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你想怎麼做,直說唄。”
“我要募集隊伍,能募多少是多少,不夠的再從報到的人裡補足,這樣就踏實了。”
李丹終於說出自己的主意。兩人一下子都沉默下來。“怎麼,很難嗎?”李丹看他倆。
“三郎,若是本縣有難,咱們振臂一呼,招個五、六十人肯定沒問題。
可是,這是要去上饒呵,走恁遠的路,還得自己帶乾糧被褥,這……怕是沒那麼容易。”顧大爲難地撓頭。
“是呀,哪怕只是到萬年也好。”劉宏升也說:“而且又不是純運糧,這回可是平亂,是要見刀兵的。”
“官軍在前咱們在後,怕什麼?”李丹看看兩人:
“這樣,招來隊伍咱們先問問楊鏈枷,有什麼法子能訓練他們些自保本事,再給大夥兒備些簡單的武器。
這樣遇到匪徒至少能反擊、防禦,不至於送命對不對?”
“誒,對呵,怎麼把他忘記了?咱們這裡不是現擺着個百戶麼?
雖說鎮撫,可也是見過大陣仗的。”倆人一聽高興了,重又手舞足蹈起來。
“那就這樣,你們趕緊去聯絡人。樂意去的不用他自帶乾糧、被褥,咱們都給他備下。
乾糧的事情就交給宏升,被褥衣服讓蘇四娘負責。
去的人每天三頓,每日都有一頓葷菜。若是平安歸來,每人賞五錢辛苦銀子。
碰上亂匪,斬首一級一兩銀子;俘虜一名一兩二錢。
受傷的按輕重給三兩到五兩,陣亡的給家裡十五兩。你們看這樣如何?”
“這樣好哇,要是這樣那我信心就大多了!”顧大拍案道:“有銀鈔掙,哪個還會不樂意去?”
“先不說賞格,只提辛苦銀子,免得找來都是見錢眼開、見血就一鬨而散的傢伙。”李丹指指他們:
“你倆,加上楊乙,都做個什長,各自去招兵,最少十個,最多二十。
明天午時咱們到城隍廟後面老廟臺上匯合。顧大,那裡草多,記得買些鐮刀、摟耙來先把草清除掉纔好操練。”
“好嘞!”
“我有言在先,包括你們幾個在內,個子太矮、沒有力氣的不要!
不想離家捨不得被窩的不要!偷雞摸狗、姦殺刁蠻的不要!怕累怕疼,懶惰滑頭的不要!記住了?”
“記住啦!”
“明日午時也記住了?咱們行的軍法,過了時辰纔到要受罰都記住了?”
“那……小乙哥怎麼辦?”劉宏升問。
“放心,他的人我先幫他踅摸着。顧大,有沒有可以放心使的兄弟,派去迎迎小乙,把這事得趕緊叫他知道。”
顧大嘴一咧:“最合適的就是李彪,而且他有牲口,走得也快呀!”
“有道理!”李丹拍下大腿:“咱們忘記算他了,你找老七,叫他給我先充當個傳話的交通吧。”
“啥叫‘交通’?”
“就是往來傳話的,我需要兩個,讓他再找個可靠的明日帶上來見我!”
“好!”
商議好大家就起身,準備各自去辦事。這時劉宏升忽然提個問題:“三郎,我剛纔一直沒琢磨出來,爲啥俘虜比人頭值錢?”
李丹嘿嘿一笑:“你忘了,小乙不是去搞那一百二十幾畝地嘛,那將來都得有人侍弄哇!”
“哦!”
見他明白了,李丹又說:“咱們用不了的還可以和官軍做買賣,他們拿去請功,能用點銀子買就不用拼命,
對不?”
劉宏升翻翻白眼:“怪不得你投錢給我家酒樓,是不是早想好怎麼賺錢了?”
李丹哈哈大笑:“只做別人沒有的,這叫差異化,不賺都難!
對了,回去告訴你哥,我晚些過去和他商量派人到萬年設個補給站,還有這些天人集結起來操練的話,伙食、乾糧的事也要他協助!
不過,我得先去賽魁星的客棧見見楊鏈枷,好多事需要他的意見。”
但是李丹趕到仁裡客棧的時候卻誰都沒見到。
蘇四娘去庵堂還未回來,楊大意到四娘給他推薦的木作去找師傅修他的枷鏈了。
韓安也出門未歸。直到李丹一壺茶喝完,纔看見韓安搖搖擺擺地沿着街道走來,後面跟個怯生生的小姑娘,可不就是月影!
李丹馬上放下茶杯跑出去相迎。“多謝韓師,辛苦啦!”
他說着瞟眼後邊。月影見到他才真地相信自己得救了,登時紅了眼眶,用衣袖低頭拭淚。
“你等很久了吧?”韓安說着,回頭招手叫月影:“咱們進去說話,站在這街上不方便。”
三人都進來,上了二樓坐在雅間裡,韓安這才笑着說:
“幸不辱命,月影姑娘我給帶回來了,身契現在這裡。”說着把身契拿出來推過去。
李丹打開草草看了幾眼,說:“我那兒不方便,先讓她住在你這裡,等莊子拾掇好,讓她去那邊安身。”
韓安點點頭;“也好。如果拙荊找到宋氏,正好她倆捉對兒過去,也好相互照應。”
“還有件事,需要請先生助我。”
李丹先讓月影到外面等等,然後把縣衙的調書拿出來,將事情經過和自己的排布、打算大致和韓安講了。
“嗯?三郎想借此機會練一支兵?”韓安驚訝,低聲問。
“我要保自己和姨娘的平安,莊園護衛是個好藉口。”李丹回答說:
“目前城外很亂,我大哥鄉試回來路上還差點被打劫,楊大意也遇到過寇匪。
所以找藉口不難,只是得注意不要觸碰朝廷法度即可。
以後房子修好了,就讓楊鏈枷帶隊駐守莊子,同時保護姨娘。
他們居然悶聲不響就把析產、分家、把我支出城去都辦妥了,能耐真個不小!所以,我擔心有人會害她。”
“你就不擔心人家會害你?”韓安突然說。
“擔心呀,所以我要換掉這支隊伍的人手,都用自己信得過的人。
哼,也許他們在這一路上還給我設了不少圈套。我只要有一羣自己人在身邊,他們就奈何不得!”
