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號樓,張青雲很不幸被門口站崗的武警擋在了門口,迷迷糊糊一路胡思亂想駕車過來,到門口他纔想起自己沒有預約。
他連忙給黃姚打電話,還好她在家,她電話打到崗亭,張青雲才得以順利進院子。來到8號樓下,黃姚已經笑吟吟的站在了樓下門口。
“張書記同志,還沒有忘記咱蓉城吶!是什麼風將您老吹過來了?”張青雲下車,黃姚笑嘻嘻的道。
“酸!嘴上說得漂亮,心裡指不定在罵我鄉巴佬吧!”張青雲嗔道。
“鄉巴佬也是共和國第一鄉巴佬,拐走公主的鄉巴佬,你說多牛啊!”黃姚道,臉上神色異常曖昧。
張青雲禁不住老臉一紅,就知道這事會被人取笑,只是沒想到來這麼快,看來自己這一輩子,這個拐賣的罪名是無論如何也洗不乾淨了。
寒暄了幾句,黃姚領路來到客廳,張青雲面色一正,黃新權正在客廳看報紙,他連忙迎上前去恭聲道:“黃書記好!”
“唔!”黃新權用眼瞟了張青雲一眼,不置可否的恩了一聲,將報紙放下,朝黃姚道:“去叫人給他泡茶!”
隨即他又朝張青雲擺擺手,眼睛盯着張青雲手上的禮包,眉頭一皺,張青雲連忙道:“書記,這都是您家鄉的特產,就黃嶺的,沒有貴重東西!”
黃新權眼中精芒一閃,緊緊的盯着張青雲的臉上,張青雲神色不變,良久他神色漸漸緩和,道:“先放下吧!拎着東西怎麼坐啊?”
張青雲訕訕一笑,將東西遞給過來上茶的阿姨,自己則在黃新權側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桑梓真有如此不堪嗎?”黃新權道。
張青雲一呆,馬上明白他一直在關注自己,肯定對自己在桑梓的種種作爲清楚,看來自己即使躲在山旮旯依舊不能逃出他的耳目之外啊。
“桑梓確實比較落後,跟武陵是兩個世界,主要就是土地太貧瘠,地理位置太偏遠,而且交通不便,發展桑梓,任重道遠吶!”張青雲道。
黃新權用一種審視的眼睛看着張青雲,顯然他感覺到了張青雲的進步,下去才做幾個月的縣委書記,人隱隱就有了執一方牛耳的威嚴和氣度,和自己談話也絲毫不受自己語氣的干擾,條理清晰,應對得當,確實是好苗子啊!
突然他想到京城關於張青雲的種種傳言,嘴角露出一絲不可琢磨的微笑,道:“你這次回來是看趙家丫頭的嗎?那丫頭不錯,挺會賺錢的,現在蓉城市委將她捧成財神爺了,嚷嚷着讓她當省人大代表,你什麼意見?”
張青雲臉一紅,今天一天已經是幾次面對這種尷尬的問題了,怎麼年輕的八卦,這老領導,堂堂的部級高官也八卦起來了?
“省人大代表?我沒聽過,不過我認爲不合適!”良久,張青雲纔想好這個措辭,避重就輕的道。
“恩?”黃新權眉宇一挑,饒有興致的道:“爲什麼這麼說呢?”
“因爲她目前還代表不了廣大人民!”張青雲一本正經的道。
“哈哈!”黃新權終於笑了起來,看向張青雲的眼神也多了一種柔和,擺擺手道:“喝茶,喝茶!”客廳的氣氛爲之一鬆,有了幾分歡快!
隨即張青雲又詳細的跟黃新權講解了桑梓目前的現狀,說明了自己對桑梓經濟發展的規劃,來之前他就做了詳細的準備,所以這一番彙報非常流暢,聽得黃新權連連點頭。偶爾會提一些棘手的問題,張青雲也都一一輕鬆化解,一老一少談得甚爲投機。
“有了規劃就放手去做吧!不要縮手縮腳,桑梓的情況特殊,不要什麼事情都追求圓融圓滿,時不等人,再不把中心放到經濟發展上,到頭來吃苦的還是老百姓,你可明白?”黃新權道。
張青雲訝然擡頭,黃新權這話說得平淡,但其中蘊含得意味卻一點也不平淡,竟然有一種肅殺之氣。不追求圓融圓滿意味着啥?意味着有些事情自己可以乾坤獨斷,甩脫常委會的束縛?
看來自己在桑梓即將面臨的局面黃新權心中也清楚了,有人就是要趁自己立足未穩,企圖用常委會來鉗制自己,本以爲黃新權會說點要團結的話,他倒好,出言如此直接,豈不是鼓勵自己搞爭鬥嗎?
