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睿舉着鏡子問:“媽媽,好不好看嘛?”
“好看,好看。”我拿過他手裡的鏡子,讓香妞放了回去。
趙睿扁扁嘴,對我的敷衍很是不滿,彆扭地拉了趙弘就走。
看着他們倆這樣,何氏又在一旁笑了起來,端了翠兒送來的兩碗燕窩,遞給了我一碗。“這小孩子啊,就是喜歡得點兒大人的稱讚。你啊,多哄着點兒就成了。他氣不久的。”
初六的時候,傭人們都回來上工了。有的還從鄉下帶了些特產回來送給我們,何氏也一一都安排了回禮。
初七根據這邊的習慣,是要喝及第粥的。爲了圖個好彩頭,我們也隨了這邊的習俗,熬了很多的粥分給大家。
轉眼又到了正月十五了。大家忙着搓湯圓、包餡兒。一大早上起來,我就渾身不得勁兒。何氏也看出我的不對,忙問我是不是這些天累着了。我搖搖頭,那奇怪的感覺過去,似乎並沒有那麼難受了,所以就沒怎麼在意。
吃過了晚飯後,兩個小子吵鬧着要出去看花燈。何氏嫌着外面太吵鬧,就讓小六子他們帶着孩子出去了。
我和何氏坐在屋裡聊天,吃着點心。何氏整理着給孩子預備的小衣服,“這舊衣服好啊,穿着軟和,不扎皮膚。”
“可惜那麼些個小衣服都扔在了南京。”我放下了手裡的杯子,突然肚子一陣漲痛。
“怎麼了?是不是覺得要生了?”何氏趕緊讓翠兒攙着我回房。
“我看這日子也差不多了。你快回去躺着,我讓人去請大夫來。”說着,她走急忙走了出去。
這倒還真的被何氏說中了,隨着一波又一波的陣痛襲來,我已經疼得滿頭是汗了。
“要說,你也生過兩個孩子了,不怕啊。”她回來後,接過翠兒手裡的毛巾給我擦着汗。讓翠兒吩咐去廚房準備燒水,把準備好的東西都拿進房間裡來。
我咬牙點點頭,根本沒有說話的力氣。這痛來得太快,讓我有了窒息的感覺。
請來的是一位女大夫,據說是婦產科很出門的醫生。她指揮着府裡的傭人忙碌地準備着各種必要的措施,讓何氏到門外去等着。
經過四個多小時的折騰,我只聽得一聲嘹亮而尖細的哭聲,終於鬆下一口氣,癱軟在牀上動也不動了。
傭人們換上了乾淨的牀單被褥,將清理乾淨的孩子放在我的身邊。
大夫摘下口罩,對我笑着說:“是個很漂亮的小女孩。”
我看了一眼躺在身邊的孩子,口裡唸了一聲:“上帝保佑,總算不是小魔星了。”
何氏感謝了大夫,奉上了豐厚的出診金後,親自送了這位女大夫出府,安排了人送她回去。又端着碗熬好的雞湯過來看我,“看看,這孩子還真會挑時候,大過節的趕着出來,是要添喜慶呢。”
“我已經寫好了電報,明天一早就讓人給承武發出去。你就安安心心地休息會兒吧。”
我喝了雞湯後,終於找回了一些力氣。繫上頭圍,依靠在牀上,看着這個一點兒我的影子都沒有,盡像了趙正南的女兒,心裡泛起一絲醋意。我想要一個女兒不假,可是我想要的是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兒啊。
後來何氏知道了我的想法,氣得大笑,說什麼女兒肖父,哪有女兒像母親的?
