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編輯部下班,夜色已經統治了整座城市。閃爍在遠近的燈火,如一羣掙扎求存的蜉蝣。
末班公車已經開出。
遊編輯惟有打的回家。出租車司機一路上都在聽粵曲,可見是一個粵劇發燒友。剛趕完一篇稿子的遊編輯疲憊地把頭靠着後座,閉目養神地聽着電臺節目。
深夜的電臺節目,總以鬼故事爲主。
粵曲過後,只聽電臺主持人隨後用陰森森的語氣說道:“各位聽衆,剛纔的《帝女花》是方豔美小姐在《血胭脂》裡演唱的片段。最近,我們的同事在電視城聽到一個恐怖的傳言。據說,夜半三更的時候,在無人的片場,經常有一個穿旗袍的女鬼在哀怨地唱着這首《帝女花》……”
“夠嚇人的。”
出租車司機膽小聽不得鬼故事的樣子,趕緊把電臺轉到另一個頻道。遊編輯倒是突然對剛纔那個節目起了興趣。他是知道的,這個電視城鬧鬼的傳聞。
因爲他手下一個新進記者曾經向他提起過這件事,並且自告奮勇要去實地調查。不管鬧鬼傳聞是真是假,這都是一件有炒作價值的爆料,必定會引起讀者的興趣,對報紙的銷量也有一定的幫助。
於是,在他的許可下,那個記者特地在夜晚的時候偷偷潛入了電視城,一探鬧鬼的真相……誰也不知道那個記者看到了什麼,總之第二天記者就向他遞交了辭呈。他仍記得那個記者當時奇怪的模樣,臉色煞白,惴惴不安地左顧右看,好象被什麼東西纏着似的。
再過幾天,那個記者從城市的最高樓一跳而下,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至於那個鬧鬼傳聞,遊編輯也就沒有派人繼續跟下去。他直覺得這是一個不祥的事件。與鬼惹上干係,總是不吉利的。
一路上出租車裡都在播放流行歌曲。
遊編輯更犯困了,情緒懨懨的。他疲憊地下了出租車,經過賣糉子的攤檔,進樓,搭電梯……一切都在倦怠的意識中完成。直至泡在裝滿溫水的浴缸中,身體僵直的肌肉組織軟化掉,毛孔暖暖地泡開,乾燥的意識像海綿一樣吸足了水分,漸漸多了幾分清醒。
夜很深了。
女兒遊悠和小兒子樂仔都在牀上睡得安穩。對這兩姐弟,遊編輯心裡多少有點愧疚。自從妻子難產去世後,他又忙於工作,對兒女的照顧少之又少。幸好她們還有方阿姨幫忙照顧,纔不至於淪爲有爹養沒娘教的野孩子。
遊編輯把浸泡在水裡的毛巾半擰乾後,蓋在臉上。毛巾的餘熱,在疲倦的眼皮上暈染開來。他舒服地躺在浴缸裡,肚子有點餓了。於是他想起經過客廳時看2見茶几上的碗裡放着一隻飄溢着肉香的糉子。
是誰忘記吃的宵夜吧。正好用來填他的肚子。
突然響起的開門聲,引起他的注意。他揭開毛巾頓時嚇了一跳。
方阿姨拿着菜刀站在門口。本來溫柔的笑容因爲角度的關係反而變成了可怕的斜睨。浴室的燈光在刀面上泛着淬毒的冷。她裂出嘴巴,露出中年女人的黃牙,那像是在笑。但笑得人心裡發毛。
遊編輯頓時脖子一僵,冷氣呼呼地從鼻孔鑽進體內。見到拿着菜刀的人,誰的潛意識中都會冒出來戒備之心。生怕冷不防被人在脖子上抹一刀,像被宰的雞脖子汩汩流出鮮血。
不過,方阿姨不會這麼做的。他笑自己神經過敏了。
“怎麼了?”遊編輯笑着問站在門口的方阿姨。
“我打算明天煲老火靚湯。”方阿姨古怪地笑了笑,手中的菜刀晃了晃,揮砍着空氣。
“哦。那好呀。很久沒喝過你煲的湯了。”
“你覺得,是淹死的好,還是生宰的好?”
諸如雞鵝鴨這種家禽,一般是生宰的吧。所以遊編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然是生宰了啦。”
“那麼,是砍掉腦袋,還是挖掉心臟?”
她詢問着他,他雖然察覺到她眼神裡掩飾不住的邪意,卻絲毫不放在心上。這個時候,他完全認爲她要宰殺的對象是一隻可憐的老母雞,或者鴨子。於是他脫口答道:“當然是割破喉嚨把血放幹啦!”
“原來是這樣。”方阿姨陰險地笑了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那我知道了。”
我會讓你以你選擇的方式死去的。
遊編輯又把擰乾的毛巾蓋住臉,舒服地躺了下去。他很享受這種泡浴,可以使他疲倦的大腦和神經得到放鬆。他幾乎懶懶地要在浴缸裡就睡過去。而他,馬上就要在浴缸裡永遠睡過去。
鮮血將浸泡着他的屍體。
浴室裡細微地響着慢慢挪近的腳步聲。方阿姨並沒有離開,她甚至朝浴缸裡的人走了過來。因爲某種難以抑制的興奮,刺激她的脖子和下巴像吸食迷幻藥的青少年一樣痙攣地跳動起來。
她興奮得在空氣中舞動着菜刀。菜刀與空氣摩擦出的鏗鏘聲,很細,細得浴缸裡的遊編輯根本無法察覺。他只感到方阿姨地慢慢靠近,他卻沒有一絲警惕。
誰會想到,一個即將註冊結婚的妻子將把自己像雞鴨一樣宰掉?
他蒙着毛巾,懶洋洋地問走近的人:“客廳裡的糉子是你買的麼?”
“是哦。”對方答道。從聲音可以判斷出她離他很近了。
3?? “是你要吃的嗎?”
“不是,是給阿蓮的。”
“阿蓮?哦。”他這時腦海的想法只保留人類最原始的對食物的**。如果待會兒衝完涼,糉子還在,他會把它吃掉。就這麼簡單。
“明天你是打算煲雞湯還是鴨湯?”他繼續問道。
對方已經走過來了,嘴巴就在他的耳邊輕聲說話,他感覺得到那張嘴巴里的氣流吹得他耳朵一陣陰冷。
她說,不是雞湯,不是鴨湯。
而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肉湯。 小說.不要跟着我 最新章節第89章 網址:html/7/7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