向我求救的時候,我也沒叫,看他這副樣子像馬上就要死的節奏,我慌忙的撥通了120,離得這裡最近的醫院派出救護車也要十分鐘。邵安這是怎麼了?他能撐得住麼?我當時壓根就沒有心思去猜他到底爲什麼滿身血的躺在地上。倉皇失措的奔進屋子裡開了外面的燈。
原本手機微弱的光照着已經夠嚇人了,院子裡在燈泡的照耀下一片亮堂,躺在血泊中的邵安看上去就更恐怖,更慘不忍睹。
他嘴角在流血,臉上不滿傷痕,像是被樹枝擦傷的。剛剛叫了那麼一句之後,他再也叫不出來了。我心急如焚,想出去看看救護車來了沒有,又生怕我走了邵安會突然死去。
嘭!正當我糾結萬分之時,門忽然開了,陸漢的舅媽還有他舅舅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盯着地上邵安,轉而又看着我。他們該不會懷疑是我謀殺邵安吧!我條件反射的說:“我一回來就看見一個人躺在地上,沒想到居然是邵安!”
“天哪,感情是有人跳樓,難怪我聽見砸地的聲音!老許,快報警,不是……快打120!!”陸漢的舅媽驚訝又驚恐的感嘆一番之後,拽着陸漢舅舅催促道。
“我已經打了。”我看了看地上的邵安,他的神情十分痛苦,可我卻不敢靠近他,我不是醫生,我怕我一靠近,他會更痛苦,指不定一個不小心我就把他給弄死了,那我不就成了殺人兇手了麼?
陸漢的舅舅和舅媽顯然和我是一樣的想法,陸漢舅舅眉頭緊皺着:“這孩子,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跳樓,我去看看救護車來沒有,你們在這裡看着!”
金陵巷是個很奇妙的地方,這裡有着獨特的風土人情,有着愛跳舞的大媽們,有愛八卦的大嬸們,還有自私自利的小市民們。可事關人命,他們便一概往日作風,個個對邵安關懷起來。
隨着許家人的到來,周圍的鄰居也紛紛進門,我家那小小的院子,不到幾分鐘便擠滿了人。一眼望去,黑壓壓的,全是人腦袋。
邵安被圍在中間,旁邊的鄰居好心的同時,也是太過喧鬧,我不知道邵安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反正我被他們的議論聲依舊吵鬧聲給圍攻得耳朵嗡嗡作響。
“哎呦,剛纔就聽見嘭的一聲,還以爲是老向家的姑娘出了什麼事兒,沒想到是兒子!”說話的這位大媽我看着眼熟,記不清名字,只知道她時常和陸漢舅媽混在一起說八卦。
聊誰家的女兒到了三十歲還沒嫁出去,誰家的兒子到現在還是單身,肯定是身體有毛病。又或者是誰家的寡婦又再婚了,還找了個小帥哥,不要臉!我私以爲她們是妒忌,妒忌人家一大把歲數還和小帥哥談戀愛。
男人和小姑娘談戀愛,她們都認爲很正常,可這事兒要換在女人身上,就會千夫所指,臭名遠揚,彷彿人家做了什麼傷天害理,最不可赦的惡事似的。
現在當着邵安的面兒,她們就開始議論了,先挑事兒的還是陸漢的舅媽,她接着那大媽的話茬道:“是啊,我也以爲是姑娘呢!哪知道是兒子!這邵安不是和他媽一塊兒走了麼?怎麼又回來了,這回來就回來,還跳樓了。”
“難道是他媽媽又當了人家的小三兒!”剛纔那個大媽立即接到,唉聲嘆氣,滿臉同情,卻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說那個孫紅也是,沒事兒當人的小三兒做什麼!這會兒都報應在兒子身上了,作孽啊!”
“你說這孩子了離家出走了跑這裡來,孫紅知道麼?”陸漢舅媽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更年期大媽,即便是這種時候,也不忘聊八卦,儘管她並沒有惡意,可說出來的話,卻能讓邵安傷心,她抱着一雙手臂,微胖腿輕輕抖動:“指不定他媽媽又當了人家的小三兒,這孩子想不開才自殺的吧!”