兩個孩子回來以後,得知我生下了妹妹,一個高興一個難過。趙弘是歡喜不已的,而趙睿卻是嘴裡直唸叨着弟弟沒了,還說以後非要再給他生個弟弟不可。
趙正南的電報很快回話過來,他給孩子取名叫趙歡,說是希望這個寶貝女兒能承歡膝下。還給孩子寄來了一個赤金的項圈,說是請了大師開過光的。
趙睿一下子又不幹了,說爸爸偏心妹妹。他本來就對趙歡是女孩子很是失望,現在趙正南又給趙歡送了個連他都沒有的金項圈,氣得哭了起來。
趙弘卻是沒有他這麼強烈的反應,說他們都是哥哥,讓疼着妹妹纔是。以後還要保護妹妹。這麼好說歹說的,終還是哄住了趙睿。
生完趙歡後沒幾天,從報紙上聽聞,漢口和九江的英租界,也都被收了回來。這個消息是最讓我高興的。
趙正南他們已經到了浙江,據說北伐軍現在是氣勢如虹,連戰連勝。而趙正南也憑着自身的實力深得上官信任,連連升級,嘉獎不斷。
三月底的時候,趙正南的部隊已經進駐了上海。他本打算安置好了以後再接我們過去的,可是卻突然遇上了龍潭戰役,計劃再一次被擱淺了。
通過報紙上的消息,我得知在雙方對峙了幾天以後,孫傳芳與南京政府軍在龍潭、棲霞山一線展開了激烈殘酷的血戰,反覆衝殺爭奪,棲霞山與龍潭主陣地兩度易手。
雙方都傷亡慘重,槍炮聲日夜不停。
孫傳芳的部隊,是北洋軍閥部隊中戰鬥力最強的勁旅。而這次,孫傳芳又是孤注一擲,志在必得,幾乎是傾巢出動,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孫傳芳本人也是親臨前線指揮,所以他的部隊,作戰是十分勇猛頑強。
在八月二十九號的凌晨,龍潭主陣地第二次被孫的不對攻佔。國民政府軍因衆寡不敵,紛紛後撤,幾至潰不成軍,棲霞山也爲孫傳芳部三度攻佔。頓時南京城內一片混亂。
僅過了一天,在三十號的時候,胡宗南指揮所部按時向龍潭東南的制高點石幔山、虎頭山、青龍山一線的孫軍發動猛烈進攻。同時,其他各部的攻擊也開始發動。
經過了極爲慘烈的拼殺,雙方死傷不計其數。
六萬餘孫軍,戰死和淹死約四萬餘,被俘兩萬餘,孫傳芳的主力幾乎消耗殆盡。
北伐軍在此次戰役中,傷亡也不計其數,僅僅黃埔五期學生,陣亡達五百人之多,戰況激烈程度,由此可見,這是一場惡戰,血戰。
趙正南的部隊也在此次戰役中折損大半,而顯赫一時的五省聯帥孫傳芳從此一蹶不振,變成了光桿司令。
戰後,趙正南升爲上校,被調往武漢。
福公的身體越來越差,看了很多醫生都沒有太大的改善。在十月底的時候,終還是去了。
徐嬤嬤很是傷心,這麼多年的老朋友,突然就這麼去了,她也變得沉默起來。
趙正南來信,想要接我們去武漢。可是何氏卻不願意過去,說現在趙弘大了,不想再跟着調撥流離的。在香港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所以她堅持要留在香港。
我捨不得趙弘,心裡做了很長時間的掙扎。最終認爲何氏的話是有道理的,孩子大了,必須送到學校去念書,而不是跟着我們東奔西走。趙正南今兒個在這裡,明兒個就不知道又要調到什麼地方的,這麼下去,孩子的學業也會被耽誤。
徵得了趙正南的同意後,最終我將趙弘留在了何氏身邊。
出乎我意料的是徐嬤嬤,她說自己年紀大了,也不願跟着我到處折騰。想陪着何氏留在香港,也好照顧趙弘。我想了想,便同意了,嬤嬤跟了我大半輩子,也是時候好好休息休息,享享福了。
跟何氏談了談嬤嬤的事情,她說,也不會再讓嬤嬤做什麼事兒,就是當養着老了吧。
收拾了行裝,我帶着趙睿和快滿週歲的趙歡準備去武漢。
我們一路上緊趕慢趕的,終於在小年夜這天,一行人到達了江城武漢。
過了幾年暖和的日子,這麼陡然一冷,就有些受不了了。趙歡還好,用小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可是趙睿卻是冷的不行,直囔囔着要回香港去。
在吃了我好幾個‘腦門兒蹦’後,他還是嘴裡默默的唸唸有詞,對我帶着他們到武漢來,是怨念不已。
“爸爸。”見到趙正南後,趙睿是一丁點兒的不滿都沒有了。那臉上瞬間換上的表情,連我都咂舌。
“唉,兒子唉!”趙正南抱起了撲向他的趙睿,將趙睿舉得飛了起來。趙睿是哈哈大笑,摟着趙正南的脖子,就是不肯下來。
“大哥。”我看到趙正南身後的毓薏,心中也是很高興,“傷都好了嗎?”
聽聞他在戰場上受了傷,我立馬從香港買了最好的進口傷藥給他們寄了過去,深怕他們有什麼意外。
“早就好了。”毓薏拍拍胸口,“你看,這不是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舅舅。”趙睿也看到了毓薏,沒想到這小子還記得他。
毓薏伸過手去抱趙睿,“都這麼大了啊!來,讓舅舅好好看看。”
趙正南走近我,看着我懷裡睡着的趙歡,驚喜地想要去抱。
“好不容易哄睡了,你再給弄醒咯!”我躲過他伸來的手。
“這……這就是我姑娘?”他有些激動,乾脆摟了我一起。
我看了看周圍,扭着身子躲開,“還有人呢,你怎麼半點兒不顧忌啊。讓人看見多不好!”
“怕什麼?”他倒是半點兒不顧忌,用力將我摟緊,在我耳邊低語:“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