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殤夜的竹清苑，我換回自己的衣裳。殤夜已經準備好茶，又給秋葉拿了一堆各式各樣的糕點，我們仨正好坐一塊喝茶聊天。
“殤夜，我記得我離開前不久琪隱才過了成年禮，你和他相差不多久便也過成年禮了，難道你和他同歲？”這個問題我見到琪隱時就想問，因爲着實有些奇怪，琪隱是三皇子，而殤夜是六皇子，若他們同年，那麼一樣大的皇子豈不是有了整整四位？三四五六若是真的同一年出生，那麼這皇帝和他的女人們就真偉大了。
殤夜輕呷一口茶，清淺一笑：“不是的，三哥比我大兩歲，之所以延後兩年過成年禮，是因爲三哥的母妃。珍貴妃篤信神教，教義中認爲男子成年該是在十四歲時，父皇爲了表示對珍貴妃的尊重，便把三哥的成年禮往後挪了兩年。”
“這樣啊，琪隱還真是特殊化。對了，殤夜，說說你成年禮上的事兒吧！我和秋葉都不能親眼見到呢！”我建議道，秋葉在一旁狂點頭。
殤夜的眼神有些黯然，雖然笑容不曾消退：“無非祭天祭祖這些瑣事，沒什麼有趣的。”
“上次我聽到阿孃說皇帝舅舅給殤夜哥哥重新找了個母妃，這事是不是真的啊？”秋葉嚥下了滿嘴的糕點，好奇問道。
殤夜沉默片刻，掀開杯蓋狠狠灌了一口茶，然後把茶杯重重放下，茶水四濺。
“殤夜……”我喃喃。
“呵，身爲皇家人就要時刻準備肩負起屬於皇家人的責任。戚殤夜或者炎瀾殤夜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能用來平衡後宮關係就行了。父皇要我認一個之前沒有任何關係的女人做母妃，即使理智告訴我應該遵循父皇的意思，內心深處卻排斥得厲害。我想念我的母親，即使我從來不曾見過她的模樣。我想像其他孩子那樣在母親的關懷下生活，母親是孩子的珍寶，現如今，這珍寶都可以被強制換去，我卻束手無策，因爲我知道父皇這是爲我好。”殤夜神色黯然，漆黑的瞳孔蒙上了一層霧氣，兜兜轉轉的傷心無奈瀰漫其中。
“殤夜……”這一刻，我除了呼喚他的名，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撫慰他的心靈。
“殤夜哥哥，你不要哭啊！”秋葉着急了，一雙小手覆上殤夜的雙眼，卻被殤夜抓住之後放了下來。
殤夜朝着秋葉淡淡一笑：“我沒有哭。”
秋葉呆呆看着自己的小手，那裡一片乾燥，沒有一絲淚水。
“殤夜，是瑾貴妃嗎？”我問道。
殤夜詫異地看了看我，然後點點頭。
“殤夜，你在這皇宮之中已經呆了那麼久，很多事情該怎麼處理我相信你比我清楚。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情何以堪這四個字不是你逃避的藉口。權衡利弊之後，我相信你會知道怎麼做的。傷心了，這宮裡也絕容不下你的眼淚，但是你可以到我這裡來，我一直在這裡等你，你的悲傷與苦痛，讓我幫你分擔。”我輕輕握住殤夜的手，忽然發覺，殤夜的手上已經有了不少繭子。慢慢撫摸着一個個繭子，我心裡一陣抽搐般的疼痛，殤夜啊……
殤夜低下頭去看着我和他緊握的雙手，喉結不停上下滾動。
“殤夜哥哥，其實瑾貴妃娘娘還是個不錯的人，我看得出來，她比那個如妃娘娘好不知道多少倍。而且她沒有孩子，有了你這個兒子，她不知道要多開心呢！所以她一定會好好對待你的。要是她欺負你，你告訴秋葉，秋葉幫你告訴皇帝舅舅，讓他幫你出氣啊！”秋葉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信誓旦旦的模樣。
殤夜擡起了頭，笑容溫和如陽春三月的陽光。
殤夜留我和秋葉吃午飯，吃過午飯後，秋葉的母親派人找秋葉回去，秋葉一臉不願意的模樣，直到我說我和她一道離開時她的臉色才稍稍緩和。
“再見，殤夜，記得我和你的約定。有事找我，不過最好不要再翻牆進來了。”我和殤夜道別。
殤夜笑着衝我揮了揮手，難得沒有回嘴。
我和秋葉在花園裡分了手，我問了一個宮娥前往洗梧宮的方向，便自行離開，好在上天保佑，沒有讓我迷路。一個下午無事，我在洗梧宮中搜羅出一本陳舊的字帖，磨了墨試着臨摹起來。俗話說得好：入鄉隨俗。想來我也很有必要學習一下這時代的文字了。雖說小時候還有一些書法功底，可惜時日已久，着實生疏，除了那幾個爲了拿出去唬人而練得分外熟悉的字以外，我真可謂一無所知了。
