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還灰濛濛的時候,蕭林煥一身青色長衫,揹着一個碩大的包袱,從沈家後牆翻出。
這個時間,城門處已經陸陸續續有人進出了。
大多是賣菜的小販,還有趕往別地的商人。
他按照沈黎的樣子,易了容,並且在嘴角粘上八字鬍,頭上纏着黑色四方巾,一副商人打扮。
他拒絕了阿姊妹妹送他的要求,一個人走,目標很小,也不會被人察覺。
城門前,他學着生意人的口吻,連連討好守城士兵,甚至給人塞了二十兩銀子,才被放行。
走了不遠處,他轉身看向金陵城高聳的城牆,嘆息一聲。
阿姊妹妹,這輩子怕是不能再見了。
隨後他轉身,朝着北方走去。
出城時沒有帶上馬,只能走到下一個縣,再買上一匹駿馬,一把好刀。
而且官道上不能走,太過招搖,很容易被人發現。
不走官道,就意味着路途更加兇險,不僅要防範東西廠的追兵,還要注意各處山賊強盜。
他摸了摸腰間阿姊送的二百兩銀子,也不知能不能堅持到北方。
前方,一輛馬車在清晨的薄霧中,若隱若現,馬兒停在原地,打着響鼻,隨後啃食地上的草皮。
他心頭一跳,拿出沈黎贈送的望遠鏡細看,長出一口氣,快步走過去。
“阿姊,你怎麼在這裡?”
車廂旁,站着的正是苗歡盈,車廂內還有苗歡心。
“少爺給我們放了假,讓我們出來送你,城內人多眼雜,所以在此處等你。”
苗歡盈笑着走來:“馬上深秋了,你帶這點衣物怎麼能行?去北方,得要襖,否則凍壞了可怎麼辦?”
車廂內的苗歡心連忙下車,抱着一個包,裡面是襖和一些換洗衣服。
至於蕭林煥的包袱,雖然碩大,但裡面大多是草料填充,讓守城的人以爲這是他要售賣的商品。
沈黎照顧的已經夠多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要些什麼。
“阿姊,妹妹,你們快些回去吧,天寒露重,別傷了身子。”
他吸吸鼻子,將離愁狠狠的壓入胸腔。
一旁的苗歡心一臉不捨,已經開始抽抽噎噎。
苗歡盈畢竟年長一些,她強作笑意:“行了,我們知道了,你一個人在外,務必要照顧好自己,一切小心行事,我們在沈家,不用擔心,少爺對我們極好的。”
蕭林煥點頭。
馬車後,一陣馬蹄緩緩傳來,是劉齊。
“蕭少爺,這是我們家少爺送的,雖然比不上汗血寶馬,但也是極品,日行七八百里,還有馬背上的乾糧和水,你在路上用得着,哦,對了,這裡,還有一萬兩銀票。”
劉齊拉着繮繩,遞給蕭林煥後:“兩位姑娘,還是趕緊回去吧,待會路上人多了,眼就更雜了。”
蕭林煥點點頭,對着劉齊拱手道:“多謝劉兄弟了,代我向你家少爺表示我的謝意。”
他又扭頭看向一旁的阿姊妹妹:“你們也快回去吧,時辰不早了。”
“好,去吧。”
苗歡盈眼眶通紅,對他揮了揮手。
他翻身上馬,一路前行。
後面,兩姐妹淚眼婆娑。
這一別,便是天人永隔了。
劉齊架着馬車,載着二人,慢悠悠的朝着城內走去。
只是,沒走多久,苗歡心頓時驚叫一聲。
苗歡盈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遠處,一陣馬蹄揚起塵土,接着利箭呼嘯,烈馬嘶鳴,慘叫聲不絕於耳。
西廠的人,來了!!!
“快走!”
劉齊扭頭看去,頓時覺得腿肚子發軟。
紙永遠包不住火,但沒想到,這麼快就東窗事發了。
昨晚少爺交代他的時候,便想到了這一層,西廠的人這麼久沒動靜,絕不是因爲他們放棄,而是在其他地方有所佈置。
畢竟抓捕反賊這麼大的功勞,任何機構都不會掉以輕心。
而且蕭林煥越是難抓,越讓陛下不放心,他能力越強,陛下越是害怕,害怕他日後有了勢力,真的開始謀反。
苗歡心一路哭嚎着要回去救哥哥蕭林煥,被冷靜的苗歡盈拉住:“快些回去,不要直接將車停在沈家門口,停在蘇家那裡,我們走路回去。”
這馬車,當初是她買的,上面還有蘇記的標識,而且天色矇矇亮,西廠的人不一定能看清他們的面容。
她不怕死,甚至也不怕弟弟死,只是怕連累到沈家。
劉齊一個小家奴,從未見過如此場面,頓時腿腳都在打哆嗦。
苗歡盈見狀,連忙走出馬車,拉住繮繩後,猛地揚鞭,馬車一路飛馳,前往蘇家宅子。
隨後,三人在城內繞了幾圈,這纔回到沈家。
沈黎正在擺弄自己的新牙刷,見三人齊刷刷的站在自己面前,劉齊臉色慘白,看樣子嚇的不輕。
他緩緩丟掉牙刷:“該來的,總會來的。”
“柳升。”
護院柳升似是等候多時,提着長槍走過來道:“少爺,馬車已經備好。”
沈黎點點頭,朝着東廂房喊道:“林晴,收拾好了沒?”
“好了。”
林晴有些擔憂的看着他:“當家的,你怎麼辦?”
“人家還沒找上門呢,你怕什麼,你們就當是出去旅遊唄。”
沈黎聳聳肩道:“別怕,我這人命大着呢。”
昨晚,他已經規劃了一家人的路線。
只有林晴與妞妞離開金陵城,岳父一家,暫時去鄉下避避風頭,他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沈黎安排,只能照做。
至於林晴母女,出了金陵,直下港口,順着貨船遠遊海上。
西廠再厲害,也不可能去海上抓人。
林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沈黎忽然將他趕離身邊,肯定是出了很大的問題,又提到命大,怕是與生死有關,她一時間淚如雨下,死死抓住沈黎衣服:“當家的,我不走,要死大家死一起!”
“胡說什麼呢?”
沈黎強忍不捨:“大清早的,死什麼死,讓你們去看看海上的風光,多好。”
林晴還想說些什麼,他招招手,柳升上前拱手道:“夫人,您還是和我一起走吧,這樣少爺也可以減少一些負擔。”
她淚眼婆娑的看向沈黎。
“去吧。”
馬車漸漸駛離金陵城,沈黎嘆了口氣:“東窗遲早是會事發的,即使蕭林煥不供出我們,西廠的人遲早也會查到,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這樣,不如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