我的耳朵一邊飽受這些鄰居的摧殘,眼睛還得盯着邵安,一刻也不敢離開。我生怕我一旦移開視線,他就會沒了呼吸。就像當初,我離開病房沒有幾分鐘,我爸爸失去心跳一樣。
現在的我,極怕身邊的人會在走。縱使我心裡明白,人必有一死,但我還是不希望,我身邊的人走得那樣快。這些人裡,包括邵安。我不再愛他,有的是親情。畢竟,我十歲就認識了他,我們一起長大。
小學的時候,我們一起爬牆去網吧,他在那兒打遊戲,我揹着書包在旁邊等他。班上的男同學打了我,他冒着被他媽媽揍成豬頭的風險把我們班的男同學揍成了豬頭。後來,他又被那男生的哥哥揍成了豬頭,回家他媽媽問他怎麼回事兒,他說掉溝裡摔的。
這種鬼話,怎麼能騙的過孫紅,身爲老師的孫紅一看就看穿了他。她沒打他,就讓他抄字,一個晚上抄了七八頁的小字,那個時候,我們都還在上小學。
如今回想起來,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時間能夠倒流,那麼我就不會遇到嚴尋,我會對邵安好一點。不是愛情,是親情……
邵安被擡上救護車的時候,嘴裡還在說着什麼。那個時候,我真的在想,如果邵安就這樣死了,我會不會因此而傷心。事實上,他還沒有死,我就有點兒傷心了,更多的是擔心。我擔心得都忘記了我明天還要上班的事情,大晚上一塊兒上了救護車,在車上,醫護人員們對邵安進行急救。
邵安的嘴一張一合,手微微動着,他的眼睛微微睜開。我家就兩層樓,他雖然摔得嚴重,也還不至於死掉。然而,我當時卻就擔心他會死掉。於是我立馬湊上去聽他是要留下什麼遺言。
他的聲音很細微,如果不是離得這麼近,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我不想死……阿晚……”人啊,在自殺時特別有勇氣,然而,被摔得半死不活,就立即失去了死的勇氣。
那些得了不治之症,卻還硬要在醫院裡花錢續命的人,大約也是這種心態。
邵安說他不想死,那是在跳樓之後。我就納悶了,他要想死,去學校附近的大廈跳樓那不是乾淨利落多了麼?幹嘛要跑回家來啊!很久以後,邵安告訴我,那是因爲,他覺得他死也要死在家裡,不能身首異處。
況且,死在家裡,我回去看到了會替他收屍的。邵安的思維太奇葩,我難以理解。他是豬腦子麼?我們家那兩層樓能摔死人惡麼?這跳樓吧,要是摔死了還好,要是摔不死,摔成了半殘發,那真是生不如死。
邵安這一輩子有太多的坎坷,老天卻從來因爲他坎坷的經歷而憐憫他。因爲跳樓,他失去了一條腿。
當得知這個消息時,邵安這個人都崩潰了,他說他真的好想死,可是……他現在又是那麼怕死。醫生說,他的左腿如果不截掉,會有生命危險。
別說是邵安了,就連我聽到這樣的消息時,一時之間都不能接受。我難以想象,失去一條腿的邵安要如何活下去……。他死都是跑到我這裡來死,不願意讓他媽媽看見,也不願意讓周夏夏看見。
那麼邵安……到底爲什麼要自殺。這個問題,在邵安截肢後的一個月,六月初,邵安親口解開了。
我去看邵安的那天,陽光明媚,可一進門就是一股火藥味兒,滿地的東西,周夏夏和孫紅站在旁邊,兩個人都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東西。
邵安面無表情的躺在牀上,孫紅的眼裡還綴着淚,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收拾。我這個人會有同情心,邵安落到今天這個下場,我也難過,可是,我受不了他自暴自棄。我沒有孫紅的好脾氣,也沒有周夏夏的神情。我有的,只是一顆恨鐵不成鋼的,做妹妹的心。
啪!我大步走過去,狠狠的一個耳光扇在他臉上,邵安愣了,孫紅和周夏夏也愣了。
我見不得他自暴自棄,更見不得他因爲自己的情緒而去傷害兩個人深愛他的女人,我站在牀邊,第一次當着周夏夏的面狠狠的責罵邵安:“邵安!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不就是斷了一條腿麼?當初選擇活下來,就該好好的活着,拿自己媽媽和女朋友撒氣算什麼!當初是你自己要死的,如果你不想活了,就早點兒去死!別在這裡折磨人!你要是怕死,就好好想想當初爲什麼要自殺!興許你還能有勇氣再自殺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