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金陵城城南,怕是已經傳開了,自己與唐老有關係。
若是能利用這點東西?
嗯……
沈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至於唐老被利用的問題,需要好好安撫安撫。
有的人,喜歡耍小聰明,很討厭。
但是,有的人耍小聰明,卻讓人討厭不起來,甚至還主動幫助他,這就是個人魅力了。
唐老身爲都察院人員,不可能明着幫自己,若是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可以的吧?
午時,沈黎拎着一大堆的禮品,齜牙咧嘴的站在竹園小築前。
那些禮品,都價值不菲,花了沈黎近一千兩銀子。
唐老站在門前,皺着眉頭:“小沈,你這是做什麼?”
“沒啥事,就是來看看您。”
沈黎依舊齜着牙笑着,滿是奸笑。
唐老臉色漸漸沉下來。
“沒事你送這麼厚的禮?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若是見我官職在身,有求於我,大可不必,我一生奉公守法,絕不會徇私舞弊,請回去吧!”
這也是在沈黎的預料之中,他帶了兩份禮物,一份是這些價值貴重的東西,另外一份則是詩詞歌賦,此舉也是爲了試探一下唐老,他懷中還備了一萬兩的銀票。
既然唐老的樣子不像是裝的,那他也攤牌了。
他笑眯眯的將那些禮品放在一旁:“得,我先放這,臨走的時候再拿走,現在我可以進來了吧?”
“你還是說清楚你的來意吧。”
唐老嘆口氣:“小沈,我爲官三十載,什麼樣的禮品沒見過,什麼樣的利益沒見過?若是我動了半點私心,怕是也活不到今天,你今日來,若是敘舊談心,我自然奉陪,可你若是提及以權謀私,我是萬萬不會讓你進這個門的。”
“不會不會,我肯定不提。”
沈黎笑眯眯道:“只談詩詞,不談政事。”
“好吧。”
唐老還是半信半疑,他知道這些送禮的人,都是些什麼套路,先是讓自己放鬆警惕,再慢慢引自己入套,這種事情他見多了,他也不信這毛頭小子,能有什麼其他套路。
書房內,下人將煮好的茶水奉上。
沈黎看着茶水氤氳的霧氣,嘴角揚起一陣幅度:“唐老,我最近新寫一首詞,您看看怎麼樣?”
“哦?”
難不成他真的是來討論詩詞的?
唐老捋着鬍鬚,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讓我看看。”
沈黎從懷中掏出一張疊成四方塊的白紙,徐徐展開,上面幾行小字映入眼簾。
“燎沉香,消溽暑。”
“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
“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唐老不自覺放下茶杯,眼睛盯着桌面上的小字,他下意識的捻着鬍鬚:“意境很是優美,符合時令。”
正值盛夏,不時一陣暴雨襲來,讓人防不勝防,家中也是十分潮溼。
據說沈黎家中有一灣荷塘,應該就說的是自己家。
他接着讀道:“故鄉遙,何日去?”
“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吳門,也是江南別稱,至於長安,前朝叫長安,自大渝起,便改名西安。
只是,沈黎小小年紀,哪來的離愁別緒?
詞中意境極美,上片寫景,下片抒情,是不可多得的良品。
雖比不上寒窯賦那種傳世之賦,但也算是難得的佳句,大渝還是有幾人能寫出如此詩句的。
他捋着鬍鬚,點點頭:“不錯,不錯。”
不是他眼界太高,而是沈黎前幾首抄的太好,相比之下,這首詞就顯得有些一般般。
沈黎見一首沒讓他動心,又拿了一手勁爆的。
《雨霖鈴》柳永。
初中所學一首十分經典的詞。
唐老簡單掃了一眼,便再也離不開桌面上那首雨霖鈴。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他擡起頭,看向遠方秦淮河面,深吸一口氣,這描寫情人別離,實在太有代入感了,沒有歇斯里地的捨不得,也沒有落入俗套的大力描寫心境,只是讓讀者自行感應其中不捨的情感,字裡行間滿是留戀。
其中第一句,寒蟬悽切,以秋景入情,更顯離別的悲涼,隨後便引出對長亭晚,驟雨初歇又加重了悲涼的感覺,情感層層遞進,更顯淒涼。
這幾句,沒有直接描述離別,而是通過層層遞進的關係,以景入情,渲染氛圍用的極好。
念去去,用了兩個“去”字,也是深刻的表現出作者的不捨以及聽天由命的無奈。
隨後,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桌面。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唐老只覺頭皮發麻,他怔怔的看向沈黎。
這真的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所寫?
這一句,將氣氛推到了高潮,悲憤,不捨,留戀等情緒混作一團,最終化作一道不甘的低吼。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他重重的撓了撓頭皮,只覺這一句,更是點睛之筆,尤其是楊柳岸,曉風殘月,情景交融,淒涼到極致,即使外面現在晴空萬里,還有些悶熱,但他想起春日清晨,世界滿是寂靜,自己獨自一人,在蘭舟上醒來,宿醉之後的無力,以及離別之後的淒涼,此情此景,該是多麼悲涼?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他深吸一口氣,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他年輕時,也經歷過離別,自知其中的悲涼,宛若被世界拋棄,獨自一人蜷縮在角落,像頭小獸,默默的舔舐傷口。
他又深吸一口氣。
沈黎輕咳一聲:“呃,唐老,哪裡還需要再改改的?”
“寫的……極好。”
唐老又深吸一口氣。
這是他第四次深呼吸了,只是爲了緩解心中負面情緒。
若說這不是沈黎寫的,他是萬萬不信的,當今大渝,誰能將景物如此完美的融入情感之中?
他知道,沈黎是想做官,今日所求,也應該是做官。
如此文采,推薦他進入翰林院或是國子監又何妨?此人一詞,便可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行了,我可以讓你做官!”
沈黎目瞪口呆,我不是求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