李丹回答。顯然他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也做好了面對危險的準備。
韓安輕輕點頭,忽然覺得這孩子大了,有些陌生,老練得不像這個年齡的少年。
也是,他才十五歲,卻要帶着幾十條漢子勇敢地衝向戰場。
李丹在夥伴們面前笑談押糧運草不會去衝鋒陷陣,其實他心裡清楚,在這個時代是沒有固定的陣地、戰線這類概念的。
攻擊輜重倒往往是制勝的重要手段,就像官渡、像平型關……。
但他不能告訴沒經驗的平民這些故事,他是這隊民夫的隊率,得帶着他們活着回來!
還是那話:靠別人的恩惠、賞賜、慈悲,那就只好做狗,還是隨時可能進湯鍋的菜狗!
爲了能把這羣農民、混混帶回來,李丹得想辦法,想人家縣衙不會替他想的事情,甚至在這個時代別人想不到的事情。
要麼被動捱整,要麼主動地走自己的路並活下去!
“韓師,可有熟識的車馬工匠?我想造幾輛馬車。”李丹說。
“有呵。西市東的陳鋼父子打造馬車很在行,他們已經四代人做這個了。不過……,買現成的不好嗎?”
李丹搖頭:“現成沒有這樣的。請借紙筆一用,我把圖形畫下來你看。”
韓安便出去招呼了月影隨他到書房,不一會兒便端來筆墨紙硯諸般文具。
月影研墨,李丹閉着眼想了想,舔好筆在紙上畫起來。
他隨着韓安已經學過五年,充分了解這個時代的繪畫技法和筆法,加上前世有個畫院副院長的祖父,這次李丹不打算用畫山水、花鳥的方式,而採用中式筆法和炫色,西洋透視與比例結合的辦法。
他畫了一幅寫實、立體的作品,那是輛帶轉向和剎車裝置的四輪重載馬車。
前廂略高懸掛於車架,乘坐兩名車伕,攜帶側開門的後背貨箱;
前輪稍小而寬,上面有擋泥板,橫軸懸掛和半圓形轉向機構銜接,和前車架用縱軸相連,使前輪可以進行十五°夾角轉動。
車輛的後輪軸則由後車架承接,前後輪之間有一轉向軸,保證兩者以大致相同的角度同時轉向。
前後兩個車架承託車廂的三條龍骨,就成了一輛可轉向的重型載運貨車。
李丹先畫了馬車的全貌圖,然後是側視、俯視、後視圖,再畫前後車架及轉向機、轉向軸、齒輪工作組、剎車手閘和剎車片,前後用了足足一個多時辰。
最後連轉向機如何與車轅銜接都畫了,直起腰來才發現蘇四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悄悄站在丈夫的身旁,三個人(還有月影)都看得目瞪口呆。
也是,這畫完成以後如同西方後來的鋼筆畫一般,從來沒見過的人自會驚詫莫名。
“我的哥兒呀,你、你怎麼能把它畫得和真的一樣了呢?”蘇四娘扭臉看韓安:“你教的?”
“怎麼可能!”韓安跺腳:“你又不是沒見過我作畫?”
“這是我從楊百戶那兩本西洋技法的書上看來的, 在家小試還蠻有趣,所以今天用上。
西洋畫講求還原其真,與我中國之寫意、抒情大有不同。
若說陶冶性情它不如我們,但用在格物寫真上還很有點用處的。”李丹評價。
然後指點着告訴韓安這車其實就是用了兩個雙輪車車架然後中間加根轉向軸,這樣的車不僅運力倍增,而且轉向靈活、方便。
韓安如夢方醒:“三郎是要做兩輛這個車?”
“首先,我打算用這兩張圖入股陳家的車馬行;
其次,讓他們用最快速度造幾輛車我帶走試用,如果好使就可以大批建造、售賣。韓師以爲如何,要不要加一股?”李丹微笑着問。
韓安和妻子對望一眼,用力點頭:“好,我願意!”
“韓師放心,這車可大可小,頭一輛咱們做個能載十石的,先試着用用。若覺得不錯,再做十五石或二十石的。”
“這馬車能載二十石?”韓安又吃一驚,因爲那時的雙輪馬車載重五石就已經頂天了!
“若真能載那麼多,天下有多少商賈要來咱們這裡買車呀?”蘇四娘捂着嘴眼睛睜得老大,一幅不敢相信的樣子。
“不用天下,這東西人家學起來會很快。
不過咱們就算只做閩、贛兩地生意也足夠了,要翻過那武夷山,你們覺得會有多少商賈需要好馬車?”
李丹揚了下眉毛,立即讓夫妻倆覺得心潮澎湃,兩眼都在閃爍着銀子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