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總算在明爭暗鬥中吃完了。我看到紅線揹着一個揹包要出門。
“你去幹什麼?不捉鬼了,打算逃跑?”我叫住她。
“你懂什麼?我要去把林白荼媽媽的墳墓用桃木釘封死,這樣的話,她的鬼魂就無法逃出來了,這宅子當然也就乾淨了。”紅線得意洋洋:“這可是我們天機山的秘術,除了我師父師兄,也只有我一個人會。”
“你站住。”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劈頭蓋臉的說:“你這是什麼餿主意?我們還沒查清楚怎麼回事呢,你就要把人家的墳給封上?萬一冤枉了好人呢?老實說,你用這一套害了不少人吧?辦了不少冤假錯案吧?”
開始的時候,紅線一臉怒容,但是聽到後來,怒火漸漸地下去了,等我說完之後,她撓了撓頭:“我哪知道這個?以前都是師兄計劃好的。”
“鬧了半天,你是個跟屁蟲啊。”我無奈的說:“你師兄也不是什麼好人,把你當打手了,沒教你捉鬼的道理啊。”
“我師兄怎麼會不是好人?他急公好義,很有原則。他如果不是好人,那天底下就沒有別的好人了。”紅線氣呼呼的說:“你可以批評我,但是不能詆譭我師兄。”
“好吧好吧,你師兄最厲害,行了吧?”
我轉身要走,紅線追上來:“你要去幹什麼?別告訴我是去睡午覺。”
“我要去找個人問問,看看林白荼的媽媽還在不在人世,如果真的死了的話,再問問是怎麼死的。冤有頭債有主,她不肯離開,一定有原因。我們弄清楚了原因,再對症下藥不就行了?”我打了個哈欠,問完之後,我確實想睡個午覺。
“怪了,你也不是道士,爲什麼你懂這個?”紅線瞪着眼睛,很驚奇的樣子。
“我確實不是道士,但是我有這個。”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這個我也有,但是爲什麼有時候不如你點子多?”紅線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嗯……你只是看起來有。有時間可以敲敲,聽聽有沒有迴音,沒準裡面是空心的。”我撂下一句話就快步逃走了,直到走出小院,才聽到身後傳來殺豬一般的嚎叫:“色狼,你纔沒腦子。”
我來到了林鐵關獨居的小院。林老爺子正在喂鳥,見我來了,衝我笑着說:“小胡,你看我養的這八哥怎麼樣?來,說句話給年輕人聽聽。”
林鐵關餵了八哥一顆麻子,八哥馬上搖頭晃腦的說:“鐵關老仙,法力無邊。神通廣大,洪壽齊天……”
紅線本來怒氣衝衝追過來,聽到這麼逗的八哥,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了,倒忘了找我算賬的事了。
“人老了嘛,腦筋不靈活了,腿腳也不利索了。想當英雄也當不了,就只能當小孩,給自己找點樂子,稀裡糊塗就過完這一輩子了。”林鐵關把八哥掛回去,請我們坐下來,親自倒了兩杯茶:“你們來找我,恐怕是有事吧?”
“老爺子這腦筋靈活的很吶。”我笑着說:“一眼就被你看穿了。”
“我這個人喜歡開門見山,你們直接說,不要賣關子。”林鐵關哈哈大笑。
“那我就直說了。”我點了點頭:“這兩天吃飯的時候,我們都沒有見到白兔的媽媽,所以我想問一下,她去哪了?”
“你爲什麼要問她?”林鐵關臉色變了變,有些狐疑的看着我。
這個表情分明就是有問題。我感覺我已經找到癥結所在了。我按耐住心中的激動,對林鐵關說:“因爲我們要捉鬼,所以得對這裡有一個大致的瞭解。白兔的媽媽始終沒有出現,我們覺得挺奇怪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他嘆了口氣:“那個女娃,已經死了。”
我和紅線對視了一眼,心想:“果然如此。”
“你們懷疑,這宅子裡面的事,是那個女娃子搞出來的?”林鐵關好奇的問。
我想了想,還是沒有把林白荼的事說出來,而是含含糊糊的說:“我和紅線商量了一下,宅子裡面如果鬧鬼的話,多半和去世的人有關係,所以我們先從亡者開始打聽,挨個排除一下。”
反正誰也不知道捉鬼應該怎麼說,我就胡說八道。
“原來是這樣啊。”他看着我們兩個,一臉讚許的微笑:“你們倆來的時候,還有人跟我說,說小胡捉賊可以,捉鬼肯定不行,沒有經驗嘛。又有人說,紅線雖然捉鬼,但是一直是由別人帶着,自己獨立行動就有點力不從心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嘛,你們兩個年輕人,很好,很有能力。”
我和紅線乾笑了一聲。林鐵關這話明明是在誇我們,但是怎麼聽着這麼彆扭呢?