“凡是對桑梓人民有利的事就是正確的,就可以做!這不是我說得話,老總書記就是這樣教我們的,我們要始終代表人民的利益!不然官字兩個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大家都記着扯皮,還誰去幹實事呢?”黃新權又道,臉上的神色盡是嚴肅。
張青雲連連稱是,心中底氣也更足了,他原先的設想是周旋,現在看來自己還是軟弱了,既然黃書記有言在先,以後桑梓誰敢亂出幺蛾子,就別怪姓張的不講情面了。管他高系還是趙系,既然已經撕破了臉,哪裡還有那麼多顧忌呢?
“青雲吶!你要記住,蛇有蛇道,龍有龍途!別人走的路並不一定適合你,你要仔細琢磨怎樣走出自己的路來。
做官之人,最大的悲哀不是經常被領導批,而是領導連你的名字都記不住,你行爲處事我倒不擔心,但是視野還是有些窄。對了,你去過黃嶺尖了嗎?”黃新權淡淡的道。
張青雲面色一正,身子直了起來,不自覺的點點頭,心中卻在消化他的話。黃新權意味深長的一笑,道:“站在黃嶺尖上放眼四顧,看到的可不止是桑梓啊!我父親當年就曾說過,當然我也是聽母親後來說的,他說站在黃嶺尖上北可望金陵繁華,南可觀巴蜀漁火,西望大漠孤煙直,南眺東海浪翻騰。
小時候我很好奇,後來來江南專程回老家祭祖去過黃嶺尖,可父親說的那些景色我什麼都沒看到,當時心中甚爲失望,現在又過了幾十年了,你現在可曾看到如此景緻?”
張青雲一呆,漸漸的心中熱血沸騰,一瞬間他懂了黃新權的意思。所謂金陵繁華、巴蜀漁火,大漠孤煙,東海浪並不是眼睛看到的,而是心中想到的。
立足桑梓,放眼天下,這是已故黃老將軍當時的胸襟和氣度,黃新權借用革命前輩的原話,實際上是鼓勵自己不要將眼睛看在一點,而要胸懷東西南北,錦繡江山,一念及此,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在沸騰,胸中豪氣漸漸升騰,滿懷激動的道:
“書記!我懂了,老將軍的話我會銘記在心,他朝我定再去黃嶺尖,觀我華夏盛世!”
“哈哈!”黃新權開懷一笑,顯得心中很是爽快,心中卻想,面前的這小子,假以時曰,定能龍騰九天,可憐趙系鼠目寸光,白白棄掉如此良才美玉,這幫猢猻,真是愧爲趙老將軍之後啊!
辭別黃新權,張青雲駕車風馳電掣,激盪的心情久久難以平定。立足桑梓,放眼江南,那是一種怎樣的豪邁啊!
黃新權說蛇有蛇路,龍有龍途,其實也是在給自己指點,那就是自己的定位。自己現在已經被趙系放棄,雖然依舊有靠山,但難免會後勁不足。
黃新權的意思是要讓自己走能臣鐵腕的路子,好一個不怕捱罵,就怕被遺忘,姜果然是老的辣!不管社會如何發展,也不管官場如何風雲詭譎,黨和人民終究需要能幹事實的人,黃新權的話和自己的“貓狗哲學”不謀而合。
只是他說得更白,更能讓人明白方向,也更能引起人的共鳴。鐵腕能臣,就讓一切從桑梓開始吧!
一想到桑梓,張青雲不由得心理一鬆,一直緊繃的弦,今夜徹底得到釋放。大胸懷定然有大氣度,自己既然有立足桑梓,放眼江南的豪氣。那市委某些人企圖搞些小手段、小陰謀的手法,跟小孩子玩過家家的有戲又有什麼區別呢?
劉臣,何坤的親外甥,聽說家境挺殷實的,從小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人,竟然也下到桑梓掛職代縣長,看來何家是下了大本錢了。
既然自己是趙系出身,心中和趙系官員總有點香火情吧!劉臣同志如此要求進步,自己就在桑梓教教他爲官之道吧……一路胡思亂想,張青雲突然扭頭四顧,車竟然不知開到了那個旮旯裡面,一腳剎車將車停穩,擡手看看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都已經快凌晨了,都不知自己一個人瘋飆個啥!
辨明方向,張青雲重新發動汽車,卻不知要開往何處,清江花園?雍景園?維亞納酒店?
良久,他用力的甩甩頭,覺得有些茫然,突然想到了趙佳瑤最後的那句話:“你有房間的鑰匙嗎?”
他情不自禁摸摸口袋,悉悉索索摸出了一串鑰匙,自己既然有家的鑰匙,這麼晚了,還是回去吧!
再說耿霜那裡,這麼晚了,那丫頭又不知道自己要過去,定然是早就睡着了吧?一念及此,他腳下一鬆,車風馳電掣而去,目標——雍景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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