這樣想來，當年我和微在茶館相遇時寫的那些個詩，竟然沒有碰到過一個生字，也實在稱得上幸運。要是當時我沒有貪圖那些個銀兩，亦或是當時沒寫出詩來出糗了，我或許就不會和微相知相識了，也不會有之後那些零零總總讓人爲之內傷的事兒了。深深嘆了一口氣，黯然神傷一把，待回過神來，筆上的墨已經滴在了紙上，浸溼了一大片。那黑黝黝的一大點像極了一張洞開的大嘴，肆意嘲笑我的過往。我把紙狠狠團起來，丟到地上，強迫自己鎮靜心神。這些時日被各種繁瑣的事情纏得無法分神，再次回首，發現之前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已經沒有那麼深刻了。雖然還是有些窒息的感覺，但是我已經可以理智看待整件事了。想開了，這其實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可以不用費心幫妖兒找戶好人家嫁了，因爲林步微我親身考察過，絕對是一可以託付終身的好男人。
翻開字帖，第一頁便是兩句詩：長恨離別暗傷神，回首已是過來人。大嘆着實應景，於是興致勃勃臨摹起來。
第二天一早起來，竟然又有公公過來召喚我。這一回，宣我的人來頭比如妃整整高了兩個階層－－－那人便是後宮之主，偉大的皇后娘娘。我簡直受寵若驚，想不到我這樣一介小小的商人，竟然又是見妃子又是見皇后的，真是倍感榮幸啊！也不明白她找我能有什麼事，不過我向來信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真理，也用不着提前做準備了。
見皇后便不是在園子裡了，乃是在皇后娘娘宏偉的宮殿中，那宮殿喚作鳳儀宮，十分形象。進了殿，煙霧繚繞中，我發現坐在上位的不只皇后一人，竟然還有一位貴婦打扮的人。
我給皇后行了禮，待輪到另一位的時候，我就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了。
“這是本宮的妹妹，瑾貴妃娘娘。你初來乍到，所謂不知者不罪，便免了這多餘的禮吧！”
“謝皇后，瑾妃娘娘！”這皇后果然有大家風範，比起那如妃不知道要高多少層次。
“賜座。”皇后娘娘發話了。
一張椅子立馬擡到了我的身後。心裡頭對皇后的印象分立馬蹭蹭蹭長了不只一點。可惜我還不能正視皇后，所以不知道她長得是如何花容月貌。
“你叫齊望舒是嗎？”皇后問道。
“回皇后娘娘的話，是。”那麼長一句子，有用的才一個字。
“免了那些虛禮，直接回答吧！”
“是。”
“別一直低着頭，說起來你也算是我們皇家的客人，用不着如此拘束，我們又不是野獸，看一眼就會被吃掉。”皇后娘娘的聲音帶着略微的笑意。
“姐姐，你可真是！”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瑾貴妃的聲音，如果說皇后娘娘的聲線端莊優雅的話，瑾貴妃的聲音就應該是溫潤如水了，聽得人舒服得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
“咳咳……”我的想象被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打斷，還是那個溫潤的聲音。看樣子瑾貴妃的身體果然不太好。
我大着膽子擡頭看：瑾貴妃面色潮紅，拿絲帕捂着嘴用力咳嗽，好像要把肺都咳出來，皇后正輕輕拍着她的後背，雙眉緊皺，一副緊張的模樣。
“妹妹，要不要回去休息下。”
瑾貴妃被咳嗽逼得無法呼吸，只是揮揮手，表示用不着。好一會兒，連綿的咳嗽才被壓制下去，瑾貴妃順着氣，接過皇后遞過去的茶喝了一口，然後靠在椅背上休息。
“妹妹……”皇后憂心地喚了一聲。
“姐姐，別爲我擔心了。頑疾而已，早已經習慣了。”瑾貴妃淺淺一笑，寬慰着自己的姐姐。
這姐妹情深的模樣看了真讓人心生感動。仔細看，其實皇后和瑾貴妃眉眼之間長得有幾分相像，只是瑾貴妃因爲身體不好，看起來更纖弱蒼白些，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一身湖藍衣裳襯得她更加有一種仙女的氣質，纖塵不染。皇后倒是精神奕奕，雙眼犀利猶如獵鷹，少了女子的嬌媚，卻多了一份英氣，不愧是將門之女。
“姐姐，不要怠慢了客人。”瑾貴妃朝我笑笑，我再次受寵若驚。
我不得不懷疑，這如妃說是禮部尚書之女，知書達理卻遠遠比不上皇后兩姐妹，一副妒婦的小人嘴臉，實在丟了皇家的面子。皇帝想必也是一明眼人，知道如妃是隻能當女人用的，卻難以擔當重任，難怪六個女人中就她的地位最低，還夠不上貴妃的份。
於是繼續蹩腳的宮鬥,話說大家有人知道以前公主的孩子的封號嗎?秋葉的身份是什麼真不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