林鐵關嘆了口氣:“白荼的媽媽叫姓白,叫白綾。白荼這孩子的名字也是根據她父母的姓來的。怎麼說呢,白綾這孩子,長得很漂亮,但是文化程度不是太高。其實我也對她有所不滿的,但是我這兒子喜歡,我也沒有辦法。”
我和紅線都不說話,只是安靜的聽着。
“後來有了白荼,白綾對女兒的要求特別高,稍微有點不順心,非打即罵。當時也怪我,我還沒有退休,而繼業在公司做我的副手,比我還要忙。教育孩子的事就落到白綾頭上了,我們說了她幾次,她總也不改。”
林鐵關顯然對自己這個兒媳婦有很大的不滿,和我們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大多數時候都在指責她的不是。
“那後來呢?她到底是怎麼死的?”最後紅線忍不住了,打斷林鐵關,直接發問。
“怎麼死的?誰知道她呢?好端端的就上吊了。那時候白荼才只有五歲,早上起牀,就看見白綾吊死在樹上了。唉,從那以後,我這孫女就受了刺激,和我再也不親近了,也不怎麼理她爸爸了,變得很怕她的親人,反而和小胡很合得來。”林鐵關很是感慨。
“白綾好端端的,爲什麼會自殺呢?這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嗎?”我們有點不甘心的問。
“沒有徵兆,說實話,她挺要強的,無論什麼時候看見她都充滿了幹勁,她並不甘心在家做闊太太,而且也不希望白荼依靠男人,所以纔對她那麼嚴厲。唉……別人上吊都有可能,她爲什麼上吊,我可想不明白了。我雖然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可是她死了,我還挺難過的。”林白荼看着手裡的茶杯:“你們說,這宅子裡的髒東西,是白綾?如果是真的,那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我們和林鐵關聊了一下午,然後告辭離開了。林鐵關似乎很難找到一個說話的人似得,極力的挽留我和紅線,並且想給我們再講講其他的死者。最後我和紅線不得不落荒而逃。
我和紅線剛剛從小院走出來,迎面就看到了林白荼。
“胡大哥,你們去幹什麼了?怎麼一下午都見不到你們?”
“看你爺爺挺無聊的,和他聊了聊天。”我笑了笑:“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林白荼淡淡的哦了一聲,轉身就走,似乎對林鐵關並不太感冒。我試探着問:“你爺爺好像挺喜歡和你聊天的。”
“什麼?他這麼說?”林白荼的眼睛跳了跳。
我沒料到林白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於是撓了撓頭說:“他的意思是,說你對家人好像有點冷漠。”
“我小時候,他們都不在家陪我,現在我長大了,想要我陪着他們,真是想得美。”林白荼冷着臉哼了一聲。
“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我有點無語。
“我爲什麼不能這麼想?”林白荼仰起頭來,不服氣的看着我。
我一時語塞,雖然從邏輯上說,林白荼做的好像也沒錯,可是……親情能用這麼冷冰冰的邏輯來衡量嗎?
紅線滿心思都是找到那隻鬼,所以問林白荼:“我聽你爺爺說,你媽媽已經……”
“她死了。”林白荼面無表情。
“你爺爺還說,小時候你媽媽總是打你。”紅線小心翼翼。
“紅線姐姐,你父母小時候沒有打過你嗎?”林白荼忽然轉過身來,盯着紅線問。
紅線愣了一下,然後說:“我沒有父母。”
“那你的師父呢?他打過你沒有?”林白荼不依不饒。
“哈哈,這個嘛……”紅線撓了撓頭:“小孩調皮,誰沒有被教訓過一兩次?”
“這就對了,大家都是一樣的。”林白荼說這些的時候,好像成熟了很多。
我們兩個跟着林白荼進了院子,林白荼蹲在地上,開始擺弄種在花池裡的花草,而我和紅線站在那棵大樹下面,看着林白荼發呆。
“你覺得……林白荼是不是有點抗拒我們的盤問?”紅線在我身邊小聲說。
“嗯,我也感覺到了。這小姑娘對我一直挺熱情的,但是提到白綾的時候,她顯然就不開心了。”我看了看林白荼,她沒有注意到我和紅線的悄悄話。
“看來她媽媽的死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陰影。”紅線嘆了口氣,有點同情林白荼。
“樹下涼快嗎?”林白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們身邊了。
我看了看頭頂,今天是多雲,根本沒有太陽。我撓了撓頭:“還行……挺涼快的。”
“這棵樹當然涼快了,已經長了很多年了。”她走到大樹旁邊,摸了摸樹幹,幽幽的說:“我五歲的時候,我媽就是在這棵樹上吊死的。”
我和紅線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退出了樹冠的範圍。
不得不說,我們倆也太丟人了,還號稱是來捉鬼的,居然被一棵樹搞的心驚肉跳的,甚至有點不如林白荼這小姑娘了。